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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程锁-第八章 璇玑深意,锦匣夙心

(2025-12-23 10:39:20) 下一个

第八章 璇玑深意,锦匣夙心

疾风骤雨终有尽时。那场席卷临潢的狂暴雷雨,在云栖桥修复后不久,便渐渐势弱,最终化作了淅淅沥沥的余韵,直至天光破云,碧空如洗。积水退去,留下湿漉漉的街巷与焕然一新的草木气息,整座城池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危机解除,临潢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雷雨季节最为凶险的一关。而经此一役,顾韫与言雪之间,也不再是陌生的路人。

顾韫感念言雪的援手之恩,更惊叹于她那手超凡的稳定与关键时刻展现出的机关见识。他寻了由头,亲自登门道谢,送来的不仅是丰厚的谢礼,更有一些衡川旧苑对外流通的、基础的机关图谱与典籍,美其名曰“供姑娘参详”。

言雪则依着沈芷的指点,表现得落落大方,既不居功自傲,亦不过分热络,只在探讨机关原理时,才会眼眸发亮,提出一些虽不深奥却角度新颖的问题。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起来。顾韫发现言雪对结构的理解虽不系统,但那双巧手却总能将他描述的一些复杂组装思路完美实现,甚至偶尔能提出优化操作流程的巧妙建议。言雪则感受到顾韫的温和与博学,他并非高高在上的少主,讲解机关时耐心细致,眼神清澈真诚。

少男少女,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在这临潢城温润的春日里,情愫便如墙角悄然滋生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已是绿意盎然,缠绕心生。言雪有时会恍惚,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动,究竟是源于最初的计划,还是真的被眼前这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所吸引。

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衡川旧苑少主的婚事,绝非两情相悦便可水到渠成。那是一座需要凭借实力与规则才能跨过的龙门。

“雪姑娘,”一次午后,在城中茶楼雅间,顾韫神色郑重地对言雪说道,“不久之后,便是我衡川旧苑为……为遴选适龄子弟姻缘而举行的‘衡溪工巧之会。”

他提及这个名字时,略有斟酌,显然这并非单纯的技艺交流,其核心目的,彼此心照不宣。

“届时,还望姑娘务必前来。”顾韫目光恳切,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考究、以特殊银丝纹嵌边角的邀请函,以及一枚雕刻着流水环绕齿轮纹样的温润玉牌——那是他的少主信物。

“这是我亲自发出的邀请。届时,你与沈姑娘持此函与信物前往衡川旧苑,绝不会有人阻拦。”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在那场盛会上,你将有机会见到来自江湖各方的顶尖机关术高手,或许……对你探寻机关之道,亦有益处。”

言雪接过那份沉甸甸的邀请函和带着顾韫体温的玉牌,心中百感交集。这正是她们最初的目标,如今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目标人物亲手奉上。

她沉吟片刻,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顾公子,我曾听闻北境寒祁世家机关术亦是卓绝,不知此次盛会,他们可会前来?”

顾韫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许疏离:“寒祁世家?他们不会来的。”他看了看言雪好奇的眼神,略作解释,“这‘衡溪工巧’,看似是技艺交流,实则更是各大机关术世家、名门之间……维系关系、互通有无的一种方式,联姻亦是其中一环。”

他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我们衡川旧苑的祖上,曾深受陆机堂大恩。而陆机堂当年……正是被寒祁世家逼得退出江湖,隐居深山。这份恩怨,并非朝夕可解。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们都不可能向那将恩人逼至绝境的寒祁家发出邀请。”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芥蒂,“更何况,听闻寒祁世家祖上行事……有伤天和,以致如今人丁凋零,只剩家主寒祁砚一人,年过花甲,却连个继承衣钵的血脉后人都无。既无联姻之可能,便更无邀请之必要了。”

言雪默默听着,心中为兄长和嫂子感到一丝刺痛,却无法言说。

顾韫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泛起一丝神秘与兴奋的光彩,凑近了些低声道:“不过,雪姑娘,今年的‘衡溪工巧’,将有一位非同一般的客人到场。”

“哦?是何方高人?”言雪配合地流露出好奇。

“具体名讳,恕我暂不能透露。”顾韫卖了个关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推崇,“此人乃家母数次亲自相请,费尽唇舌才说服其出山。我只能说……若论天下机关术之精妙,此人若称第二,恐无人敢居第一!”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言雪心中一震。

顾韫继续道:“更令人惊叹的是,此人年纪极轻,与我相仿,亦是刚过弱冠之年。”他笑了笑,带着些许调侃,“家母之意,是希望能借此机会,撮合他与舍妹秋澜。秋澜自幼聪慧,于机关一道的天赋丝毫不逊于我。为了能让她与这位……嗯,结缘,家母甚至有意破例,考虑允许有天资的女子外嫁。”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言雪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顾韫又闲聊片刻,便带着邀请函和满腹心思回到了住处。

她将顾韫所言,尤其是关于那位“神秘客人”的部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芷。

沈芷听完,沉默了很久。她坐在窗边,窗外是临潢城温软的夜风,她的世界却一片寂静。能让眼高于顶的衡川旧苑主母数次亲请,能让顾韫如此推崇备至,称其机关术天下第一……这样的人,会是谁?

她搜肠刮肚,将如今江湖上略有名声的机关术世家、隐士高人想了个遍,却无一符合“弱冠之年”、“天下第一”这两个如此苛刻的条件。若非明面上的世家,那便是……避世隐居的古老传承?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莫非……是消失了数百年的陆机堂?他们并未真正断绝传承,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隐于世间?

若真是陆机堂传人,那么他或许……真的知道“陆机锁”的奥秘!甚至,可能拥有解开它的钥匙!这个猜测让沈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吉日既至,衡川旧苑门前车马如龙,衣香鬓影。手持顾韫亲笔邀请函与那枚流水齿轮玉牌的沈芷与言雪,果然未受任何阻拦,顺利踏入了那座她们心心念念、以血脉与机关术筑起高墙的古老府邸。

尽管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但真正置身其中时,眼前的景象仍让两人心中暗惊。衡川旧苑并非一味追求富丽堂皇,其格局开阔,亭台楼阁与工坊院落错落有致,看似古朴,实则一砖一瓦、一廊一柱都暗合力学与机巧。

回廊间隐有齿轮轻响,假山畔可见水流带动的小型演示机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木材与一种特殊润滑油脂混合的气息。这份沉淀了数百年的、与生活融为一体的机关术底蕴,其庞大与精深,确实已非远在北境、日渐走向没落的寒祁世家可比。

更让她们瞠目结舌的,是前来参加此次“衡溪工巧”盛会的人物。许多以往只闻其名、从不轻易出世的机关术名家、隐世家族的掌舵人,此刻竟都带着族中出色的年轻子弟,现身于此。他们或相互寒暄,或暗中打量,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显然都极为重视此次能与衡川旧苑加深关系的机会。

盛会给予了年轻男女们充足的接触空间。曲水流觞之畔,精巧机关演示之前,随处可见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的年轻人。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次盛会的核心焦点,乃是衡川旧苑少主夫人的最终人选。

考核的复杂与严苛程度,远超沈芷与言雪之前听闻的皮毛。规则清晰地呈现在所有参与者面前:过五关,斩六将。

意为共设五道关卡。每一位有意角逐少主夫人之位的女子,都需独立闯关,层层淘汰。每一关,参与者都会拿到一个特制的机关锁,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将其解开,取出内置的过关信物,方能获得进入下一关的资格。尤为关键的是,这些机关锁内设有自毁机制,倘若试图使用蛮力或错误方法强行开启,机关便会启动,瞬间破坏掉里面的信物,意味着闯关失败。

若经过五关筛选,仍有不止一位女子手持信物,则将进行加赛,直至只剩下最后一人。

而这最后一人,并非高枕无忧。她还需要面对现任主母谢玉秋的终极考验——解开一个由主母亲自设计打造的终极机关锁。锁内放置的,正是那枚象征着少主夫人身份的戒指。

此环节,方是真正的“一锤定音”。规则虽未明言,但知情者皆晓:倘若这最后胜出的女子是主母心中属意之人,那么她拿到的“终极锁”,或许只是一个形式简单的铁匣;反之,若此女不为主母所喜,那么她面对的,极可能是衡川旧苑压箱底的、几乎永无可能解开的绝杀之锁。

若最终无人能解开终极锁,则此次少主夫人选拔,便宣告失败。

规则森严,看似公平。然而,在衡川旧苑内部,这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走过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主母谢玉秋心中,早已有了铁定的少夫人人选——她娘家的一位表侄女,名叫谢若岚。

这位谢姑娘容貌秀丽,举止端庄,更难得的是,在机关术上颇有天赋。那五道关卡所用的机关锁,虽未提前将具体形制透露给她,但其背后所运用的核心原理、常见的拆解思路与技巧,早在这几年间,已被主母以各种方式,让谢若岚反复练习,早已烂熟于心。

毕竟,是要在未来执掌衡川旧苑内务、甚至可能接触核心技艺的女主人,提前进行“针对性”培养,在众人看来,亦是理所应当。

当然,主母也并非没有听到风声。儿子顾韫近来与一个名叫言雪的外来女子过从甚密,此事早已传入她的耳中。她派人稍作打听,便知此女来历不明,身边仅有一位年长几岁的女子相伴,两人以姐妹相称,实为姑嫂,却不见家中任何男性长辈或兄弟露面,身世可谓迷雾重重。

谢玉秋端着主母的威仪,心中却已有了计较。任凭这言雪有些许手段,能在云栖桥上一鸣惊人,但在这精心布置的五关面前,在早已内定的人选面前,她绝无可能走到最后。即便……

即便她真有通天之能,侥幸闯过了前面所有关卡,那么,在最后那枚戒指之前,等待她的,也只会是那个连她用毕生所学亲手铸成的“无解心锁”。

她绝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扰乱衡川旧苑传承有序的计划,更不会让其有机会接近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盛会伊始,鼓乐齐鸣。无数或期待、或审视、或志在必得的目光,聚焦在了那些即将踏入第一道关卡的年轻女子身上。言雪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那双稳定无比的手,与沈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迈步,汇入了那片锦绣罗裙之中。

一场明为竞技、实为博弈的大幕,就此拉开。而高坐主位的主母谢玉秋,面容平静,眼神深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有她微微叩击着扶手的指尖,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那个名叫言雪的女子,以及她身后那个始终沉默的沈芷的,深沉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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