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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程锁-第二章 机关秘境,生死之约

(2025-12-20 11:40:21) 下一个

 

光阴如梭,覆在雪脊岭上的积雪化了又凝,转眼间,言谟已至弱冠之年。

昔日的少年身形抽长,肩背变得宽阔,眉宇间却沉淀下更多挥之不去的阴郁。他的技艺愈发精绝,甚至隐隐超越了正值壮年的师兄们,可与家主寒祁砚盛年时比肩。

然而,在祁工院里,他的地位并未因才华而有丝毫改变。寒祁砚依然将重要的、体面的委托交给凌肃等弟子,留给言谟的,多是修复前人留下的机关残件、整理破损的机关图纸这类琐碎、却又能接触到核心知识的闲差。

他像一把被鞘紧紧束缚的利刃,锋芒在黑暗中无声磨损。

这一日,风雪稍霁,言谟将一批修复好的图纸送至家主书房。将至门前,却闻内有谈话声。他本欲驻足等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穆棱世家先祖墓等字眼,脚步不由得一顿。

“……让穆陵公见笑,是寒祁砚略显疲惫的声音,“‘千机变之精妙,确为寒祁先祖巅峰之作,借地脉之气,引风流之力,使机关自成循环,宛若活物。然工程毕,图纸尽毁,此乃寒祁祖训,为保机关唯一。后世子孙,亦只从家族典籍残页中,窥得寥寥数语,再难复原其神髓。

门外,言谟的心跳骤然加速。千机变!他在那卷残破不堪的《秘锁图残页》中见过这个名字,旁边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注解:以气驱形,以流塑骨,生生不息,是为千变。

他曾为此痴迷数日,推演无数可能,却始终无法想象,何种构造能当得起生生不息四字。原来,这旷世之作,竟是为北境权门穆棱世家所造的先祖墓!很惭愧地说,他给沈芷做的那些千变锁,便是从这千机变中汲取的灵感。只是他做的那些东西,终究只是讨沈芷欢心的小玩意。

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瞬间攫住了他。必须亲眼见到!必须知道那的机关究竟是何等模样!

房内谈话又持续片刻,穆棱家主方才离去。言谟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垂目敛眉,将古籍送入书房。寒祁砚只是淡淡点头,未多言一语。那份习以为常的忽视,此刻却像投入干柴的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言谟心底的执念。

是夜,小屋炉火旁。

你要去穆棱家的祖墓?沈芷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神色坚定的言谟。跳跃的火光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是。那是千机变,阿芷!言谟的语调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典籍中记载的传说,实物可能就在那里!若不亲见,我此生难安!

言雪闻言,紧张地抓住了沈芷的衣袖。沈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未离开言谟:穆棱家乃北境豪强,祖墓禁地,守备森严,此去凶险。

我知。言谟迎上她的目光,但我必须去。

沈芷沉默了片刻,屋内只闻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她看着言谟眼中那簇熟悉又令人担忧的火焰,那是触及到极致机关术时他才会有的光芒,纯粹、狂热,却也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

好。最终,她轻声道,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但我与你同去。

言谟蹙眉:不行,太危险……”

正因危险,才需同去。沈芷打断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你善推演结构,我或可察异常思绪。既为见识,非为盗取,便需全身而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多一分把握。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言谟深知沈芷在机关一道上那异于常人的直觉,多少次在他陷入思维死胡同时,是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为他劈开新的路径。对视良久,他终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好,那你得跟紧我。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风雪再起,完美地掩盖了行踪。穆棱家旧墓位于祁原以北的一片荒寂冰谷中,借着风雪的掩护,两人依仗言谟对机关布设习惯的了解和沈芷对地形气流的敏锐,竟真的寻到一处隐秘的墓道入口,避开了外围的巡卫。

墓道深邃,寒意刺骨。其中机关层叠,逻辑奇诡,远超寻常所见。陷阱并非一味刚猛杀伐,更多是困、迷、转、幻,每一步都暗藏机锋。言谟全神贯注,指尖拂过冰冷的石壁,便能凭借对材质、结构、力学的极致理解,推算出枢纽所在与破解之法。

而沈芷则紧随其后,她的目光并不追随言谟的手指,反而常常停留在阴影角落、气流微旋之处,时而会突然出声:

言谟,左三步,石砖回声有异。

此处气流受阻,枢纽应在右上,非左下。

她的思路逆向而非常理,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补全言谟推算中缺失的一环。两人心思相合,默契无间,竟将先人布下的重重关卡一一破解。在这与世隔绝的幽暗墓穴中,他们仿佛又回到了相依为命、共同面对风雪的那些年,只是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更加冰冷、也更加精妙的造物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璇玑暗门,踏入墓室中心。

刹那间,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言谟,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去了言语。

墓室穹顶高阔,镶嵌着不知名的夜光宝石,投下清冷辉光。中央并非传统棺椁,而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立体机关系统——灵柩机关。无数细小的金属构件、玉质管道、晶石薄片以某种无法言喻的韵律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不断缓慢蠕动、变化的整体。空气在墓室中自然流动,带动着那些构件悄然移位、重组,发出极其细微,宛如呼吸般的沙沙声。

它真的是的!

言谟眼中爆发出近乎痴迷的光彩,他贪婪地注视着每一个细节,试图理解这自我重组背后的逻辑,身心完全沉浸在这旷世奇观之中。

而沈芷,在最初的惊异之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静静感应着四周,那股不安感越来越清晰。此墓机关设计精妙绝伦,但从踏入至今,除了困阻,竟未感受到一丝明确的杀意。仿佛建造者的初衷,并非要将闯入者置于死地,而是……更倾向于某种守护警示

言谟,她轻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墓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此地……似乎并无必杀之局。

言谟闻言,从痴迷中稍稍回神,他环顾四周,自信道:或许穆棱家先祖仁厚,亦或许,他自信无人能破除外围机关至此。我们只为见识,不取一物,不坏一砖,见识过了,便离开。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他们能全身而退。

两人依言,未触动中心那精妙的灵柩机关,也未取走或改变墓中任何一样东西,沿着原路谨慎返回。一路无惊无险,顺利得让言谟心中暗喜。

然而,就在他们步出墓道入口,凛冽寒风迎面扑来,言谟回首望向那幽深洞口,心中正为此次成功潜入而暗自庆幸时——

脚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似是什么东西被重新扣合,又像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墓门处看似寻常的石板微微震动,紧接着,两侧山谷传来轰隆巨响,数块万钧巨石轰然落下,瞬间将他们来时的路径封死,也将天光彻底隔绝!与此同时,几道刺眼的亮光尖啸着冲破风雪,在高空炸开成数朵诡异的烟花,即使在风雪夜中也清晰可见!

那不是杀招,却比杀招更致命——入门无害,出门方启的 反离锁!此锁一触,并非夺命,而是囚困与……报信!

言谟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化为一片苍白。他猛地看向沈芷,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悸。

远处,已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喝声,还夹杂着犬吠。穆棱家的巡卫,被那信号烟火指引,正飞速赶来。

风雪依旧,而他们的退路,已断。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言谟与沈芷的脸上,却远不及眼前穆棱家巡卫刀锋上的冷光令人心寒。数条束劲索——寒祁家特制,顾名思义,专用于禁锢内息与灵活性的机关锁链——将他们二人紧紧捆缚。挣扎是徒劳的,那锁链会随挣扎而收紧。

言谟自是明白束劲锁的构造与原理,却奈何四肢被缚,无从施力,又无一件趁手的器具。纵有一身本事,也无计可施。

他们被押解着,在穆棱家卫队的护送下,一路沉默地返回雪脊岭,直入寒祁府邸的正厅。消息像野火般蔓延,祁工院所有弟子,无论长幼,皆被召集于此。厅内炉火熊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

穆棱家主端坐上首侧位,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并未急于发作,反而将姿态做足,对着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寒祁砚拱手道:寒祁公,此二人夜闯我穆棱祖墓,虽未失财物,却亵渎先灵,更触动了祖墓禁制。然,他二人终究是寒祁门人,如何处置,还请寒祁公定夺。穆棱家,信得过寒祁氏的族规与公道。

他将皮球轻巧地踢了过来,表面公允,实则将寒祁砚置于火上烤。

话音刚落,厅内便炸开了锅。以凌肃为首的众弟子群情激愤,他们早已对言谟的才华又嫉又恨,此刻更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叛徒!竟敢行此鸡鸣狗盗之事,辱我寒祁门风!

定是觊觎穆棱家墓中机关,欲盗取技艺!其心可诛!

师尊!此等行径,断不能饶,否则我寒祁家数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声声斥责,如冰锥般刺向跪在堂前的两人。言谟紧抿着唇,脊背挺得笔直,承受着所有的目光与骂名。他飞速思索着脱身之策,却发现此局几乎无解。穆棱家主要一个交代,师门需要维护声誉,而他们,是板上钉钉的罪人

唯一的生机,或许在于切割。他侧目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却依旧沉静的沈芷,心中已然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所有嘈杂:家主!一切皆是我言谟一人所为!是我痴迷机关,妄图窥探千机变之秘,胁迫沈芷同行!她乃受我牵连,所有罪责,我言谟一力承担!

他目光灼灼,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只要沈芷能平安,能带着言雪活下去,他此生已见识过最精妙的灵柩机关,死亦无憾。

寒祁砚俯瞰着跪地的言谟,心情复杂难言。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却又时刻警惕的天才,怜惜其才,厌恶其性,更痛心其行。正当他欲开口之际——

他撒谎。一个清冷、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平静的女声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沈芷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向寒祁砚,一字一句道:潜入穆棱祖墓,是我的主意。言谟,是被我以旧日恩情相逼,不得已才随行。墓中机关,也多是由我出手破解。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言谟也霍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沈芷无视所有惊疑的目光,继续道:我所用之解法,与言谟无关,更非寒祁家传手法。乃是我自行参悟的……旁门左道。

信口雌黄!凌肃厉声喝道,你一个打杂的弱质女流,也敢妄言破解我先祖妙法?

沈芷并不看他,只是凝视着寒祁砚:若家主不信,我愿当场示之,以此邪术,挑战寒祁府所藏最古老的机关,以证我所言并非虚妄。也请穆棱家主明白:言谟是否清白系,在此刻系于我一人之身,与寒祁家学无关,也与寒祁世家无关。

挑战古机关?厅内瞬间一片哗然。寒祁府内确有三大自古老相传便无人能解的机关,被奉为镇族之宝,亦是终极考验。数百年来,多少天才折戟沉沙,连寒祁砚本人耗费数十年光阴,也未能尽解。她一个从未正式学艺的女子,竟敢口出狂言?

在众人或讥讽、或怜悯、或以为她疯了的目光中,寒祁砚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深的探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要挑战何物?

便请家主取出,九窍玲珑匣沈芷平静道。

那是三大古机关中最诡谲的一个,非锁非钥,形如顽铁,据说内蕴九重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强行破解只会引动内部自毁。

寒祁砚沉默片刻,竟真的挥手命人前去取来。他不会拒绝任何对机关的挑战,尤其是,当提出挑战的人,是那个一直被忽视的、陪伴在言谟身边的沈芷。

当那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的金属方匣被置于厅中桌案上时,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言谟手心沁出冷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九窍玲珑匣的可怕。

沈芷在众人注视下,被松开了绑缚。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缓步走到桌案前,并未像寻常工匠那样仔细观察、丈量、推算。她只是闭上眼,伸出纤细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冰凉的匣身,如同抚摸熟睡婴孩的脸颊。

片刻后,她睁眼,双手以一种看似毫无章法,甚至违背常理的角度和力道,或轻或重地叩击、按压、旋转匣身不同位置。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更无半分匠工的匠气。

起初,匣身毫无反应。嘲弄之声渐起。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沉寂数百年的顽铁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宛如雏凤初啼般的清越低鸣!紧接着,在所有人震骇的目光中,匣体表面竟如莲花绽放般,层层裂开、舒展,露出其中核心——一枚缓缓搏动、流光溢彩的晶石机枢!

她解开了!不是破坏,而是唤醒!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寒祁砚猛地从主位上站起,瞳孔骤缩。他看得分明,沈芷的手法虽隐约有寒祁原理的影子,但内核已完全脱胎换骨!她的机关思维,早已突破了防与破锁与钥的二元对立,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解与生的境界!她并非在对抗结构,而是在理解并顺应其本身存在的意志!这理念,恰恰触碰了寒祁家最为忌讳的之边界!

言谟心中同时涌起滔天巨浪般的骄傲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为沈芷这惊世骇俗的天赋而骄傲,更为她此刻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孤注一掷而恐惧。

寒祁砚缓缓坐回座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杀?如此天赋,千年难遇,杀了,寒祁一脉的技艺或许真将断绝,他毕生心血亦将付诸东流。留?此女观念已入邪道,未来必成心腹大患,且穆棱家主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待他给出一个足以平息权门怒火的交代。

沈芷静静地看着寒祁砚变幻不定的面色,心中已然明了。她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家主,沈芷愿与您单独一谈。或许,有一条路,可两全。

寒祁砚目光深邃地看了她片刻,终是挥了挥手。屏退左右,连穆棱家主也暂时请入偏厅休息,偌大的正厅,只剩下他与跪地的言谟、站立的沈芷。

当沉重的厅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后,沈芷面对着这位北地机关术的执掌者,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愿自断拇指手筋,永绝精细之作;自毁耳膜,断听风辨器之能。以此残躯,换言谟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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