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第六章 高尚的谎言（七）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离婚？”华馨不可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也说不清楚。”

 

高尚背靠着沙发，他的视线越过华馨，看向咖啡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仿佛一个正在努力寻找可疑线索的警方探员。可惜，这种寻找是劳而无功的，就像他在自己脑海里搜寻过很多次林烨坚持离婚的理由。也许是她回国以后的种种不适应？的确，漫长的求学生涯，她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象牙塔里。或者，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回国，只是为了成全他的理想？如果是这样，自己会不会为了她在美国留下来？又或者，也许他们早就渐行渐远，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被亲情取代，那为什么这种平淡在异乡都可以接受，回国后反而不能忍耐？

 

高尚把他的疑惑一股脑儿地倒给华馨，一向擅长心理分析的她也不能給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觉得你和林烨应该好好谈谈，你们只是经历长跑中的倦怠期，你们的婚姻并不是没有挽救的余地。”华馨诚恳地发表她的意见。她实在很难接受二人分手的结局，因为一直以来，在所有人眼里，高尚和林烨就是一体的，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甚至连他们的中学老师，当年明令禁止早恋的老师们，都为他们后来的结合感到欣慰和祝福。

 

“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烨，她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从这点上说，我和她都很固执，不然也不会就和一个人谈一场恋爱，一谈就是二十年。”高尚说得不胜唏嘘，这让华馨也颇为感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华馨不堪气氛的沉重，只好故意插科打诨，“这么说，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下一段恋爱长跑了。你这年轻有为的教授，学校里一定有很多花痴的女学生，女粉丝吧？”

 

“怎么可能？我跟她们根本不是一辈人，有代沟！”高尚强烈反驳，“再说，这么多年我都和林烨在一起，她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要从头再开始接受一个新人谈何容易？”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听起来闷闷不乐。

 

华馨也能理解，遇到骆诚之前，自己的心门不是也关闭了很久吗？突然，她想到一个人，不禁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兴奋地提示高尚，“那不如考虑一个旧人？钟季唯？你们可是同窗共读整四载。这个大美女现在还单身呢，就在上海！”

 

“季唯？你别开玩笑了。这家伙古灵精怪，哪是我罩得住的？”高尚大概想起了季唯嘻皮笑脸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然后他看着华馨，半真半假地说，“如果要考虑旧人，不如就你好了。怎么样，給我一个机会？”

 

“我？”华馨听了有些诧异，也有点脸红。她紧接着说，“那怎么行？你不要破坏咱们纯洁的友谊，还有多年的医患关系！”

 

“你看你看，刚才我说你难追你还不承认。”高尚似乎有些失望，但马上恢复自如，不经意地问华馨，“你别尽分析我的婚姻问题了。你自己怎么样？在美国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感情经历吧，为什么从来不说？”

 

华馨一下子愣住。她想起Bret，又想到骆诚，决定还是和老同学坦白。于是她简单地讲了讲和骆诚的相遇交往。

 

听完华馨的讲述，高尚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你还真是个文艺青年。你每次一谈恋爱，那剧情必定是真正的才子佳人，风花雪月。”高尚终于开口评论，“不象我们凡夫俗子，站在地上谈谈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然后仰头看着你，在天上，在云端，谈情说爱。”

 

“哎，你什么意思，讽刺我不脚踏实地吗？”华馨口里嚷嚷，心里也知道高尚所指为何。

 

她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和一个早两届的师兄因为实习相识，谈过一场短暂的恋爱，两人有共同的文学爱好，诗词唱答，要多浪漫有多浪漫，或者说，要多迂酸有多迂酸。这事儿，华馨的多数中学同学包括高尚也知道，还以为才女终于碰到了才子。

 

可惜，那个师兄最后选择和前女友复合，用一个可笑的理由：因为华馨太独立，有没有他都行，而那个女孩很柔弱，更需要他照顾。他甚至教育华馨女人一定要会哭，男人就吃这一套。华馨也不是不会哭，在他们分手以后，自己躲在洗手间哭。但是她仍然相信，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只喜欢带雨梨花，一定有人能欣赏能爱上她这株坚强的木棉。

 

二人又互相笑骂了一会儿，起身去停车场取车。高尚一边走一边踢开路上的石头，偶尔还弯腰捡起地上的垃圾扔进垃圾箱。华馨看着他习惯性地做这些事，心里很佩服却什么也没说，脸上是赞许的微笑。

 

快要分手时，高尚又一次提醒华馨一定不要将他离婚的事儿说出去。

 

“你放心，我肯定保密。可是你这样隐瞒能隐瞒多久？除非你们复婚，否则大家终究会知道。”华馨说着说着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你的父母，还有林烨的父母至今蒙在鼓里，他们要来探亲怎么办？难道不催促你们生孩子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都忙，又没孩子，他们也就不会来探望。逢年过节比较困难一点。不过，春节的时候，林烨请了假回来，我们一起去看过双方父母。暂时还能遮掩。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或许，我们各自成家的时候再通知父母也不迟。”高尚似乎不愿意想这些烦心的事儿，将手搭在车的方向盘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虽然华馨难以认同他这种鸵鸟政策，也想不出更好的建议。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华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突然间又灵感迸发，对高尚说，“那你赶紧找下家再婚吧。要不我给你介绍我的大学同学？”一边说一边扬起手里的电话，是华馨的大学同学方晓打来的。

 

“得了得了，你这么热衷做媒啊？还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吧。”高尚扭头看了华馨一眼，倒不如说，看似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严厉的口气像是华馨的父亲。

 

“好了好了，玩笑而已嘛。”华馨打开车门，下车前也不忘叮嘱高尚，“那么我和骆诚的事儿，也到你这里为止，谁也别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一言为定。”高尚将手举到耳边，做出向长官发誓的姿势。

 

华馨看着高尚的车远去，百感交集。可是她没有时间多想，方晓的电话又打进来，急不可待对她说，“你现在有空吗？咱们还是今晚见面吧。”

 

“咦，你不是说今晚要相亲吗？”

 

“一言难尽，见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