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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砣山是一座高约100米的岩丘,不仅长得像秤砣,并且呈铁锈色,矗立在漫无边际的大草甸之间,着实有点“飞来峰”的感觉。来到山脚已近下午5点,老钟下令休息半小时,吃点东西再走。这对我有如福音。从漂垡甸拖泥带水爬出后,我的身上平添了十几斤辎重。日渐西斜,洼地上的风越来越大;湿衣沾身,好似裹了一层冰壳,让我不住地打战。老钟这时也看出来了,叫我赶紧把衣服换掉。我包里只带了内外衣裤和一双鞋袜,没有棉服,抵挡不住寒冷。二汪见状,拿出毛衣、毛裤、围巾等,帮我凑了一副行头。我找个小山凹把干净衣服换上,回来后又喝了老赵的几口烧酒,总算缓过劲来,方才觉得腹中饥饿,当即把剩下的两个馒头都报销了。
李克文本来和老钟、老赵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聊天,这时忽然抓起地上的步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冲着前方的草丛就是一枪,整个过程不过三四秒。汪大愚正在喝水,冷不防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一下子呛着,剧烈咳嗽起来。隐约之中,我见到四五十米开外有样白色的东西跳动了一下,李克文随之一跃而起,端着枪冲了过去。老钟望着他的背影叹道:“这小子好杀成性。一只狍子,你打它作甚?十几里路怎么弄回去?”
不一会儿工夫,李克文果然从草丛中拖出一只棕色的狍子来,个头还不小,足有五十斤,颈椎已被打断,脑袋很突兀地歪向一边,但它还没有咽气,眼睛失神地半张着,身体不时抽搐一下。我注意到它的臀部是白色的,好像专为当靶子用。老赵站在一旁作免费讲解:“狍子其实也没多重,只是一肚子囊踹。冬天打到以后,猎人会除去内脏,在雪地里冻硬以后再拿走,那样能省不少力气,又不会沾什么血。狍子皮还是挺有用的,尤其冬皮毛长,能当褥子,不过你得会处理。”老赵说得热闹,但并不动手帮忙。这地方没有水,开膛破肚弄得血糊刺喇,如何收拾?李克文看着自己的猎物直嘬牙花子,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得割下两条后腿拎走,余者弃之荒野。
秤砣山到处都是风化的碎石,没有土壤,因此不生草木。我倒有兴上去瞅一瞅,只是眼下赶路要紧,不能久留。往西绕过山脚时,意外发现了一座小小的坟茔,旁边歪着一块木牌,上书几个大字:“邹洪宪烈士之墓”,另有两排小字:“辽宁兴城人 生于1933年6月 共青团员 1956年7月26日在执行任务中光荣牺牲 松辽勘测队敬立”。
老赵把木牌扶正,用脚跺跺下面的土,一边自言自语:“看日期,应该是建场搞踏查时牺牲的,不过怎没听人说起?搞不好他就葬身在那片大酱缸中,坟里未必真有尸骨。”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老赵你别吓我!”
老赵冲我笑了一下:“北大荒最危险的莫过于大烟泡和大酱缸,他死的时候正值夏天,当然不会是大烟泡了。不过也没准碰到狼了——唉,还是别猜了。我们向他鞠个躬吧,都是自己的同志!”
这是我来北大荒遇到的第二位死者,虽然未睹真容,依然令我伤怀。他比我还小一岁,风华正茂之年,就为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那块木牌惜字如金,连个死因都没提,让我无法了解他的故事。我后来曾向多位老职工打听邹洪宪,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根据867农场史料,王震是在1956年6月登上青卫山,确定了场部地址和整个农场的大致区域。以他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必然要马上备战。邹洪宪应该就是为此而踏上荒原,并最终牺牲的。秤砣山乃大湫洼一处明显地标,勘测队肯定要到这里搞测量,说不定也像我们一样穿行而来,只是夏天的大沼泽更加危险。山顶上的那个三角架,应该就是这支勘测队立的,在我的回忆中它倒更像邹洪宪的墓碑。
最后一程再无艰难险阻。虽然仍是大草甸,但没那么多沟沟汊汊。这段路老赵很熟,因此不会又趟到烂泥塘里去,饶是如此,仍然走了两个小时。前面终于出现一片灌木丛,掩映着几座木棚。夜色中透过来点点昏黄的灯光,刹那间让我感到无比温馨——大湫洼营地到了!】
2015-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