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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65)

(2025-09-01 14:43:31) 下一个
第65章《樊城春寒》

暮春的樊城,竟比深冬还刺骨。
校场中央,那杆绣着“宋”字的赤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翻卷如燕尾裁风,又被残雪扑打,泛起暗淡的金光。牛富站在旗下,铁甲凝霜,眉峰结冰,一双虎目扫过台下三百儿郎,突然一声暴喝:“变阵!”
声如春雷乍破,惊得屋檐冰溜应声而裂。

兵阵闻令而动,铁靴踏碎薄冰,枪戟相撞铮鸣,似冰河迸裂。雪尘飞扬中,左边枪阵如新笋破土,红缨抖落雪沫;右边刀牌手齐声吐气成雾,盾牌铜钉撞碎冰碴;中军令旗翻飞,扫过箭袋,带起簌簌雪粒。

王福统制将刀插进冻土,刀刃“滋”地蒸腾起一缕青烟。他转头对身旁的王祀叹道:“贤弟你看,第三队的枪尖全结了霜——”话音未落,一名新兵手滑脱枪,“当啷”一声惊起枝头雀鸟。
王祀搓着手呵气,令旗一扬打落残雪:“这倒春寒,竟比数九还磨人。”忽见一兵踉跄欲倒,他急挥旗喝止:“停!”

牛富跃上点将台,靴底碾碎冰碴。他举刀长啸:“樊城父老送来的黄酒,可还暖身子?”台下哄笑骤起,枪杆顿地震落松枝积雪。笑声未歇,刀锋已指北方:“明日教鞑子血染桃花汛!”
三百人的怒吼惊散雁阵,声浪震得旗绳积雪扑簌而落,混着新兵压抑的喷嚏声。角落处,书吏肖一丁呵手跺脚,毛笔在冻纸上沙沙刮擦。一滴雪水突然晕开墨迹,他慌忙用袖擦拭,粗布磨过冰纸,声响如裂帛。
“……兵丁眉睫结霜而阵型不乱,枪戟凝冰而杀气更盛。”肖一丁低声誊录着,字迹在寒风中蜷缩,“满城炊烟与战云纠缠,百姓春耕与备战同忙。”
远处,民夫破冰取水的吱呀声渐起,混着城外溪水解冻的叮咚轻响,一丝丝渗入弥漫的春雾中。

操练结束后,牛富独自在校场巡视。
枪尖的霜纹映着落日,泛出冷铁特有的青灰色。他伸手轻抚一支长枪,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这寒意他太熟悉。三年前襄阳城破时,箭雨裹着冰渣射穿胞弟的胸膛,血溅在雪地上,像极了他此刻刀柄缀着的红缨。
“都统,弩机铰链冻住了!”一名老兵奔来急报。牛富大步走向军械库,见十余名工匠正围着床弩呵气烘烤,铜栓上冰晶剔透如琥珀。
“用炭盆缓烤,不可急热!”王祀掀帘而入,鬓角还沾着灶房带来的柴灰,“火候过了,弩弦易脆。”他递来一坛黄酒,“百姓偷偷塞给我的,说让将士们祛寒。”

酒坛温热,粗陶缝隙间逸出甜糯香气。牛富仰头痛饮,酒液滚过喉咙,却化不开胸中冰碴。他忽然问道:“今日滑倒的那新兵,叫甚么?”
“李二娃,城外李家坳人,家里就剩个瞎眼老娘。”王祀叹气,“送酒的多是妇孺老弱——青壮都在这儿了。”

夜色浸透樊城时,肖一丁捧着文书踏入军帐。油灯下,墨迹被呵气润得模糊,最刺目的却是伤亡补录:冻伤四十七人,咳疾十九人,刀械损毁十之有三。
“鞑子主力距城不足三十里。”牛富指尖点向地图,羊皮卷上的墨线仿佛被烛火烙红,“他们等的就是这场倒春寒。”
帐外忽然传来冰凌坠地的脆响,接着是少年压抑的惊呼。牛富掀帘望去,见李二娃正慌忙擦拭溅湿的箭囊,冻红的手指像初春的胡萝卜。

次日拂晓,雾浓得能掐出水。
城头守军忽然骚动——北面河道传来冰层断裂的轰响。牛富疾步登城,却见百姓们正持镐破冰,男女老幼蚁聚岸边,镐头起落间冰屑飞溅如星。
“桃花汛要来了!得抢在鞑子前头疏通河道!”白发老丈嘶喊着,麻绳勒进佝偻的肩头,拖动满载冰块的藤筐。几个总角小儿跟在后面,用柳枝筐捡拾碎冰。

王福喘着白气攀上城墙:“民夫连夜凿通了七处淤塞,现在水流带着冰排往下冲呢!”他忽然指向远处,“瞧!”
雾霭深处竟现帆影,十艘粮船破冰而行,船头汉子们喊着号子,竹篙击碎浮冰如碎玉迸溅。旗号分明是郢州援军!
“是张龙将军的船队!”王祀狂奔上城,冻僵的脸涨得通红,“他们冒死穿过鞑子封锁线,运来了三百石粮和火药!”
牛富扶垛远眺,河面冰排相互撞击,发出琉璃碎裂般的清音。一滴水珠忽然坠上他的铁护腕——檐冰开始消融了。
正午时分,阳光刺破浓雾。校场积雪化水,渗入青石板缝隙。肖一丁铺纸记录时,惊见冻硬的墨盒竟已融化,青石凹处积着浅水,倒映出匆匆奔走的草鞋与铁靴。

“报告都统!”李二娃突然挺胸立正,喉结紧张地滚动,“第三队枪尖霜化了!咱们能看清枪缨了!”
牛富俯身拾起一根断箭。箭杆上残冰渐消,露出深色木纹——那是去年襄阳守城时特制的桑木箭,硬而不脆,最耐春寒。他忽然将断箭掷进解冻的溪流:“传令!今日操练提前半个时辰,让弟兄们喝碗热粥。”

黄昏时分,河面已尽是浮冰互撞的琤琮之声。
牛富独立城头,看残阳将融雪染成橙红。下游忽然传来欢呼,但见桃花汛裹着碎冰奔涌而下,浪头推着磨盘大的冰坨,轰鸣声震得城墙微颤。
“鞑子骑兵陷在泥淖里了!”探马飞驰来报,“冰化后滩涂变成沼泽,他们的马队寸步难行!”

王祀拎着酒坛踉跄跑来,坛口冒着热气:“百姓把最后存酒全热了,说……”话未说完,忽被城下景象哽住喉咙——
暮色中,民妇们抬着木桶沿壕沟奔走,给守军分发菜饼。孩童们用苇叶吹起不成调的《破阵曲》,白发老妪颤巍巍为士兵系上红布符。肖一丁蹲在垛口疾书,融雪润湿的纸页上墨迹淋漓:
“……春寒虽厉,不冻热血;冰锋虽利,难断人心。”

牛富接过酒坛痛饮,暖流自丹田腾起。他忽然拔刀劈向城砖,火星迸射处,冻土崩裂露出一簇嫩绿草芽。
“报——!”一骑绝尘冲入城门,骑士翻身下跪时冰水四溅,“郢州、峡州援军已至白鹿岗!”
晚风送来桃瓣的淡香,混着炊烟与铁腥气,缠绕在校场飘扬的赤旗上。牛富仰天大笑,笑震得旗面猎猎作响。
那杆“宋”字旗扫过苍穹,终于拂散了最后一丝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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