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太艰难
女人故事系列之一
(二十)
雨欣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人。一下子和二三十人亲密地朝夕相处,自从雨欣移居国外,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雨欣在琴房里看到的那位弹琴者就是格桑喇嘛,在茶室里给游客耐心介绍中国茶道的那位儒雅学者模样的人就是朗雷博士,而那位在大厅服务台接待参观游客的就是苏珊∙布莱克女士。雨欣是在网上读熟了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背景他们的主张理念,但是一见到他们本人,却有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她难以想像这几个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的人如何能有这样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决心在这个几乎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建立起这样的一方净土,而且还全靠“化缘”。
在这么大的院落里除了三位主持没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没有秘书,没有清洁工,没有服务员,没有厨师,没有园丁,所有的事物都是靠来这里学习和做义工的人员来完成。 所以雨欣到这的第一天就参与了这里的日常工作。根据自己的特长和爱好你可以稍微的选择一下,雨欣就选择了到厨房去帮忙。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做饭,而是担心别人做不出她至少还可以吃下去的饭。说实话,雨欣有点惭愧,这的确算是有点私心吧,但苏珊很高兴,她觉得但凡是中国人就会做好吃的。
上午瑜伽,下午茶道,晚上有各种话题的讨论会(Seminar)。所有的这些讨论题都会列在日程安排上,你可以自由选择参加任何话题的讨论。光是看着这些标题就能让雨欣兴趣盎然。比如“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比如“放下你的执著心”,比如“基督与佛教的对话”,比如“与生活共舞”,比如“空虚与充实”……等等,而且你还可以中途退场,像换电视频道一样换你的讨论组。即便是这样雨欣还是很认真地挑选了“空虚与充实”这一小组。
主持这个小组的安吉拉,原来是一家公司的高级主管,让人费解的是不知什么力量能让她竟然放弃然人羡慕的工作和高薪,来到这里做几乎没有什么收入的“心灵辅导师”。她说她是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虽然安吉拉的旁边有一块黑板,但雨欣还是觉得很像是一群老朋友的聚会。让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而有这样的气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安吉拉有这个本事。
来,首先让我们来看看我们自己的幸福指数,她指着发给我们的讲义,然后说说,你对你的生活满意吗?或者说你觉得你幸福吗?安吉拉像拉家常一般的开了头,可雨欣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可笑。中国人有句古话,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谁不知道人人都有苦恼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哪里去找真正的所谓幸福感?!而且雨欣心想如果感到很满意的人就不会来这里了,除非到了某种境界。果然大家先是羞羞答答的然后争先恐后得倒开了苦水。毕竟,来到这里花这么多钱,卸卸包袱,让自己轻松轻松肯定是大家的目的之一。
Joyce是个面容有些苍白,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子。她从亚特兰大飞来,参加这里的Meditation班。她说她非常地爱的丈夫,为了她的丈夫她可以做任何事,丈夫想让她呆在家里,她就辞去了工作;丈夫不想要孩子,她就一直坚持避孕;丈夫想去滑雪,她很害怕高山雪地,但她还是每年陪他去。可万万想不到的是就这样她的丈夫还是执意要离开她,
来到这里的女人明显比男人多,Bob又是这一群男人中最帅的一个,很是引人注目。据说他是伦敦某大公司公共关系部的执行总管。可此时,他眯缝着眼睛,脸上堆起令人费解的苦笑说,我一直以为工作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就是我生存价值的所在。我自认我还聪明能干,热情执著,工作努力,并且表现出色成绩突出,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公司运作不顺,不得不裁员时第一个被裁下来的竟然就是我!他说着,嘴角的肌肉不住地颤抖。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惨重。我简直就想杀死自己,他说。
Jeanne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能干自我感觉特好的女人。看着她富富态态的红润脸膛,就忍不住觉得她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病呻吟。她说她是个有三个孩子的家庭母亲,她说她全部的生活就是孩子。她说她自认为她是一位非常尽职的合格的妈妈。她从来不会在孩子们放学后出门,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要看歌剧而把孩子扔在家里,她说她为了孩子们的需要,她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爱好……。她陶醉在自己的无私奉献里,有点找不到北了。那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了?安吉拉笑着说,我们也跟着笑了。
可孩子们却迫不及待地想冲出家门!Jeanne 幽怨地说,他们长大了,一个一个的上大学走了,离家而去,而且那么地开心!她说她现在没法面对这巨大的空虚,空空的房子空空的家,纵然有丈夫依然伴随在旁也无济于事。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雨欣本来也想来倒倒“苦水”,反正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说了就说了,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影响谁。可是不知怎么搞得,鬼使神差似的,雨欣突然不想倒苦水了,她站起来走到安吉拉的旁边说,我可以用一下黑板吗?当然,安吉拉很吃惊的样子。
听了你们大家的心事,我突然特别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是因为有一肚子的烦恼才来到这里的。你们看,说者,雨欣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的长方形,说,假设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然后写上Husband, 比如,Joyce, 雨欣说,你丈夫离开你了,雨欣把husband一擦,你的生活空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当然难过了,Bob, 你也一样,工作就是你的全部生活,Jeanne,孩子,孩子是全部,我呢,我也一样,以为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但是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我们无端的痛苦!你们看,雨欣一转身,把这个大方块分成了九块,然后在每一个小框里分别填上亲人,朋友,工作,爱好,学习,作义工,娱乐,丈夫,孩子等不同的内容。你们看,如果我们扩展我们的生活版图到各个方面,就算是丈夫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孩子离开我们了,可是我们生活中还有很多别的内容支撑我们呐,我们的世界也不会因此而彻底坍塌呵!
可是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想要丈夫怎么办呢?Joyce 说……
小组五个人都鼓起掌来,安吉拉用欣喜的眼光看着雨欣。她说,雨欣说得真好,我们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但凡是把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集中在一件事或一个人身上,都难免会有各种副作用伴随而生。比如像Joyce,她爱她的丈夫如同爱她的生命,我猜测她必然非常在乎他,非常紧张她丈夫对她的态度,这样一来,她很可能会容易妒嫉,过度的担心,过度依恋,喜怒无常,不能善解人意等等,而这些毛病可能就会成为婚姻破裂的催化剂。
比如Bob, 安吉拉正想接着说,Bob接过话,我就可能会因为太在乎这个职位而不注意进退,患得患失,不顾及同事间的合作,得罪了人也不知道……。雨欣笑了,谁都不笨,但凡可以,谁不想过得轻松点呢!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两个星期就过去了,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饭。第二天大部分人就要离开了,雨欣突然觉得有些依依不舍起来。自从那个晚上,这里的学员都愿意找她说话,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为别人做点什么的,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还会有人需要她!
和几个人散步回来,安吉拉找到了雨欣,她说格桑喇嘛想见见她。
格桑喇嘛的办公室在原来院落的最里端。雨欣走进去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原来这里才是藏佛教的领地!格桑喇嘛盘腿坐在地毯上,示意雨欣坐下。他随意地问了几个一般性的问题,诸如移居国外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工作等等,然后他突然说,你愿意到这里来吗?我们发现你的经历,你与人沟通的能力,很适合做一名“心灵辅导师”。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工作,也需要进一步学习和培训,但你具备这个工作的基本素质。我们能够提供的薪水不高,但提供食宿。其他待遇与一切工作相同,每一期学习班结束时可以休息几日,可以回家。每年有假期……等等。
雨欣脑子有点乱了,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也完全没有这样的设想。但是……,雨欣在脑子了飞快的盘算起来,如果真的能这样,这里也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格桑见雨欣没有说话,就说,我知道这对你太突然,你不用马上回答,回去想想,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行吗?
雨欣走出了格桑喇嘛的办公室,一幅六神无主,恍恍忽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