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第二天临时被安排出去采访,他们去领结婚证的事耽搁下来,直到星期五钮美莲从衢州回来,他们才到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
钮美莲拿着红本子戏言:“这不是卖身契吧?”李延祚也戏言回道:“如果后悔,随时可以解除。”钮美莲说:“卖都卖了,还解除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跟你妈妈一样,从一而终。”李延祚说:“就凭你这令人热血沸腾的话,我们还是去庆贺一下吧!”钮美莲说:“后天就是婚期,你还愁不热闹吗?爸妈把他们单位熟人都请来了,我们也都把各自的熟人请来了,我一想到要应酬这么多人,心里就打怵。”李延祚说:“那是形式,做给人家看的。不要小看了这婚礼,复杂着呢,有人拿它光全脸面,有人靠它敛财,有人玩弄政治联姻,有的人利用它谋取钱财,也有的人借欢畅图个吉利。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可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终身大事,过去我们是感情维系着,现在多了法律的保障,从社会学的角度上讲,我们是老师和童姨这个家庭细胞上分蘖出来的细胞,我们即将组建一个新的家庭,难道不应当庆贺一下?”钮美莲说:“分析得这么精细,我还有不从的理由?”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两点多钟,我们去望湖楼茶社坐坐好吗?”李延祚同意了。
当日是星期五,又赶上午后上班时间,即便是来青城游览的人也大都在餐馆饭店里闲坐,所以望湖楼上茶客稀少。他们捡了个临湖的好座处,要了两杯上等雀舌和几盘精美点心,其中自然少不了定胜糕。
“今天,也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的恋人生活。后天,你那个恋人的我就要结束了,新的身份妻子的我就要开始,此时你最想说的是什么?”
钮美莲侧过脸扫视了一下楼外的景致,只见长长的断桥静静地浮在一片淡碧色的水面上,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无奈与忧伤。自断桥向西的一条道路,是以一位大诗人的姓氏命名的,从盛唐开始,一直通到至今,通到骚客文人和寻常百姓的心中,通到酒楼茶肆的闲话中,甚至通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中。白堤,溪湖一处闻名于世的景观,始建于千年以前当时的青城行政长官白居易,时时散发着名士的风采,像鲜花招引蜂蝶一样吸引无数文人骚客慕名前来留连。其实,当年它只是一条用淤泥堆积的路,可是,由一把雨伞为酵母发酵出来的凄美的爱情故事,仿佛为这条路安上了翅膀,把两个羡慕人间生活的蛇妖的忠贞情感传遍整个尘世,几乎雅俗皆晓。在白堤的终端断桥,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这里发展成剧情的顶峰,并发展成为一齣几乎是家喻户晓京剧片段,从而赋予这条看似平常的道路以传奇般的色彩,使它在游人的眼里成为一条充满柔情的路。然而,白娘子和许仙的似水柔情最终却演绎成令人心碎的悲剧,忧伤地流传一千几百年,成为一切有情人的心痛。白娘子的故事尽管是虚幻的,但却折射的是人间的现实,谁也不能阻止人们把理想插上翅膀。
钮美莲极目远望,只见远处的雷峰塔耸立在水岸,知晓它的人都视它为不详的象征,是专政的凶器,那象征正义的塔下锁着的却是渴望过上平民百姓生活的白娘子。尽管操纵雷锋塔镇压白娘子的法海在人们的心目中的印象极为恶劣,但这并不影响法海施展法力,因为在权力层面上他是正义的,他的行为是正统权力的延伸。而白娘子呢,她的愿望只是一切生灵的基本愿望,如同人要吃饭一样的简单普通,她没损伤任何人,她只想和她爱的人在这优美的青城城过他们平静的生活,按理说,他们相爱应受到支持和赞誉,可是受到的却是惩罚,她之所以受到惩罚仅仅因为她是异类,不符合道统的要求。类似的这些是是非非,充满人世,没人能断出曲直对错,可是传奇中的白娘子却在暗无天日的雷峰塔下被囚禁了五百年。
钮美莲有些懊悔,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和李延祚独处,脑际顿时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有些怨恼,怨恼古人为什么把这个凄婉的故事和天堂般的美景联系起来,使溪湖大观时时带有哀怨的色彩。
李延祚见钮美莲迟迟没有回答且神色恍惚,就追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听到李延祚的追问,钮美莲清醒过来,她不愿说出心中的不想预感,就遮掩说她有些疲倦。李延祚说那你就喝点茶,提提神。
“我先说说我心中的感受吧。我出生在偏远的西州,估计那个地方现在也不会发达到哪里去,能在被人们誉为天堂之地的青城安家落户的本身就够骄傲的了,又和你这么个纯洁美丽的人结为伴侣,更是锦上添花。心里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李延祚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
“你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果真的有天堂,估计也没这样美丽。有时我想,美丽的青城和美丽的你,是我心中二个美好的印象,生活在此,相伴在此,此生足矣!所以,此地此时,我感谢上天的赐予。”
“我之所以感恩于上天,是因为上天把一切美好都赐予了我。听我妈妈的同事关庆来叔叔讲,我爸在婚礼的当天失踪了,这个迷案,我妈一直到死也没有解开,整个西州城的百姓也没人知道此事的罪魁祸首是谁。后来,我妈生下了我,含辛茹苦地把我抚养大,之后又为生活所迫自杀了。所以,妈妈的遭遇比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贞还要凄惨。”
听李延祚说出白娘子的名字,钮美莲心中为之一颤,生怕他再沿着白娘子的话题说下去,把自己的好心情毁坏无遗,就赶快问:“你现在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吗?”
“知道,是我妈的亲生父母,他们为了不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黑五类子女,用手中的权力,捏造一个罪名把我爸送去劳教。”李延祚有些愤然。
“不要为这事在动情了,一切都过去了,黑暗不再,一切都是新生。”尽管钮美莲心里不详的预感尚未退去,她还是极力劝慰李延祚,也想借此把话题引开。
“我没有也不会怨天尤人,那样做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损伤我的身心。但我喜欢在深夜独自感受我妈给我的关爱和教诲,每当此时,往昔历历在目,一切都那么清晰,一切都那么亲切。美莲,我一直觉得我妈就在我的身边注视着我,有时欣喜,有时忧郁。妈妈欣喜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开朗,妈妈忧郁的时候,我就反省自己,看看有没有做错什么……”
“现在请你闭上眼睛,看看你妈妈是欣喜还是忧郁?”钮美莲突发奇想,尽管她不信神也不信命运之说,但由于刚才的心境被白娘子的悲剧搅乱,头脑中老是漂浮着不详之云,想用李延祚头脑中妈妈的影像拨乱反正,觉得这比占卜要可靠。
“还要说吗?妈妈现在当然是欣喜的。我马上就要走进婚姻的殿堂,她的儿媳又是那么温柔漂亮。”
“我要你现在就闭上眼睛,看看究竟如何?”无奈那不详的预感在脑际挥之不去,钮美莲想验证一下这个预感是不是无中生有或者是杞人忧天。
李延祚闭上了眼睛,认真感受来自天上的预示。一分钟过去后,他睁开了眼,“妈妈是欣喜的。”
钮美莲内心忧虑的阴霾顿时消散。她和李延祚是二位一体,他看到的是欣喜,自然也包括她。再说,每天观看断桥和雷锋塔的人许许多多,难道他们都会有白娘子一样的悲剧?
“啊,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覃雪茹知道我们藏了天成,问我把天成藏在什么地方。我说必须得到你的允许才能说,她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钮美莲犹豫了片刻,“那你明天就和她一道去把哥哥接回来,我的婚礼哥哥应当参加。我单位明天有许多事要处理,不赶快处理完,怕蜜月也度不成。”李延祚问:“婚礼过后,还让他回去吗?”钮美莲说:“在家休息几天再说,不行就让他去化工厂上班,有你和嫂子看管,不会有事的。”李延祚说:“天成变了,我认为即便没人看管,他也不会再出问题。”钮美莲问:“你这么肯定?”李延祚点头,钮美莲又问为什么?李延祚说:“他的眼神不再游离,言词不再闪烁其词。他清醒了,老师可以放心了。”钮美莲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延祚说:“前几天我们又去看他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语。一个花天酒地惯了的人一下子变成这样,说明他彻底反省了。我和看护他的人聊了一会儿,那人说天成天天是这样,经常看着天空发呆,问他想家不,他摇头说无颜再回江东,那看护人对我说,青城分明在江北,他却说在江东,莫不是头脑出了毛病。你说说,这是不是彻底转变的征兆?”钮美莲知道看护人没文化,不知道乌江渡的江东在哪,就说:“但愿吧!能如此,也是老爸积德修的。”她叹了一口气,“老爸对哥哥失望透了,这么多天没见到哥哥,连问都不问一声,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李延祚喝了一口茶,然后拿起一块定胜糕慢慢的品尝。钮美莲伸手也要去拿定胜糕,手到了盘子边却缩了回去。李延祚笑了,“害怕吃甜的发胖是不是?吃一点不要紧,骨感并不美,丰腴带给人们的视觉感受要舒服得多。”钮美莲说:“审美观过时,你看哪个明星的脖子不像枯树老藤?”李延祚说:“对!头上再有一团乌发,惟妙惟肖。马致远写天净沙时也许受此启发才写出那样的千古绝句。”钮美莲随手拿起一块定胜糕塞进他的嘴里,“想歪了,既然这样,索性让你再丰腴一些。”说完了,她出人意料地拿起一块定胜糕,慢慢地咀嚼起来,“小时候我也爱吃这糕,甜甜的,带有桂花的香味,百吃不厌。其实,老百姓爱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那些贵族的食品并不见得好,什么燕窝粥、鱼翅,味道不见得好。吃燕窝粥和鱼翅,纯粹是烧摆。”李延祚说:“你这是真心话,还是让我耳朵愉快的?”钮美莲说:“真心话,马上在一块生活了,我的爱好要向你的爱好靠近,总不能夫妻二人各打各的锣各吹各的号,你夹你盘子里的菜,我夹我盘子里的菜。”李延祚心头一热,连忙抓住了钮美莲的手,二人温情脉脉地相视。片刻之后,钮美莲说:“我们现在去净寺上柱香怎样?”李延祚答应了。
这日,净寺里的人不多,香客也寥寥无几。他们在寺门口买了一束香点然后,钮美莲拿着它往四方揖拜,之后丢在大香炉里。他们携手进入大殿,在佛祖前跪拜,往福田箱投入一些钱币,然后又在佛祖后面的观音神龛下长拜了一分多钟,钮美莲嘴里不停地念叨,李延祚静静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出了寺门,他们循一条幽径往长桥走去,两边的桂花树遮天蔽日,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令人有置身仙境的感觉。他们在一个长凳上坐下,面对一泓静如丝帛的碧波,只见湖水在一片绿色的环抱中沉睡,蓝色胸脯一起一伏,呈现恬静而醉人的媚态。钮美莲微微地依靠着他,心情一如湖水沉醉荡漾。李延祚抚摸钮美莲爽滑的肌肤,情不自禁地说:“此等景致怕是全国难寻,生活在青城真幸福!生活在你的身边真幸福!我把柔如丝帛的湖水和你爽滑的肌肤联系在一起了,此情此景,终身难忘。”他接着又问:“美莲,你刚才在佛主和观音面前祷告些什么?”
“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钮美莲侧过身来面对着他,“现在可以问你一件事了。你做了我的丈夫,能满足爸爸的一个希望吗?”
“什么希望?”
“辞去哲大的教职,专心打理化工厂。爸爸老是为此担心,害怕你不能把精力全部投入进来。他还说你还保留有自己的理想。一句话,他怕你飞了。马上你就要成为他的女婿了,我想我现在有资格在提出这个问题,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李延祚为难了,他没想到钮美莲会提出这个问题。记得前些日子老师在他的面前不止一次的提过,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不想扫老师的兴,可是这关系到他心中的理想与实践,人生中,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不能妥协。现在美莲又拈起这个话题,他有些为难,迟迟没有吱声。
钮美莲又催促了一次,他觉得此事不宜含糊不清,应当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我之所以屡屡拒绝老师的关于辞去哲大教职的要求,是因为这个厂凝聚了老师一辈子的心血,只要老师在世一天,这个厂就是他说了算。老师即便辞世,这个厂也应当是天成继承。况且现在还有覃雪茹在主持财务。因此,我在这个厂无法实现我的主张,但我会尽力,并以此来报答老师的知遇之恩。”
“爸说了,他愿意把他的股份全部转在你的名下,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这个厂里推行你的主张。延祚,这是一个现成的舞台,你可以在这个舞台上尽情地发挥才能。”
“美莲,你怎么糊涂呢?老师在,这个厂是老师的,老师不在,这个厂是天成的。我怎能坐享其成。我们相处数年,我的性格难道你不了解?”
钮美莲默然,她何尝不了解李延祚,她知道李延祚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接人待物处处谦让,但在关键的事情上丝毫都不动摇,既然他认为化工厂是钮家的财产,他就不会染指。钮美莲的本意是想劝说李延祚辞去哲大的教职,把这作为婚前献给爸爸的礼物,以此消除爸爸的忧虑之心。看来这孝心是无法实现了,但她不想就此罢手,她想探究李延祚的心里想的是什么,爸爸只说李延祚有理想,理想大而笼统,得弄清落脚点。她采取了以守为攻的策略,“看来我没有劝说你回心转意的资格与能力。”李延祚见她这么说,连忙要解释:“你不要误解……”
钮美莲心里有气,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解释了,好听话又不能当饭吃,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听爸爸说,你妈妈的处世观念这对你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即将成为你的妻子,有没有知道你的理想的权力?”
“这个理想至今仍然模糊的,在妈妈遗嘱里也只是个问号?但宗旨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李延祚望了望眼前的碧波,心儿也轻柔起来,“等我有了力量,我会让问号变得清晰。”
“你妈妈有遗嘱?”
“有。”
“我有权力知道吗?”
“不要再阴阳怪气的。将来,夫唱妇和,妇唱夫和,怎么说都可以,我希望这成为我们两个人的理想。”李延祚稍微停顿了片刻,“会背《桃花源记》吗?”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李延祚捏了钮美莲一下手背,意思让她停下来,“我虽不是复古主义者,但我很喜爱陶渊明描述的那个地方。桃花源是我理想的情觞,也应当是我滥情的地方。”
“会有结局吗?那早已无人问津。”
“那毕竟是士大夫千百年来的梦想,总得有人去实践。因此我想当一个问津者。”
“这和你母亲有关系吗?”
“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这是理想,不仅是她所希望的,也应当是人人都具备的。设想一下,人如果没了理想,会是什么样?”
“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你要是说出你的理想是桃花源,别人会认为你头脑不正常。一千年前的失意者的头脑突发奇想,幻想有那么一个世外桃源,一千年后的你却当真了。我看你真的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是当真的。”
钮美莲不愿就此话题再说下去,“我去看看那份遗嘱。”
李延祚答应得很爽快,这爽快像深水中往上冒的气泡一样急迫地从胸间涌出。过去的岁月,他曾几次想把母亲的遗书拿出来给钮美莲看,但在钮美莲的娇态面前,他退却了,生怕引起不愉快,甚至毁坏他们的感情。如今,钮美莲主动提出来要看,怎能不令人高兴,这说明钮美莲的心已经进入他的生活,他自认有了携手相伴的同路人。
回到了宿舍,薛红岩还没回来。钮美莲见宿舍整理得干干净净,钮美莲说:“你这个同学心挺细的,只是两地鸳鸯不是个事儿。还是动员他的妻子也来青城。”李延祚说:“我和他说了,他说他妻子不肯舍弃公务员的身份,说现在是银饭碗,正在向金饭碗努力。”钮美莲大惑不解,“公务员还分什么金银铜?”李延祚说:“他们那个地方把有职有权的比喻成金饭碗,有职没权的是银饭碗,无职无权的是铜饭碗。即便是无职无权,但工资高福利好,也是无忧无虑的好生活,胜出那些在企业的挣扎的人百倍。”钮美莲说:“这么说他妻子大小也是个官?”李延祚说:“局办公室主任。”钮美莲脱口而出,“高级小秘。怪不得不愿离呢?”李延祚瞅她一眼,“什么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有馊味,主任和小秘是一回事吗?”钮美莲用手指抵了一下他的脑门,“当记者如果没有敏锐的眼光,那就赶快改行。”她天真地自语,“阳光灿烂,你得找一片树阴,只要找到树阴,就有好戏看了。”李延祚不解,“树根有什么好看的?”钮美莲一脸的认真,“那底下,蚁穴、曲鳝洞,虫卵,要什么有什么,说不定还能翻出条蜈蚣来。不信,你就注意观察一次。”李延祚吐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好戏呢,鸡毛蒜皮的事儿。”钮美莲说:“越说越傻。太平盛世,只有那些蚂蚁,虫卵等疥癣之疾可以写,写蜈蚣都得当心,写大发了,饭碗子肯定丢掉,弄不好还得去蹲牢。”李延祚不以为然,“我看你还是当个全职太太吧,在那个画地为牢的圈子里,莫憋屈死了。”钮美莲故意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本小姐翘首以待!”
李延祚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正事吧。我来把父母请下来。”他搬了个椅子站在上面,从吊柜里取出父母的骨灰盒并轻轻地抹去上面的灰尘。在那光亮的漆面上,李延祚看见了母亲的慈祥的面容和忧郁的目光,耳边再一次响起“你去做了吗?的诘问,他有些凄然,为自己至今尚未实践母亲的愿望而愧疚。
钮美莲见李延祚捧下两个木盒子,问这是什么?李延祚说是父母的骨灰。钮美莲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放在这儿,不安葬了。李延祚说看看遗书你就知道了,他从母亲的骨灰盒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钮美莲。
钮美莲接过已经变色发黄的遗书,心情有些颤抖,只见上面写着:
雨青:
妈走了,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也是非做不可的事,走到绝路上了。答应妈妈的话就一定得兑现,好好地把路走下去。把我和你爸的骨灰带走,将来有机会把它撒在河海里,河海和一切陆地相连,那是我们永远能看到你的地方。
看着看着,钮美莲落泪了,最后发现落款的旁边还有“理想”两个大字和一个重重的问号。在钮美莲的眼里,理想二字是那么醒目,后面的问号仿佛有一字千钧的力量,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遗书上要有这两个字和问号?”李延祚说:“母亲在世时常问我心中有没有理想,我回答的即现实又庸俗,简单地说就是挣多多的钱,过人上人的生活。这使她老人家很不放心,可又找不到能说服我的理由,那时和现在差不多,到处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尘世场面,她还能说什么。但是她不甘心,因此就在遗书上写了个理想二字来警示我。”李延祚深深地叹口气,继续说:“现在看,妈妈是对的。她曾说人如果没了理想,是飞不高的。你看看的那些腰缠万贯的大款,他们哪个像陈嘉庚和邵逸夫一样飞起来了?他们钱越多人却越俗,轿车越来越高档,脸儿越来越光亮,神情越来越张扬,可就是飞不起来,为什么,被钱心坠住了。挣了那么多的钱,却不知道怎么花,靠数钱来打发日子。”此时,钮美莲更加理解李延祚,心中的目标越加清晰起来,她要做他人生旅途上的贤内助,帮他实现理想和愿望。
这个夜晚,钮美莲没有回家,她打了个电话告知母亲,电话的那端,童雅琴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放下电话。显然她不满意女儿彻夜不归。
夜里,钮美莲被李延祚的不安的骚动弄醒,她推醒李延祚,问他怎么了?李延祚定定神,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裸体奔跑在大街上,羞死了,却那么无助,望穿眼也找不到一样遮身的东西,钻窟窿也找不到一处藏身的地方。钮美莲问这样的梦过去做过吗?李延祚说从来没有,还说了一句:“那场景,是你想象不到的羞丑,恨不得钻地裂,这样的话也达不到的深度。”钮美莲没在意,也许她睡意未醒,说了一句“别在意,那是梦”后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