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华馨和季唯也连忙起身,随着杭州妹和成都妹一起走进餐厅准备餐设。
长长的餐桌,除了两头的主人席位,对面各摆了六把椅子。施太太在长桌一侧的中间放了一副颜色特别的碗筷,不同于席面上其他的餐具。成都妹一边摆放餐巾,一边小声告诉华馨,“这个位置是饕哥的。”
这样的座位安排让华馨想起达芬奇的油画“最后的晚餐”,坐在正中的饕哥难道是自诩为上帝耶稣吗?那么,今天的座上客里谁又是出卖饕哥的犹大呢?
餐桌的背后,靠墙立着一个玻璃橱柜,四五个隔层上都放满了酒,看起来琳琅满目 。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子透过玻璃橱门,贪婪地盯着里面的酒,上下端详,喃喃自语。
华馨隔得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记得她们之前参观餐厅的时候,这个人就站在那儿,显然对里面的酒品深感兴趣。侧面看去,他肤色黝黑,凌乱的黑发夹杂不少银丝,有点驼背,肩膀也一高一低,不时抬起一只手摸摸下巴,看得出手很粗糙,可能经常从事体力活儿。
“哟,您对Cognac还挺有研究?”季唯拿了一把筷子,刚好从他身边经过,“国内卖得最俏的还是轩尼诗的XO吗?”
“人头马,马爹利也不错。我比较喜欢拿破仑的口感。你知道,干邑白兰地一定要经过两次蒸馏 。。。”这男子似乎难得遇到知音,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季唯解释,边说边指点橱柜里的酒,唾沫横飞,露出一口龅牙。
季唯有些诧异,因为这老兄看起来完全不象有钱人,却对高价洋酒如数家珍。久在富人圈子里周旋的她,虽然经常推说鼻子失灵,其实对于甄别穷富有着高度灵敏的嗅觉。
龅牙男正讲得兴致勃勃,却被身旁一个女人打断。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使了个眼色,龅牙男就好像犯了错的学生,尴尬地低头不语。
华馨注意到这个女人本来一直在麻利地摆放碗盘,听到龅牙男大声说话,神情变得有些紧张,悄悄走过去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华馨非常疑惑,他们的举止看似一对夫妻,虽然年岁相差有些悬殊。那麻利的女子看上去顶多二十五六,乌黑长发在脑后随便绑成一个粗粗的马尾,表情严肃,似乎郁郁不乐,颇有心事。
正在这时,从厨房走进来一个大厨模样的男子,头戴高高的白色厨师帽,系着红色的围裙,一手还拿着锅铲。他用力拍了龅牙男一把,说,“老孙,走,去端菜!” 紧接着,他用手里的锅铲指着餐厅一角的几个男子,操着一口标准的京片子,继续发号施令,“你们几个也去!别在我这儿装孙子,还当自己是大老爷们儿,等人伺候?”
“饕哥。。。”成都妹拖长声调,娇声呼唤,印证了华馨的猜测,来人果然是饕哥。
饕哥回过头来,环视了一圈餐厅里忙碌的美女们,似乎特意多看了一眼季唯和华馨,换上慈爱的笑容说,“你们饿了吧?菜都好了,马上开饭!”
马上,一行人鱼贯而出。季唯朝华馨努努嘴,两人也跟了出去,乘机去参观饕哥的厨房。
通常,饕哥这种花园洋房的后院都会有一个游泳池,加上烧烤的装备,特别适合室外的聚会,人们时不时吃上两口烤肉,端着酒杯站在泳池边聊天,甚至跳进水里,掀起派对的高潮。
有一次,华馨去所里一个大合伙人家参加暑期实习生的招待会,正是这样一个室外派对。阳光明媚的下午,一堆律师正高谈阔论,卖弄唇舌,突然走进来几个身着比基尼的靓女,旁若无人的跳进泳池嬉戏。众人瞠目结舌,而身为宴会主人已喝得半醉的合伙人却不以为然,得意洋洋地指着池中的金发美女,仿佛要向年轻的实习生们展示他事业成功的奖杯。
后来,办公室的流言传到华馨耳中,她才知道,那个合伙人已经第二次离婚,彼时正深陷一场离婚大战,他的第二任妻子以不到一岁的婴儿为威胁,想要完全推翻婚前协议,为自己争夺更多财产,他的郁闷心境和随之产生的荒唐行径也就可想而知。
华馨对那个合伙人很同情,虽然他在工作中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处处刁难自己的下属,经常让对方律师恨得恶语相向,背后诅咒他的祖宗八代。华馨有时候会想,不知道是这样强硬的性格促使他选择了诉讼律师这个行当,还是这个职业的高压造就了他阎王一般的脾气。
饕哥的后院和华馨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游泳池,没有花卉草坪,没有假山流水。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下,三个巨大的中式灶台一字排开,炉火上面是各式各样的蒸锅炖锅炒锅,俨然就是一个专业厨房,让华馨立刻想起曾经的大学食堂。
季唯吃惊地大张了嘴,夸张地冲华馨吐了吐舌头。
“饕哥,您这厨房也太专业了吧!”季唯依旧快言快语。
“哈哈,这不算什么,也就凑合用用。”饕哥有些得意,继续说,“不过今天我的手感不错,羊肉片切得均匀,汤也炖得恰到好处。可惜这里天气太热,不适合紫铜涮肉。换了在北京,大冬天,吃起来那个热乎劲儿!”
“就是就是。季唯啊,饕哥的厨艺可是非同凡响,”施会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又向饕哥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同乡小妹,青岛美女。你们互相见过了吧?”
“你就是青岛妹啊?欢迎光临寒舍。”饕哥的腔调变得文绉绉的,故意向季唯做出“小生这厢有礼”的拱手之礼。接着,他又转回老大的强调,问施会长,“同健,调料买了吗?”
“当然当然。您吩咐的事,哪能不办?”会长递过几包调料,一边解释,“刚才送孩子回家,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哦,孩子感冒好了吗?要不要佩文回家陪着?”
“不碍事,有保姆。让佩文留下来陪您喝酒。”
原来施太太名叫佩文,华馨心里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