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华馨住的这间公寓大楼有二十四小时保安,还有随传随到的水管工电工负责各种维修。刚搬到洛城的时候,华馨选择暂住这里纯粹是为了图方便,离工作的地方近,不用开车上下班在拥堵的交通中浪费时间。几年住下来,华馨非常依赖这楼里各种便利的服务,也熟悉了楼里的所有管理人员,从大楼经理,保安人员到清洁服务生。
虽然Jenny经常劝说她买房或自住或投资,华馨总是没有太大兴趣,其中一个担心就是作为房屋主人,没有随传随到的修理工,一切得自己搞定。在这一点上,华馨还是屡屡以小女人自居,开玩笑说她要找到一个动手能力强的男人才会考虑买房成家。
而季唯就不同了,她认为男人靠不住,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哀怨的说,“没办法。没有男人的时候,只有把自己当男人使。”
事实上,华馨领教过季唯使唤男人的本事,所以总是笑着打趣她,“是啊。不过,当你有了男人,一定会把他们当牲口使。我能想像你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拿鞭子狠狠地抽打他们,叫他们好好干活,不干不行!”
“别胡说,姐姐你太坏了,那些可是闺房秘籍,不可外泄。”季唯一贯嬉皮笑脸,言词露骨。华馨原本没有这个意思,一诧之下,也被季唯的过分解读逗得前仰后合。
华馨从来不会将男人当牲口使。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独立生活,她早已将自己训练得能上能下,跑前跑后,从厨房到厕所,换个灯泡,修个马桶什么的,不在话下。不过这水管漏水还真是在她能力范围之外,于是她只好打电话给大楼前台保安寻求帮助。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她门口。他身高逾六英尺,长得一副凶相,穿着一件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工装,满是啤酒和汉堡包的气味儿。这个水管工好像是新来的吧,华馨从没见过他,但也只能将他让进屋来。此人也不多话,跪在洗手间的地上,迅速铺开一堆钳子之类的修理工具。
华馨看得心里一紧,又想到那个华裔女尸案。自己一个单身女人,万一这个工人有什么不轨的念头?向来镇定的华馨也有些忐忑不安。
她走到客厅,想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却什么也看不下去。于是,她又抓起手机。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华馨想了想,终于忍不住给骆诚发了条讯息,大意是,凌晨两三点,噩梦中惊醒,偏又遇水漏,遂传修理工,来人凶神相,让我心惴惴,明日若无音,请拨911。
不到三分钟,骆诚的电话打过来。
“你还好吗? 刚睁开眼看见你的短讯,吓死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怎么样?水管工还在不在?要不我陪你说说话,这样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没事没事,他毕竟是大楼聘用的工人。再说,你知道我还是很有威严的,一般男人可不敢把我怎么样。”华馨故意用天山童姥一般的深沉腔调,努力表现她的威慑力。
“你呀,就喜欢逞强硬撑。偶尔放下身段,稍微低低头有什么关系?一个单身小姑娘,还是需要男人照顾的。”哪怕只在电话上,骆诚的声音似乎也有一种宽抚的奇效。
华馨又想起了她的梦境,一时触动心事,也有些心酸。她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想我了?”骆诚抓住机会打情骂俏。
是啊,华馨心里承认,嘴里却什么都没说。她岔开话题,跟骆诚讲自己的梦魇。一开始,骆诚还能轻松的调侃她,“是不是Jeff最近又给你派重活了。”到后来,他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才说,“看来你生活在这份工作的重压之下,心情压抑。为什么不休个假?或者干脆辞职离开?”
华馨一怔,这问题听起来很熟悉,Jenny也不止一次问过她。可是她要怎么解释?她需要这份工作养活自己?她需要用这份工作疗伤?她不能放弃越来越近的“老鸨”头衔给自己的执业生涯一个肯定?她也不能放弃已有的物质享受?很多想法纠结在她脑海,理不清,剪还乱。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想让话题这么严肃,于是半开玩笑地撒娇,“不行,我不能离开,我要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华馨的回答让骆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已经习惯独来独往,没有牵挂的他,突然听到一个坚定的固执的声音说等他,就像寒冷孤独的夜里看见前方有一点温暖微弱的灯光。不是不感动的。不是不欣喜的。
于是,他听见自己飞快地说,“小傻瓜,我的小豌豆公主,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