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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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人格的再降落

(2009-02-01 17:43:50) 下一个

26 人格的再降落

 

宗和病愈后很快赶来了,铁二小革委会在托儿所楼上为她安排了一间住室。我也就结束了流浪生活,住进了铁二小。听说铁中要招回“六六届”的毕业生“复课闹革命”,并补发毕业证书。小滢正是六六届初中毕业生,于是我们写信把小滢叫了来,农村只留下了男孩小潜托付三嫂子照料。我们三口就在铁二小安了家,每人每月都可以领到6元钱的生活费和借购口粮。我经常硬着头皮到遣返办公室去催问,得到的答复是“回迁问题已经冻结,等待新的政策下达后处理”。尽管回迁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是我们不愿意放弃这渺茫的一线希望,只能等待,等待那不可知的命运的安排。

文化大革命中,事事没有章程,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铁中的所谓“复课闹革命”只是一阵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也不曾发什么毕业证书。

三个人凭18块钱的生活费是无论如何维持不下去的,总得想想别的办法。但是在这铁统的江山中政府不给安排工作,就不会有任何生活出路,何况我们还没有城市户口。我去向永铭讨教,他说:“唯一可干的就是去拉崖儿。”也亏他是个拉大车的才会想到“拉崖儿”这样的行当。所谓“拉崖儿”就是帮助拉大车的把重车拉上坡去。青岛是座山城,马路有起有伏,忽高忽低,坡道多。当时青岛市内运输货物的主要工具是人力地排车,俗称大车。拉车的碰到难爬的坡,不得不破费自己的血汗钱,雇一两个拉崖儿的帮他把车拉上坡去。拉小坡5分钱,大坡1角,这是明码实价。拉崖儿的都是郊区农村的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很少有成年人。

我没想到我已经沦落到应该加入拉崖儿的行列里了,乍听永铭这样说,我心里腾起了一种被侮辱的愤怒与痛苦,冷静下来想想,已经别无选择了,不禁一阵心酸。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却不得不为五分钱低头!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永铭给我的一条拉车用的车襻离开家。为了吃得饱一些,耐久一些,我到豆浆馆去吃油条和不加糖的豆浆。油条3分钱一根,豆浆3分钱一碗,我买了4根油条,一碗豆浆,共1.5角钱,这是“开张”不得不支付的一笔开支,应该叫作“投资”吧,总算把肚子填饱了。我不好意思到大马路上去找生意,尤其要避开那些容易遇到熟人的路段,我向偏僻的孟庄路、青海路一带走去,这是通向大港码头的重要通道,过往的大车多,有几段不很陡的坡道,拉崖儿的机会较多。

马路牙子上早已坐了一拉溜儿拉崖儿的,一个个衣衫褴褛,囚首垢面,污黑的脖子,乌鸦爪子似的手,好像一群小叫化子,每人肩上搭着一条襻带,这是拉崖儿的幌子。我既然来干这一行,就得学他们的样儿,坐在他们的身边,把襻带搭在肩上亮出我的“招牌”来。孩子们用惊疑的目光打量我,过往的行人也不免要多看我几眼,一时我变成这一路段的一个奇怪的展品。尽管我的衣服也很破旧,然而坐在小叫化子中间,依然像个“绅士”。我感到可悲,也感到可笑,我心里想:打算引人注目,出风头,获得“鹤立鸡群”的效应,这大概是最简单的方式了!

一辆辆的大车过来了,每辆车几乎都有固定的搭档,彼此不用打招呼,车照走不误,搭档的车襻已经熟练而准确地挂在车上了,别的拉崖儿的决不来争买卖,这也算是“行规”或“道义”吧!那些没有固定人选的车,则往往是减缓了速度或索性停下车来,拉车的用眼睛扫瞄这些拉崖儿的,从中选择对象。拉崖儿的则一窝蜂似的拥上去,巴结着去抢生意。起初我还放不下那“绅士”的架子,去涎着脸儿让拉车的“相面”。这种“清高”只能使挣5分钱的概率等于0。我不得不放弃这种守株待兔的愚蠢,横下一条心来告诫自己:“当妓女就不能羞羞答答!”干什么就要像什么。于是我也“当仁不让”站在孩子们一起听凭选择。我的个子比他们高,我比他们更显眼,这是我的优势。拉车的也十分注意我,投在我脸上的目光的时间总比投向孩子们的要长得多,然而选择的结果并不是我。直到马路牙子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能“垄断”一次5分钱的买卖。

第一天上午,我拉了4趟,挣了两毛钱。我很满意,中午的饭挣出来了。我到小饭铺去买一碗清汤面(不加佐料的白水煮面)8分钱,买两个火烧,5分一个,共计1.8角,还有两分钱的盈余。餐桌上有不用花钱随便取用的酱油醋可供我调味。

开张的第一天还算顺利,挣够了一日3餐的饭钱。但并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好运。有时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只能拉56趟。我本来是一个珍惜时间的人,上厕所都手不释卷,现在我变成了时间的最大浪费者了!时间就是生命,我浪费的是我的生命,是有去无回的年华,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命阶段!

逐渐我的脸皮磨厚了,不再坚守在孟庄路和青海路,也到别的马路上去找机会。有一天到了辽宁路和热河路交叉处,热河路是一个长坡,我还不曾尝试过长坡的滋味,翻一番的价格吸引着我去试试。终于等到了一个受雇的机会,没想到我的体力竟如此不济,拉到半坡,我已经喘得胸口都发痛了,浑身出透了汗,但我不敢稍事松懈,只能拼命挣扎。拉车的歪过头来瞅着我,用半责备半教训的口吻对我说:“看你也不像个拉崖儿的,肚里没油水,哪儿来的力气?我告诉你吧,晌午饭去吃上半斤猪头肉,你就有力气了,你去问问那些拉崖儿的,哪个不是猪头肉管饱?别看那些黑猴儿们显得比你还穷,在吃上,比你舍得花钱!”

那时候猪头肉最便宜,熟猪头肉只卖6毛钱一斤,生猪肉还需要七、八毛钱呢!所以猪头肉确实是贫苦劳动人民的主要肉食。我相信他的话,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但我哪儿有消受半斤猪头肉的条件?

车子拉上了坡顶,当我从他手里接过那一毛钱的时候,不免有点儿惭愧,他一定惋惜这一毛钱花得太冤了!从此我不再敢问津长坡。

有一天,我真像“花子拾金”似的惊喜了半天,拉了一趟车居然挣了18毛钱!那是一次特殊的机遇。马路牙子上只坐着我和两个孩子,走过来一个中年汉子向我们招手说:“你们都过来。”我们立刻跳起来凑到他面前去,他说:“我搬家剩了几件东西,我借了一辆车,你们给我拉过去,路不远,过两条马路就到了,给你们5块钱,干不干?”我们齐声应道:“行。”我心想:不要说不远,就是拉到沧口去我们也高兴。显然这人不知道行情,一块钱我们也乐乐颠颠地给他拉啊!

屋里已经搬空了,只剩了一口大水缸、一个高低柜和一只碗橱,都是空的,很轻巧。我们把这3大件抬上地排车,估计不超过300斤。我们拉崖儿的车多是煤车,足足1千斤。300斤的车3个人拉,和拉空车差不了多少。我们装好车,捆扎停当,我抄起车把说:“我驾辕。”3个人高高兴兴拉起车跟着他走,没用了半个小时就到达目的地了,我们卸了车,又替他一件件地抬进屋,按他的要求摆放好,他很满意,掏出一张5元的钞票交给我。我们出门后,我说:“这么办吧,你俩每人17,我拿16,正好。”一个说:“那不行,你驾辕,该多拿。你拿18,我们各得16,正好。”我说:“这么轻快,还分什么驾辕不驾辕,1816差距也大,不好。我比你们大,你们得听我的。”另一个笑着说:“你不能大压小,我们是两个人,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听我们的。”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僵持不下。我们到一个小卖部去把5元钞票换成零钱,被一个孩子一把抢去,扔给我18,他俩笑着跑了,还回过头来向我做鬼脸儿,露出胜利者的得意。我心里叹道:穷孩子也有情有义!

 

一位过去的邻居王宗相为小滢找了个拣花生米的临时工作,给我们帮了很大的忙。王宗相是杭州路煤店的会计,我们住在铁中西门口的时候,他住在隔壁。他听说我们回来了,处境极困难,就主动来看望我们。他说:他在沧口粮油二库有熟人,可以介绍小滢去捡花生米。这真是雪里送炭,在友断亲疏、人情冷淡的时候,一个并无深交的邻居能如此热情关照,我们的激动和感激,真的是很难表述的。从此小滢每天到沧口去上班。

一麻袋一麻袋的花生米倾倒在一张大案子上,拣花生米的临时工们围坐在案子周围,把饱满合格的花生米扒到自己胸前的筐里,把不合格的秕子扔向另一个筐。拣满一筐就交由验收人员去验收,按筐计件发工资。拣花生米的临时工都是这里的季节工、家属工,多是结了婚的家庭妇女,也有姑娘,年龄都比小滢大,大都是捡花生米的老手,动作熟练、快速。那些姑娘们和验收的小伙子们厮混得很熟,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有感情,因此验收员们对她们比较照顾,筐不满也算一筐。她们就可以轻松地每月拿到三四十元。小滢是生手,动作慢,又怕返工,不能不加倍仔细。工作并不沉重却很紧张,一个月只能挣20多元。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大的一笔收入了,正是这笔收入支持着我们在青岛过了一年多的艰苦岁月。

 

©郭锦文 2009

(转载、出版需经作者书面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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