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将华馨拉进隔壁的一个房间。一个完全蓝色的房间,从地板到天花板。进门就见到一只白色的老虎,栩栩如生,站在壁炉前面,威严注视每一个闯入它领地的客人。它前方的座椅和茶几形似黄色的老树根,几个客人坐着上面交杯换盏,快活地在虎口聊天。
华馨和倚澜很快又退了出来。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还有一道珠帘装饰的小门,她们终于走进客厅。
这是一个无比开阔的空间,由正对的两扇大门,将一前一后的两个庭院连起来。其中一扇门外是山峦起伏,黑暗中只能看到近处的灌木,但华馨可以想见,如果坐在庭院里观赏晨曦暮霭中的风景,该多么让人心旷神怡。另一扇门则通往后院,高高的围墙下是一个泳池,碧波上面飘着几个灯笼,和泳池四周明暗闪烁的装饰灯相映生辉。客厅的两面墙上挂着若干艺术作品,有水墨油画,也有丝绣装饰,凸显了主人的身份。客厅正中是一个圆形的深红色丝绒沙发,坐在上面随目光作360度旋转,每一个角度会看到不同的景象。
此时,这丝绒沙发上坐满了人。事实上,从前园,客厅到后院,全部或站或坐的挤满了人,形形色色的客人,有俊男美女,也有奇装异服。可能是为了营造气氛,客厅里灯火暗淡,大多数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楚。按照倚澜的一一指点,其中的确有几个名人明星,但是华馨都没有太听说过。
一个戴着银红色假发的女人从她们身边经过,衣着暴露,依稀可见她胸前肋骨。这次不用倚澜说明,华馨也知道这是那个以暴露闻名的影星。看她走过,倚澜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在华馨耳边说这个人都五十多了,但是篡改年龄,总是冒充四十出头。华馨不解的问,“她保养得这么好,何必忌讳自己真实的年龄?”倚澜解释说,“在好莱坞,女演员五十岁以后的出镜机会就很少了,除非她是真正的演技派,比如梅里尔·斯特里普。”当演员果然是吃青春饭,华馨暗想。
这时,她们身边一群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原来有人在说,“人们对洛城总是有偏见,认为这里的人浅薄。其实,华盛顿和好莱坞没什么区别,都是被金钱权力所左右,挖空心思往上爬,处处靠裙带关系。唯一的不同是,华盛顿的那些人长得丑,没有上镜的资本,偏偏还不肯花钱做整容手术!”
这话夸张,却也有几分道理,华馨心里正琢磨,倚澜拉着她说,“这里太吵了。我们去书房凉快凉快。”此时正是五月初,连日来温度上升,有些说不出的燥热,倚澜的额头上略有汗光。于是,她们从客厅的另一个侧门出去,进到书房。
书房里安静了许多,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茶几边低头看书。华馨正猜测她是不是Taylor,就听她对着倚澜说,“澜澜,你跑到哪里去了,疯了一晚上,我们该回家了吧?”倚澜做了个鬼脸,给华馨介绍,“馨姐,这是我妈。”
啊?华馨很奇怪,为什么倚澜之前完全没提她妈妈也在这里?她还来不及想怎么称呼对方,倚澜的妈妈就已经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说,“你叫我Linda好了。你就是那个律师吧?澜澜跟我提过好几次。”华馨赶紧表示很高兴见到她,藏起心头的疑问,和对方礼貌地闲话家常。
Linda保养有方,中式旗袍裹住的身材依然凹凸有致,皮肤白皙,面上也没什么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和倚澜站在一起到像是姐妹。不过,母女俩长得并不像,倚澜长着一张瓜子脸,五官小巧秀气,而Linda是略有棱角的方形面孔,五官英挺,线条轮廓更明显,整个人端庄大方,让华馨想起八十年代的中国电影明星。事实上,华馨后来得知,她年轻时果然是搞艺术的,还曾经上过当时很流行的明星刊物。那个胡老板,胡磊,也算是她老相识,所以她才会将倚澜拜托给他照顾提携。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Linda再次表示时间不早,她们该走了。倚澜显得很不情愿,于是华馨便推说自己也正想离开。可是,来了主人的生日派对,却连寿星都没有见到,未免遗憾。她问倚澜要不要跟Taylor打个招呼告别,倚澜摇摇头,说Taylor一定已经睡了。她从书案上拿过来一个相框,对华馨说,“你看,这就是Taylor。很遗憾你今天没见到她,不过没关系,过两个星期我们会请她来家里喝茶,到时候请你一起来!”
照片中的Taylor天庭饱满,双目炯炯,眼神严肃而坚毅,眉心有很大一颗痦子,犹如天眼,乍一眼看去,让人不由想起一代女皇武则天的气势。怪不得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华馨暗想,虽然不曾谋面,这位设计师的眼神就足以显示出她内心的孤傲,不愿放弃,也不屑妥协。如此看来,也难怪她居然能丢下一屋的客人,任众人喧哗,自己安然而卧。华馨对着相框中的寿星默默说了声 “生日快乐”。
下山回家的路上,看着城市的灯火从依稀变得清晰,华馨心里有一种从未体察过的欣慰和振奋。她想着自己不辞辛苦地来参加一个陌生人的生日宴会,却连主人都没有见到,多么讽刺,但谁能预料,就是这一段回家的旅程,让她得到前所未有的喜悦满足。
果然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然,在华馨的心里,那个他, 是洛城,也是骆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