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刚回队,就赶上一起凶杀案。一位石清镇的年轻妇女,从3号地的那条小路(371章)来到我队拣粮,结果半道遭割颈而亡,尸体扔在玉米地里,两天以后才被发现。死者有一个尚在吃奶的婴儿,所以镇民们无不义愤填膺,要求公安机关迅速破案。县上立即派来侦破小组,进驻我队。党支部经研究决定,我和一位上海知青参加侦破工作。我马上随侦破小组住进队部的接待房,开始夜以继日地忙活这个案子。
队上如此信任我,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过去十来天我都呆在团部赶稿子、跑关系,没有回过一队,因此从时间上直接被排除出嫌疑人范围。第二,我虽然是非党群众,但近期两次受到团部起用,说明我在政治上是可靠的。搞大联合时我处理过复杂的派性矛盾,也被视为具有“办案经验”。
这是一起恶性案件,死者不光颈部有伤,而且乳房和下身都被划了很多刀。侦破组长李富宽是一个老公安,他分析凶手未必是孔武有力之人,凶器应该也只是一把小刀。这名妇女在临死之前,与凶手发生过激烈搏斗,手上、胳膊上留有多处刀伤,刀口细短,但入肉相当深。致命一刀割在了颈动脉上,现场有大量血液喷溅,估计她很快就不行了。之后凶手脱去她的衣服,割烂了她的生殖器官,但并没有留下强奸迹象,可能是由于紧张而出现了性功能障碍,当然如此行径也显示出凶手具有变态人格。
这个推断很有用,但筛查工作仍需一个一个地做,不能有漏网之鱼。重点则是在砖窑干活的工人。那会儿队里搞房建,盖“穿靴戴帽”房,亦即砖柱土坯墙、铁皮屋顶。由于整个农场就一个制砖厂,供不应求,不少生产队自力更生,利用农闲在地头搞小规模的烧砖,燃料就是苞谷秆。其时砖窑建造技术已有所改进,烧出的砖差强人意,因而得到推广。一队的砖窑就设在这条去往石清镇的小路入口处。
筛查需要有丰富的经验,不能不着边际地瞎问,否则全队上百名男职工得筛到猴年马月去?李富宽领来的这几位都相当专业,所以小地方也是有高手的。查到最后,圈子逐渐缩小到5人身上,其中竟有一名16岁的小学生。此人姓王,是石清镇人,因为砖窑需要人手刚被招工进来。他之所以被怀疑,一是骨架已接近成年人,二是事发当日,3号地出现过他的身影。
破案那个晚上,我的印象很深。提审小王事先经过一番周密的商议,几个审案人分唱红白脸,有的手拿铁铐,凶神恶煞地大声吼叫,有的则和颜悦色,进行政策攻心。嫌犯开头死活不承认,不过到底年纪轻,架不住侦破组的文攻武卫,两个小时后终于坦白交代,作案过程与调查的情况基本吻合。现在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做案凶器藏在何处?小王说在他爷爷奶奶住房炕角的烟囱靠土坯墙的缝隙里。
我们既兴奋又紧张,留下两人看守嫌犯,其他人立即去往石清镇取证。走到近前,我不由得大吃一惊:竟是当年我曾借宿过的王大叔家(282章)!李组长敲了半天门,王大叔才披衣而出。在手电筒的映照下,我看到一张衰朽的老脸,嘴角挂着哈喇子,面对眼前的搜查令嗫嚅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上次见到王大叔,还是9年前从仙鹤岛踏查回来,我带着秦元、雷菲等人在他家避雨(345章)。那时他虽然须发斑白,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腰杆也挺得笔直,哪像现在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不过那次我并没有见到他的孙子。后来了解到,他儿媳其时已经改嫁。刚开始还带着小王,等过两年有了新的孩子,就把小王“退”给了老两口。小王回来时也不过十岁,却不愿跟老人同睡一铺炕,而到自己曾经和妈妈住过的西屋,一个人呆着。我在王大叔家赁居期间,因为避嫌,很少与这个女人来往。而她的儿子也不怎么爱和人说话,因此我对他几无印象——除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身影。
我们来到东屋,王大婶颤颤巍巍地把门打开。一下子,我仿佛穿过时光隧道,回到了1961年。就在小组其他人还在屋内四下打量之际,我已经麻溜地登上炕,伸手往烟囱靠墙的那道缝里一摸,很容易找出一个小布袋。里边装着一把裁纸刀,非常锋利,上面还沾有血迹!
这会儿铁证到手,大家的心才落下。四天四夜连轴转,全都筋疲力尽,现在终于可以结案了,几名公安个个喜笑颜开。王大叔和王大婶则在一旁体若筛糠,知道孙子摊上大事了。他们到了也没把我这个当年的房客认出来!
就在跨出屋门之际,炕角忽然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清亮而急促。我感到天灵盖都要开了,瞬间百感交集,不知今夕何夕,胜利的喜悦也随之而去。[狼注:接283章。]
第二天警车过来,把小王带走了。他因年龄不够,关了近两年,才押回石清镇开公审大会。当时群情激愤,不时有人想冲上去动手。不久便执行枪决。】
2024-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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