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方推门进入咖啡厅，一眼扫见坐在窗边位置的江一璇，她没有逃走，他放心了，心里不由暗想：还是个有胆识的女人，没有去搬来儿子救火。
江一璇正低头读书，她已经脱掉了大衣，白色长袖紧身衣外面套一件黑色背心裙，几缕蓬松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脸颊上。沈东方心生困惑，这眼前安安静静的女孩难道真的是勾引儿子的有夫之妇？莫非陶晓宁搞错了？他想象中的她应该成熟妩媚，有点风骚，有点矫揉造作，至少是眼神迷离。刚才汽车在她身边停下，她瞪大了眼睛慌张无助的一瞥，就让他心中的恨意去掉了大半，不过他提醒自己，不能被表面现象迷惑，现代的妖精已经进化到今非昔比。
江一璇过于专心，没发觉沈东方已到了桌旁。
沈东方问：“江小姐在读书？”
“不好意思，沈先生，没看见您过来。”江一璇站起来寒暄。
“你知道我是谁？”他示意她坐下。
“我能看出来你们很象，再说你和陶晓宁一起。”
“江小姐眼力不错，抱歉，刚才让你难堪了。”不知是陶晓宁的搅和还是见到江一璇的第一印象打乱了他想好的说辞，他只好重新整理思路。
“没关系。”江一璇合上书，淡然一笑，等着他出牌。
沈东方装作感兴趣，“江小姐在读什么书？”
“计算机方面的，数据库，很枯燥。”她补充解释说，“我后天去一家培训公司上课，时间紧现在临时抱佛脚。”
“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有好处，江小姐想学什么？”
“是我给别人讲课。”
“哦，是嘛，很好，很好。”沈东方知道自己的功课做少了，太轻敌，太模式化，以至于没有达到知彼，当然他从陶晓宁嘴里打听不出实情。他只好问：“江小姐想喝什么？”
“谢谢，我已经要了热巧克力。”
“那我也来一杯热巧克力。”他刨根问底，“江小姐来W市多久了？”
“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时间不短了，沈诺居然没向他露出一点口风，当然也没让他妈知道，这让沈东方心里多少有点平衡。他试着让对方放下戒备，好趁机了解更多情况。
“一个半月时间就找到工作了，不简单。”
“只是临时的，没想到发出简历会这么快有回信，因为快到年底了。”
她找到工作看来是打算长期待在沈诺身边了，沈诺究竟有什么计划，他还是旁敲侧击，“是你自己想找工作还是沈诺让你找？”
“是我自己想找。”沈诺不想让她去工作，为了她要找工作还闹情绪，最后在她的坚持下，他终于同意了。
沈东方问：“江小姐过去在哪里工作？”
“最早在倚天公司，后来辞职去了G公司。”江一璇一直在琢磨，沈诺常说他爹老谋深算，现在不知他东拉西扯什么时候才说到正题。
“赫赫有名啊，尤其是G公司。”
江一璇笑笑。
“你和沈诺是怎么认识的？”他一直怪前妻给儿子取的这个名字，象小时候一样叫他小诺，不但他不爱听，他自己叫起来也别扭，现在只好直呼其名。
沈东方问来问去，终于搞明白是自己的儿子插足别人的婚姻，闹得人家离婚，他也弄清楚了她的家庭状况。
“江小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没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找个好工作，想办法离婚，和沈诺结婚。”
沈东方想，她倒是很直率，于是问：“为什么要把找个好工作放在前面？”
“我现在的……，”江一璇省略了对程鹏的称呼，“他在倚天公司很有势力，我和他离婚和沈诺结婚，沈诺肯定不能继续留在倚天公司，他必须换工作，合适的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我有个好工作养家，沈诺就不会为养家拖累而急于找工作，就能沉下心来挑选适合的工作机会。男人如果为养家糊口被迫做不喜欢的工作，会磨掉身上的锐气，我不能让沈诺那样。”
“江小姐，恕我直言，既然你和沈诺彼此有意，为什么不先考虑离婚？我认为离婚才是当务之急。”
江一璇叹口气，“没办法，对方不同意，我已经搬出来半年多了，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要求离婚，他想挽回而不是离婚，我想等他慢慢想通。”
“你这么等不是办法。”
“我知道可以起诉离婚，可我不想让他难堪。”
“嗯，你自己的问题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办，不过拖太久对你不利，该果断的时候就不能犹豫，早了断对双方都好，别指望分手还是朋友，不成为敌人就不错了。你和沈诺同居的事他肯定知道了，他有什么反应？”
“没有，他没联系我，我没告诉他我的电话。”
“沈诺的电话他肯定知道，他不联系你岂不是很奇怪。这种状态要么他想离，要么他想算计你们。你说他不想离，那他算计你们的可能性很大。能在国企做到高管的人，手段肯定不一般，他能容忍自己没分居还没离婚的妻子和下属同居？你们别太天真了，这么风平浪静不正常，说不定人家已经在下套让你们钻了。”
“我已经提醒沈诺在生意上小心了，他一直都很心细，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在中国做生意，哪个人能清白，没人查便罢了，一查谁都逃不掉。再说你们小心一时，不可能小心一世。”他想了想，“还有，你和沈诺同居，如果被他抓住证据，他应该你已经有证据了，你属于婚姻中有过错一方，在财产分割上对你没好处，你想过没有？”
江一璇的脸红了，“我已经对他说过，只要他答应离婚就行，财产我不要。”
沈东方想，这个女孩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也是一个理想化的傻瓜，从小衣食无忧的孩子就是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他想起自己的女儿，那个他引以为骄傲的斯坦福博士，每当圈子里的人谈起谁谁的儿子又买了多贵的跑车，他都会暗暗嗤之以鼻，花钱谁不会？能上世界名校，而且能获得博士学位的，除了他女儿，在他的圈子里还没听说第二个，别人的孩子顶多花钱出去混个学位罢了，有的甚至连学位都混不下来，只好买个野鸡大学的学位充数。那年女儿硕士毕业，他专程去了美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还送给女儿一辆保时捷。后来听说女儿把车卖了，换了一辆便宜车，他拐弯抹角问起来，才知道女儿卖车帮男朋友交了学费，因为男朋友的奖学金出了问题。他想劝女儿不要这么傻，男朋友毕竟只是男朋友，还没结婚就倒贴钱，两人最后不成岂不是鸡飞蛋打，好在她的男朋友也算有情有义，硕士毕业后两人就结婚了。
沈东方低头沉思。
江一璇打破沉默问：“您是不是想劝我离开沈诺？”
“我劝你你会离开吗？你离开沈诺能同意吗？他是我儿子，如果他觉得和你在一起幸福，我会支持而不会干涉。”
“对不起，我给沈诺惹了麻烦。”
“不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沈诺是心甘情愿的。”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找个律师，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另外你说过沈诺不能再留在倚天公司了，你劝他去我那里工作，别人想找茬也难，而且我肯定他会更有前途。”
“我要先和沈诺商量一下。”
“其实你不用商量，你先到我那里去工作，他肯定会沉不住气去找你。以前我不止一次提过，他总是借口有工作拒绝，我知道他一直在和我较劲，这都是我造成的，我想弥补。”
“好，我知道了，我说话的时候一定注意，不能让他知道是您的意思。”
沈东方喝了一口热巧克力，不由地笑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他和江一璇随便聊着沈诺，他从她这里了解了沈诺的很多事，他的努力，他的成功和苦闷，每一个情节对他都是新鲜的。他同时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电视剧中都是由母亲出面当恶人，来拆散热恋的情侣，因为女人对要抢走自己儿子的女人，总是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而男人，无论年纪多老，多少都会怜香惜玉，看到女孩子涕泪涟涟，太重的话说不出口。
“沈诺，我在你们楼下的这家叫上岛的咖啡厅，下班后你过来，陪我出去吃顿饭。”沈东方拨通了沈诺的电话。
沈诺一听是他爹的电话，就明白这是鸿门宴，他一定知道了他和江一璇的事，赶来兴师问罪。对这个爹，虽然不亲近，但还是有些敬畏，不过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沈东方笑着对江一璇说：“他马上会给你打电话，你别接。”
他的话音刚落，江一璇的手机就响了，他们相视一笑，她看看号码，没接。
“等着吧，他一会儿就会过来。”
几分钟后，街上出现了沈诺急匆匆的身影，他眉头微蹙，边走边打电话。
沈诺推门走进来，看见父亲和江一璇正面对面坐着，预感到已经发生了什么，快步走到江一璇身旁，握住她的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父亲，“有什么事你先找我谈。”
看到沈诺来势汹汹的样子，沈东方一摊手笑了，“儿子，了解清楚了再来兴师问罪，我和江小姐很谈得来。”
江一璇抬头冲沈诺笑笑，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手心，他知道她没有受委屈，这才放下心来：“爸，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您来应该让我知道，我去接您。”
“你整天忙成那样，我哪敢让你接？再说，有你在，我和江小姐说话就不会这么随便。”
“沈先生很随和。”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沈诺好奇。
“还不是说你，我说你小时候，江小姐说你的现在。”
沈诺不好意思起来，“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不说你说谁，别人我们又不感兴趣。好了不说了，我们找地方吃饭去，这里你熟，给我们找地道的本地特色菜尝尝。”
吃饭时，沈诺破例敞开心扉，和他谈了很多，这让他很欣慰。
沈东方临走时悄悄嘱咐沈诺：“你要小心陶晓宁，她在暗处，小江在明处，她出去的时候，你能陪就陪，不能陪就找个司机接送，还是小心为好。不如让小江到我那里去，我给她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等你离婚的事办妥了，再让她回来。”
“我小心就是了。”他们好容易在一起，他不舍得让江一璇离开。
“千万别大意，我什么人没见过，当初我就对陶晓宁不满意，既然你的婚都结了，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我觉得她不正常，或者有人在背后指使。”
见沈诺眉头紧皱，沈东方语重心长地说：“话虽这么说，陶晓宁毕竟和你结了婚，女人离婚后不容易，离婚时钱的问题上不要和她计较，多照顾她一下，不过记住要有自己的底线，不能任由她狮子大开口。”
“小江离婚的事也要快点办，你们这样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可以找人帮忙，不用你出面。刚才我问过小江，她说离婚一分钱不要，这样不行，我找个律师，能为她争取就为她争取一部分，女人自己手里有钱心里会觉得踏实。”
沈诺面有难色，“既然她不愿意要，我还是尊重她的意见。再说她拿了那人的钱，我心里不舒服。”
“你们这两人可好，刚才她还想养你呢。不是你舒服不舒服的问题，这是法律规定，那是她应得的。”
沈诺很开心，本以为父亲会反对他和江一璇的事，谁知他不但同意，还担保会向他妈解释，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他对江一璇保证过，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但如果老妈痛哭流涕阻挠他，他心里真的会发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