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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的家(四)我的母亲(3)

(2025-04-25 20:18:44) 下一个

(四)我的母亲(3)

        

         我的母亲是我们李家的功臣,这是出自于我父亲的感激之情的一个最实在、朴素的评价。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但我当时还不知道它的真正的含义,在我长大成人以后再去回顾、体验、理解它,这是父亲对我母亲的一个货真价实、名副其实的评价。

         她原是地主家的排行老大的一位小姐。但她同样受到旧社会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的迫害,成为了一个文盲和三寸金莲的女人。但是即使如此,她原本可以嫁给一家门当户对的比较富裕人家,完全可以过上比较优渥的生活。但是当时她受都是世俗婚姻娃娃亲的影响,毅然接受了儿时的婚约,进入了已经败落了的李家之门。并毫无怨言地与我父亲共同撑起了这个家。

         婚后不久,我的大哥诞生了,原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可是引起了我父亲欢喜以为的更多的思考,可以想象接着将会有更多个孩子诞生,还有两个年迈的祖父母需要照顾,虽然他们当时才刚五十出头,但在当时已经不太能再继续从事繁重的田间劳动,只能由晚辈来扶养。就靠着这些少量的地,长此下去可能全家的温饱也成问题。

         有一天,父亲与母亲商量着说:“自从我们的儿子出生以后,我考虑了很多,经过了深思熟虑以后,我有了一个想法。听说上海是个非常繁华的地方,各地去谋生的人很多,但一般都能在那里找到事做。我决定独自去闯荡一下上海滩,我相信自己能在那里找到工作,有能力来改变我们家的困境。只是家里的一切重负全落在你的肩上,我感到非常的不忍。“母亲见父亲决定已定,并也同样认为这是改变家庭困境的唯一办法,尽管对我父亲独自去上海谋生有非常的不舍。但她只能安慰着父亲说:“对于家里的事你尽管放心,我会把孩子和老人照顾好的,只是不放心你独自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如遇到什么事,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实在的有许多的不舍和牵挂。如实在在那里呆不下去,你就回来,以免我们都一直牵挂着你,我们苦也要苦在一起。”父亲是个非常多愁善感的人,当时就被母亲的这番话感动的泪流满脸。母亲见状后,眼眶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在父亲走的那天,母亲为父亲准备了一只当时从娘家带来的藤条箱,这种箱子比较轻便,她不知道此去上海有多远?反正觉得比较遥远,里面即使装满了衣物也不会显得特别的沉重。还有几只樟木箱虽然容量比较大,但自重太重,路途遥远不能让他在路途中就累着了。母亲是个很仔细的人,考虑到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尽可能的将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带上。父亲结婚时的几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全都给他放着箱子里,还有母亲结婚时外公暗地里给她10块银元也塞在箱子的角落里,怕父亲不愿意带走,在母亲送行他走出村口时才告诉。父亲果然不愿意带走,执意要打开箱子拿出来。母亲真的很生气地说:“你真的想要我为你担心得不得安生?你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期间你不生活了?你身边不带点钱怎叫我放心?倘若苍天有眼能很快找到工作,此钱花不了,你回来时仍然可以带回来的。”经母亲好一顿的劝说,他终于接受了下来。父亲搭乘着一辆独轮车向母亲告别,母亲目送着车夫推着独轮车向三和港进发,渐渐的消失在母亲的视野之中。

         母亲在家里一边忙着家里的事,一边盼望着父亲的来信。当时我们农村里很少有与外面的通讯来往,几乎没有专门的邮递员送信,往往镇上的所谓邮电所看到某某村的某某人有信件,就托熟人带过去。当时的人都比较讲究诚信,一般都能安然的收到发来信件。父亲的第一封来信是母亲亲自去镇上邮电所的第二次才收到。通过这次去那里收信,也认识了那里的人,那里的人说以后不用亲自来,他们会托熟人捎给你的。母亲拿到信以后,自己是文盲,即使打开了,也只是认识父亲对她的称呼中自己的名字“振英”两字,还有贤妻两字就不认识了。此时,她觉得识字有文化多重要,不过,还好自己家的公公(我的祖父)能识字有文化,以后可以让公公来读信写信。祖父虽然已经年迈,但他一直在追悔着自己过去许多的不是,觉得自己很愧对自己的后代。当儿媳要他读信写信时,他视为后代对他的一种宽恕和谅解,他当然很欣然地接受儿媳赋予他读信写信的事。

         他甚至有些激动地从儿媳手中接过信件,先初步的浏览了一下,随着他的浏览脸上露出了一丝很欣慰的微笑。并为了使儿媳更能听懂信的内容,他认真而又缓慢的阅读着信的全文:“振英贤妻:离别近一个星期了,想必你们正在等待着我的消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真是苍天有眼。我偶遇了一位先生,他正是上海两江女子体育专科学校总务科的科长先生,他见我乡下人的一副健康又淳朴的模样,主动问我:”你是否是来上海找工作的?“我忙说:”正是。“他又问我:”你·是否愿意做学校里打杂的活?“我即表示欣然同意:”求之不得,我也只配做打杂的活。“他可能觉得我很诚实、可靠,当即要我次日去该学校上班工作。

         次日,我准时到了该学校的总务科办公室,他为我安排了具体的工作;也谈及了我的薪水待遇,虽然在上海来说并不高,但与我们农村收入相比,那真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有望能改变我们的生活。更使我高兴的,这里还有一年的两个寒暑假的带薪假期,这样我可以每年至少回来一次。其实,上海离开我们老家并不远,只要乘2-3小时的轮船就可以到家了。我非常珍惜这个工作,相信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以后你不用对自己太苛刻,不用太劳累,多保重身体。我爱你,爱孩子,爱整个家。我会保重自己的,请放心。丈夫:李仁斋。

         母亲听完了祖父读的信,眼眶里盈满了泪水,稍微眨动了一下,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是欣喜的泪,似乎看到了幸福的曙光,她不禁自己暗暗的笑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多月的一天,镇上邮电所的人托村的熟人捎来口信,我家有从上海来的一张汇款单。母亲接到口信后,既有些激动,又有一点抱怨。激动的是第一次感到有收入了,有指望了。但她知道他的薪水并不多,还要自己吃用开销,多余的一些可以留在身边,可以以防万一,何必急于要寄回来?再说,他不是说一年还有两个带薪假期?假期回来时带回来也无妨。

         当她去了邮电所取汇款单时,汇款单上的数字使她有些吃惊,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数字,询问了所里的人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但她知道他的薪水,怎么会比她所知道的多了许多?她怀疑其中可能·有不明不白的钱?不明不白的钱我们可不能要。所以她虽然取了款,但心里却充满着疑虑。她焦急的等待着父亲的来信,想必他一定会在信里说出原由来。

         第二天她终于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她比以前任何一次更想知道信的一切。她收到信后直接去找公公读信,公公看了她一副焦急的样子有些不解,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从上次儿子的来信中知道,他在那里一切都很好啊,于是他也急于知道儿媳焦急的原由,或许可以从今天的来信中知道,他接过儿媳手中的信,迅速地打开,按着平时一样的方式读信:

         振英贤妻:现在我把这两个月赚的多余的钱寄给你,你可能会感到有些惊奇,因为它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何尝也不如此?哪知道这里的学生几乎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富家子弟,比较娇生惯养。她们在生活上有求于我们的事比较多,譬如替她们外出买东西、订车、船票,甚至买当天的报纸。但她们都出手非常阔绰,我们每次为她们服务,她们都以钱作为酬谢,她们称之为“小费”。我们却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份内的事,是应该做的,学校已经给了我们的薪水。所以我们起初都拒绝了她们的小费,可是她们执意要给我们,拒绝她们似乎是在看不起她们,有损于她们的人格,我们只能都收下了。但事后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把此情况向我们的科长先生汇报了,我们的科长笑了起来:“你们真是老实人。这是她们酬谢人的一种方式,看的非常的重,你们尽管放心的去接受它,这样她们才会高兴,我们学校也是提倡的。”从此以后,我们都接受了她们的馈赠,每月结算起来倒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样我们可以在明年或后年可以把我们和父母的三间草屋翻造成瓦房。再过几年我们再买些地,这样我们就慢慢的好起来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请放心。今年我才来不久,寒假我不回来了,明年暑假里我一定会回来看望你、孩子和父母,你们多保重。    丈夫:李仁斋。

         听完了公公读的信,她的心彻底的放下了,觉得格外的轻松。似乎看到了家的幸福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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