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am提到的这个研讨会是华馨此行的另一个重要任务。这几年,国内各种行业研讨会层出不穷,很多不过是打着会议的招牌掩盖敛财的真实目的,找几个重量级演讲嘉宾作诱饵,以此忽悠众多的参会者缴纳高昂的会费。当然,根据现阶段国情,这些会费基本上出自公款。
华馨所在的律所以前也经常赞助这一类法律研讨会,作为市场营销,开发新客户的手段,但是交过几次学费以后,发现这种会议没什么效果,很多参会者不是其他律所的竞争者,就是贩卖法律衍生产品的销售人员。
这一次华馨参会,是因为她一个朋友的邀请。这个人也是她的法律同行,在一家大型外企作法律顾问。他作为活动的策划者之一,负责组织研讨会其中的一个单元,由来自不同国家的律师讨论比较近年来各国的专利法改革和相关案例。当他找到华馨时,声称大会已经找好中国,日本,韩国和德国的嘉宾,美国有几个人选,但他优先考虑华馨的律所,其实说穿了,也是为了拉赞助。
本来,华馨他们所上海分部的一个合伙人答应做演讲嘉宾,可这个合伙人突然跳槽去了另一家律所,忙着梳理他的客户关系,适应新的工作环境。而华馨他们所既然已经交了赞助费,也不愿浪费这个嘉宾席位,于是就由华馨匆忙顶上。
从客观的角度评价,此次大会还是组织得不错的。参会嘉宾有外企,国企和民企的法律顾问,也有法律学术界代表,现任法官和华馨这样的律所执业者,研讨的范围也很广泛,几乎涵盖了近几年国内国外知识产权保护的热点。让华馨印象深刻的是,面对中外演讲嘉宾中英文交杂的演讲,台下的与会者似乎没有任何交流上的障碍,不仅语言频道转换自如,而且还能提出一些颇有深度的问题。午间休息的时候,华馨和几个年轻的公司法律顾问闲聊,发现他们英文相当流利,而且密切追踪美国的各种流行趋势,从法律本行到体育娱乐节目。她不得不叹服上海多年不变的“洋泾滨”文化。
正如Adam所料,华馨碰到了头一天见到的那个客户,他也是参会嘉宾。这个人名叫赵宏达,是地道的“土鳖”,考到律师执照以后与人合伙做过几年律师代理,很早进入他现在所在的民企,随着企业的迅速发展壮大,知名度和美誉度增加,他在行业内的曝光度也大大增加,多次被邀请去演讲或座谈该企业在公司内部法律建设方面的经验。
虽然赵宏达本人的讲演听起来有点老生常谈,没有什么实质有用的内容,台下的听众还是给予了礼貌的掌声,可能也是出于对这个民营企业的尊崇。他走下台时,看到华馨,似乎眼前一亮。借着下午的茶歇时间,两人在会议酒店的大堂小叙一番。
赵宏达似乎没什么兴趣深谈他们企业面对的侵权案,只说他会尽量推荐华馨的律所,但是他说了不算,要等公司CEO的决定。这倒也不是虚言,以华馨的了解,大多数中国企业的法律总顾问并没有太大实权,一切还是由公司的大老板拍板,尤其是那些家族领导的民营私营企业。
话说到这里,华馨觉得自己已尽到客户开发的本职,正想起身告辞,回到研讨会。赵宏达却拉着她闲话家常起来,详细地问起她在美国的求学和工作经历,譬如,当时读书花了多少学费,现在工作能挣多少钱,有没有结婚生子,男朋友是不是美国人,等等。他一边问一边笑眯眯地打量华馨。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有些隐私被无端侵犯的愤懑,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完全拒绝回答。
她看着面前的赵宏达,这个三十大几的中国男人,一个公众眼中成功的职业人士,和她说起话来却不注意把握分寸,既不懂得尊重她的隐私,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把猥琐当成亲切,肉麻当成风趣,一味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还以为是为对方着想。
华馨有些啼笑皆非,她想起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中国同行。 那个老兄是国内某个律师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来蓝城参加国际商标大会,借口要华馨介绍当地名胜,请她喝茶,但是言语轻浮,不停讲黄段子,还以为自己机智幽默。他劝诫她放下矜持,“你这样太严肃,让人有距离感。你必须随和一点,适当的时候还得抛个媚眼,要不然你怎么能拉到客户呢?”这个人对华馨的谆谆教导,瞬时让她感觉穿越到了古代青楼,好像面对一个如假包换的老鸨。当时的她初出茅庐,还不知道收敛锋芒,虽然没有拂袖而去,但是她心中的不悦和不屑也表露无遗。
此刻,华馨经过多年历练,已经学会什么时候戴上什么样的面具。她礼貌客气地回答了赵宏达的几个问题之后,找个借口告退。
走过装修气派的酒店大堂,华馨心里叹了口气,季唯说得对,在硬件的建设上,这里已经追上甚至超过国外,可是软件呢?人的素质还是参差不齐,哪怕是某些身居高位的职业经理人。她想起头一天Adam对中国男人的批评,也忍不住要附和怡红公子,呵斥一声“须眉浊物”。
幸好,晚上就可以见到季唯,和她重叙,痛快地笑骂男人,尽情地品评时事。华馨想到这里,就又振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