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08年2月25日,星期一,早上10点半,我从睡梦中醒来,太阳透过厚厚的棉布窗帘把整个房间照得发白,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的喧闹,没有汽车引擎的轰鸣,也没有乌鸦呱呱的叫声。我躺在床上,虽然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无比的酸痛,似乎动一动脚趾头都成了艰难的任务,可是心里却是异常的宁静,活着真好。
(一)
2008年2月24日,星期天,早上8点,我和朋友们在滑雪场对面的旅馆里面争论着要不要去滑雪的问题。昨天晚上的暴风雪已经把周围的道路都封死了,不去滑雪就只能待在旅馆里无所事事,去滑雪的话,山上的风雪肯定还要大,对于我们这些半吊子水平的人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挑战。争论很快就有了结果:去。
刚到山上的时候风雪还不算太大,虽然去最顶峰的lift关掉了,可是去第二顶峰的lift还开着,由于人不多,滑道上的雪非常新鲜,我们几乎是第一批在上面滑过的人,很是过了一把瘾。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我在滑了3圈之后,躲进了山上的咖啡馆里喝热咖啡,等待最后一个同伴下来以后就一起滑下山去过最后一把瘾。
漫天的狂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拍打在咖啡馆的玻璃墙上面,似乎要把整个房子都掀翻,所有的lift全部都关掉了,从雪道上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咖啡馆里的顾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我们的同伴还是没有下来,大家开始担心他不要出了什么事情。等了差不多有45分钟,才看到了他疲惫的身影,浑身上下都是冰,不用说,一定是陷到了树的边上。树是每一个滑雪者的噩梦,树边上的雪通常都比其他的地方更加松软,一旦踏进去,会陷得更深,粉末状的积雪很容易就会被吸到肺里,然后融化成水把人淹死。看着他领口,袖口和衣服下摆上厚厚的冰块,就知道他是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才爬了出来。
经过了短时间的修整,我们跟在一大群人后面开始了回家的路程,从山上的base到山脚下的是一条兰道,路程虽然长一些,但是应该不会太难。那条雪道开始的地方离咖啡馆有一段距离,我们扛着滑雪板跟在人群后面走了一段路,路上有一个地方用绳子拦了起来,每个人都从绳子的下面穿了过去,我们没有多加思考也穿了过去,最后来到了一条雪道的边上,大家纷纷停下来穿好雪具,我们也随大流穿上了滑雪板,开始往下滑。
(二)
积雪非常得厚,把雪道全部都覆盖住了,我们只有顺着前人滑过的痕迹艰难地辨别方向。开始的一段路颇为平坦,紧接着便是一个向下的大斜坡,滑过这个斜坡,我便发现尽管我还是笔直地站在滑雪板上,但是我的板已经陷到雪里半尺深,基本上是动弹不得了,前面的白雪一片平整,显然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我们一共有4个人,两男两女。小G虽然是女生,却是我们4个人里面滑得最好的,她紧跟在我的后面,看到我走错了路,便选择了我左面的一条路滑了下来。小J也是女生,ski高手,却只是第二天滑snowboard(第一天只滑了2个小时),在小G的指点下一点点地往下蹭。小W是那个陷在树边上的同伴,看样子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基本上每隔两三米便要摔一跤,然后再花比别人更多的力气站起来。现在还在大斜坡的上面,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我挣扎着向小G站的地方靠拢,硬生生地趟开了一条齐膝盖深的小道,到后来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便除下滑雪板,在齐腰深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到后来连走都走不动的时候,就爬在滑雪板上一点点往前扑,等我跟小G汇合的时候,小J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久,而小W却依然没有没有音讯。我们开始大声叫小W的名字,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这时剩下的似乎只有耐心和等待,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小W才连滚带爬地赶到了这个临时汇合点。
(三)
已经可以肯定我们不在任何的道路上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大群人也全部都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了我们4个人。唯一的出路就是沿着前人的轨迹前进,希望可以早点回到正式的道路上。所幸时间还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慢慢地滑下去。再次出发的时候换了小G开道,时间过得很快,而我们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小G也很快的陷在厚厚的雪地中用光了力气。此时一群专家级的高手呼啸着从我们身边滑过,我们顿时大叫起来“help help ”
一个人停了下来,经过简短的交谈,我们基本上搞清了当时的形式,由于大雪,山上所有的雪道早就全都关闭了,唯一的安全的下山的路就是做缆车。可是高手们向来是不会被规则束缚的,他们的选择就是从没有路的地方滑出一条路来。我们先前越过的那条绳子就是安全警戒标志,而我们跟随的那一群人,则全部是可以在风雪中履险坡如平地的高手。我们所在的地方可以说的in the middle of nowhere,前后左右都没有正式的雪道,唯一的选择就是顺着前人的步伐往下,直到山脚。当我问到还有多远时,答案是:你们完成了大约15%,还有85%的路要走。而此时,我们已经在这个山坡上挣扎了2个小时。而最糟糕的是,由于风雪太大,就算是找救援,他们也未必就能迅速到达。
(四)
求生的欲望让小J第一个站了起来,滑在了最前面,我勉力跟上她的步伐,惊讶于她第二天站在滑雪板上便有如此的水平。风雪开始减小,可是面前的斜坡和树林却好似无穷无尽,渐渐地,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的小G和小W已经落在了很后面,我无声地跟在小J的身后,心里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就是There's no help, we have to help ourselves。滑着滑着,小J的低血糖开始发作,浑身开始发抖,她停了下来,用哭泣的声音对我说“我滑不动了”。我们四个人终于全部都用尽了自己的体力。
我故作镇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滑到底的,我来开道吧。”由于有许多的轨迹是几乎平行向左,目测的结果也是左边的山坡“似乎”是要略缓一些,于是我判断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在左前方,于是一路向左滑了下去。可是小J的体力和意志力都到达了极限,不久之后她甚至没有力气跟上我的轨迹,就在我滑过一段陡坡,从两颗树中间穿了过去之后,她决定不再跟随我向左,而是笔直往下。根据她自己事后解释,当时她已经放弃了,想着就算是滚下山去也比在半山腰这么不上不下得受折磨要好,就算是撞到树撞死了,也是一个痛快。她放任自己的雪板急速向下,在速度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人的保护本能让她失去了平衡,摔了一个大跟头。
由于树木的阻挡,我并没有看清楚小J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她在我的右前方摔倒,于是我开始向右靠拢。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落了单。在艰难地绕过了一排纠缠在一起的小树之后,我终于又看到了小J的身影,她已经站了以来,而她的边上,站了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