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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56)

(2025-12-16 12:11:55) 下一个
第156章:血溅水门

血月悬空,汉江如墨。元军水师旗舰苍狼号,如同一尊黑铁铸就的山岳,碾过江雾,劈开浊浪。船头那尊青铜狼首灯,眼嵌波斯血珀,正喷吐着幽绿火舌,将主帅阿术的脸映得半明半暗。鹰钩鼻上凝着白霜,左脸那道刀疤在绿火里泛着青紫,瞧着竟比江底的恶鬼还要狰狞几分。

甲板上,将领们的皮甲上都挂着狼牙坠饰,腰间弯刀相击,叮当作响。靴底的血渍尚未干透,踩在甲板上,留下一个个暗褐色的印记。一张羊皮江防图被猛地铺开,墨迹混着江上的腥风微微颤动。将领们的黑影弓着背,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饿狼,唯有两人显得格外扎眼——刘整戴着铁面罩,只露出半张结痂的嘴角;张禧的辫子上缠着金铃铛,稍一动作,便叮当作响,两人分立两侧,活脱脱一对索命的雌雄双煞。

阿术戴着铁护指的右手,突然狠狠戳向图上樊城水门的模型。“咔”的一声脆响,木闸应声爆裂,碎木片溅到刘整的铁面罩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像夜枭在黑夜里尖啸。船舱深处,锁链拖地的哗啦声隐隐传来,与这刮擦声缠作一团。

阿术喉咙里滚出一串粗砺的蒙语,通译忙不迭地翻成汉语,那声音像是钝锯在割骨头,听得人心头发紧:“宋军靠着水门当乌龟壳——”他突然攥紧掌心的木屑,狠狠一捏,“刘整!”狼首灯的火光骤然一亮,映得他瞳孔里跳动着两簇绿火,“你带着苍狼号舰队正面火攻,要是烧不穿那铁闸……”他抬手将木屑抛向空中,碎屑纷飞,“就拿你的骨灰填炮膛!”

张禧的铁面罩反射着江面的微光,面罩上隐隐映出对岸樊城的点点火光。忽然,“锵”的一声,铁面罩被他猛地掀开,铰链转动的声响,刺耳得如同鬼笑。面罩之下,是半张被烙铁毁容的脸,皮肉扭曲,像融化的蜡油。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嘶嘶的笑,声音阴恻恻的:“大帅放心!末将早就备下了上千罐波斯火油……”他的指甲划过自己溃烂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一定让那牛富老东西——”

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响,清脆急促,正是宋军的警报声。

江风骤起,战船在暗流里微微晃动。底层桨舱中,传来奴隶们压抑的咳嗽声,间或夹杂着几句汉语的哭骂,被江风一吹,散得七零八落。

黎明破晓时分,血色晨光漫过汉江。樊城水门的巨大铁闸,锈迹斑斑,在晨光里赤红如凝固的血。宋军“飞虎号”炮舰横锁江心,桅杆上的战旗早已残破,却依旧猎猎作响。江水被晨光染透,整片江面都像是淌着血。

元军的战船黑压压地压了过来,江涛怒卷,浪头拍打着船舷,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苍狼号一马当先,率领着五十多艘新式战船,鼓帆破浪,势如猛虎。船头的敢死队个个赤膊,身上缠着浸油的火绳,肌肉虬结如铁,眼中凶光毕露,活脱脱一群下山的饿狼。火绳“噼啪”爆燃,火星四溅,混着江风的呜咽,透着一股决绝的杀气。

刹那间,数十艘火船如离弦之箭,撞向水门铁闸。“轰隆隆——”烈焰冲天而起,如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火浪翻腾着席卷江面。碎木、断桨与残肢混在一起,漫天飞溅,血雾蒸腾,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暗红色。

张禧站在船舷上,扯开嗓子怒吼:“用斧头凿闸门!破关者,赏千金!”话音未落,五十名死士咬着短刀,“扑通扑通”跃入水中。水下,斧凿声“咚咚”作响,如擂战鼓,浑浊的江水里,气泡与血雾翻涌,分不清哪是水,哪是血。

樊城水门之上,箭雨骤然蔽日。宋军的箭阵蓄势待发,牛富身披染血铠甲,屹立在飞虎号弩台之上,声如洪钟:“雷火箭准备!送这些鞑靼去见龙王!”

“得令!”蔡路钤振臂高呼,声震四野。五百名弓弩手齐齐拉弓,弓弦绷成满月,“嗤嗤”声中,箭雨破空而去,如密雨流星。

一支雷火箭的尾焰撕裂幽暗的江面,照亮了元军的盾阵。箭簇穿透皮肉的瞬间,轰然爆燃,火光冲天。元军的惨嚎声此起彼伏,凄厉如鬼哭,在江面上回荡不休。

元军巨灵号甲板上,回回砲的绞盘发出“嘎吱——叽咕”的声响,如巨兽在喘息。阿里海牙独眼紧贴着测距仪,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厉声下令:“砲石蘸毒火——放!”众砲手齐声呐喊,号子声混着齿轮咬合的锐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嘣!”砲索骤然崩断,燃烧的石块拖着长长的火尾,呼啸着砸向樊城望楼。“轰隆隆——”砖墙轰然坍塌,如雪崩一般,宋兵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残垣断壁的裂缝中,一只断手五指痉挛,血珠“嗒”地滴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王福被气浪掀翻在地,耳鼻淌血,挣扎着爬起来,嘶声大喊:“牛将军!西闸失守了!”

牛富目眦欲裂,横刀直指江面,声如惊雷:“蔡钤辖!带死士挡住登岸的敌人!”

蔡路钤挥刀跃出,战袍翻飞:“兄弟们!杀鞑靼——!”

宋军将士如潮水般扑向敌军,喊杀声震彻江涛,与江水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

箭啸声中,肖一丁伏案疾书。一支流矢击中他的铁盔,“嗤啦”一声,火星迸溅。他面不改色,狼毫挥洒,纸上落下九个遒劲的大字:“樊城水门守护战正酣……”一滴鲜血从他额头滑落,“啪”地溅在纸上,如一朵绽放的红梅,笔锋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当夜,血笺干涸,那九个字依旧凛然如刀,刻着樊城的忠魂。编钟悲鸣之声,隐隐传来,伴着江上的风,久久不散。肖一丁握着狼毫,一笔一划,在纸页顶端写下:“襄樊之战血溅水门录”。

翌日,天光微亮。

苍狼号旗舰之上,上帝视角俯冲而下,只见元军舰船黑压压一片,如乌云压城,朝着樊城步步紧逼。汉江之上,骤然暗如泼墨,五十艘元舰冲破浓雾,船头的苍狼铜首,正滴下锈血般的液体。浪涛之间,浮起无数尸体,全是前日战败的宋军,眼珠早已被鱼群啄空,惨白的眼窝望着天空,透着无尽的悲凉。

元军萨满鼓“咚…咚…”作响,沉闷的鼓声混着人骨敲击的脆响,在江面回荡。浪头拍打在腐尸之上,发出“咕咚”闷响,令人作呕。

刘整“锵”地拔出战刀,双眼赤红如血,对着亲兵刘黑旦厉声嘶吼:“刘黑旦!带你的食人营打头阵!”话音刚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砸在甲板上,“啪叽”一声,脑浆四溅。

刘黑旦舔了舔刀上的血渍,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声音沙哑而凶狠:“宋人细皮嫩肉,正好腌了当军粮!”甲板之上,传来元军士兵撕咬生肉的“嘎叽嘎叽”声,听得人毛骨悚然。“扎!”刘黑旦高声领命,声音响亮,透着一股嗜血的疯狂。

樊城水门堡垒,血色漫染。

蔡路钤的铁甲缝隙里,卡着三支断箭,背后那面“精忠旗”被火油浸透,熊熊燃烧。烧着的旗杆往下滴着滚烫的松脂,“滋滋”一声,烫穿了他的铁甲,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神臂弓的弓弦“啪啪”崩断,强劲的力道抽得射手满脸是血,却无一人退缩;夜叉擂上钉满铁刺的滚木,从城墙上滚落,“咯吱咯吱”绞过元军阵中,满地肠子流了出来,惨不忍睹;毒火球轰然炸开,绿火翻腾,烧得元军士兵拼命抓挠脸颊,指甲抠得见骨,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一百名宋军好汉,整装待发。个个身披重甲,手握兵刃,眼神坚毅,杀气腾腾。

蔡路钤扯着嗓子怒吼,声音震得城砖微微发颤:“一百弟兄!就算到了阎王殿,也得凑够一千颗鞑靼脑袋!今天就是把命搭上,也绝不让一个鞑靼摸上水门!”

“遵命!”好汉们齐声高呼,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满腔热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元军铁靴子踩在地上,“咔嚓”作响,竟是踩碎了地上的指骨。

三十艘元军巨舰,如鬼船压境,“咚咚”撞上岸边。船头包着的铁皮,撞碎了江面的浮尸,血浪翻腾,腥味冲天。

刘黑旦光着膀子,从船头一跃而下,手中弯刀映着夕阳,如同一弯残月。他扯着嗓子嘶吼:“吃人营的弟兄们!今天破城,活煮宋军!”身后一百名死士跟着嚎叫,声音凄厉如狼嚎,口中撕咬着生肉,满嘴血沫乱喷,状若疯魔。

两军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动地。“杀——!!!”

宋军重甲枪阵,“咔咔”跺地,铁枪如林,寒光凛冽。元军食人营却像疯狗一般,四肢着地,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两股人潮相撞的瞬间,血肉横飞,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枪尖“噗嗤”捅进肚子,肠子挂在枪杆上晃荡;弯刀“唰啦”削飞半张脸,露出的牙床还在“咯咯”咬合。

刘黑旦冲进宋军阵地,如同一台绞肉机,横冲直撞。刀锋“铮”地劈进宋军铁甲,溅起一串火星。一名宋军士兵挺枪刺来,一枪捅穿他的肋下。这疯子竟反手抓住枪杆,“咔嚓”一声掰断,断枪头“噗”地插进对方眼窝。

血雾弥漫中,一名宋军小校突然冲出,手中钢叉“咣”地卡进刘黑旦的牙缝。刘黑旦竟是“咯嘣”一声咬碎叉尖,满嘴铁渣混着鲜血,猛地吐在校尉脸上。

镜头贴地扫过,脚下早已是一片血泥沼泽。积水殷红如酒,漂着十几颗眼珠,浑浊的水面上,还在泛着血泡。一只断手在泥水里抽搐抓地,突然被一只元军铁靴狠狠踩下,“啪叽”一声,血肉模糊。一名宋军伤兵拖着断裂的肠子,在尸堆里艰难爬行,身后的肠子被战马踩住,“啵”的一声扯断。那伤兵竟是还往前爬了三尺,才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镜头三百六十度急速旋转,死亡的漩涡将一切吞噬。

左边,元军连珠箭“嗖嗖”钉进宋军盾牌,箭尾羽毛“嗡嗡”乱颤;右边,宋军火鹞子“轰”地炸翻五个元兵,着火的士兵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

刘黑旦踩着满地人头,纵身跃起,弯刀划出一道银弧,“哧”地一声,割开三个元军的喉咙,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胸膛。

血雨倾盆而下,一滴鲜血正砸在镜头之上,将这惨烈的战场,化作一幅血色的万花筒。

忽然,镜头切换成红外热感。活人身上泛着橘红,尸体则是一片幽蓝。刘黑旦高热的身影,如同一团火球,朝着宋军弩阵猛扑而去。他连中七箭,却依旧嘶吼着向前冲,直到一支弩箭“砰”地射穿他的膝盖,他轰然跪倒在地,体温骤然下降,橘红的光晕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瞳孔扩散的瞬间,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嘎嘎……”元军的第二波楼船,已然靠岸。

所有声音,骤然消失。死寂,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战鼓“咚!咚咚咚!”再次响起,远处的厮杀声如海啸般扑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尸堆之上,刘黑旦的弯刀插在最顶端,刀柄上的红绸猎猎飘动,像一面招魂幡。

尸堆里,宋军伤兵张五的肚子破开,肠子流了一地。他攥着断刀,趴在尸堆里装死。一个元军士兵踩在他背上,靴底“喀嚓”一声碾碎了他的骨头,狞笑着抬手,便要割下他的头颅。

突然,尸堆一动。张五暴起,一口咬住元军士兵的喉咙!

“嗤——”动脉血喷溅三丈远,溅在城墙上,如泼了一层朱砂。元军士兵喉咙断裂,“咕噜…咕噜…”冒着血沫,手指狠狠抠进张五的眼窝,“噗叽”一声,挖出一颗眼珠。张五疼得嘶吼,却死死咬着不放,直到那元军士兵腿软跪倒,血流殆尽,他才松开嘴,满嘴鲜血,仰天狂笑。

“轰隆隆!”宋军的火油罐猛地砸进元军阵列。

黑油泼开,如墨汁浸染。遇火“呼呼”炸响,化作一朵朵红莲。一名元军士卒浑身着火,狂奔十步,皮肉“滋滋”爆开,焦臭弥漫。他突然跪地惨叫,脸皮像蜡一样剥落,露出焦黑的牙床,模样可怖至极。

火浪卷过,活人烧成焦炭,死尸又被点燃,“噼啪”炸响,焦臭混着油味,令人窒息。

一名宋军藤牌手躲闪不及,铁甲被烧红,烙进皮肉,发出“哧——”的声响。他疼得发疯,挥刀砍断自己着火的手臂,鲜血喷溅,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镜头贴地而行,地上铺满了铁蒺藜,寒光闪闪,沾满了鲜血。

一名元军百户不慎踩了上去,“噗哧!”铁蒺藜对穿脚掌,鲜血喷涌。他踉跄着摔倒,右眼正好扎在蒺藜尖上,“啵!”眼珠爆浆,白浆混着血丝,流了满脸。

他奄奄一息,伸手去抓地上的蒺藜,指骨“咔”地被利齿切断。残掌抽搐着,像一只垂死的鸡爪。

铁蒺藜的尖刺上,串着三颗眼珠,白浆混着血丝,“滴答”往下掉。一条蛆虫,从一颗烂眼眶里钻了出来,扭着身子,像一条银线。

江风呜咽,战鼓雷鸣。襄樊的天,依旧是一片血色。这场鏖战,才刚刚开始。襄樊鏖战录·血溅水门(续)

日头悬在汉江上空,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炙烤着樊城这片焦土。

护城河早已不复往日清冽,化作一片浑浊黏稠的血池。樊城水门闸口被层层叠叠的尸骸淤塞,血水浮着一层黑红油脂,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水下,元军重斧正一下接一下砸在残存的闸门上,“咚!咚!咚!”每一声巨响都似丧钟,敲得人心头发颤。闸门裂缝如蛛网蔓延,愈密愈深。倏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开——“轰!!!”闸门轰然炸裂,浑浊洪水裹挟着尸潮,如猛兽出笼般决堤而入。断肢残臂在浊浪里翻滚,像被狂风卷落的枯枝,漫无目的地撞向岸边礁石。

一具无头尸被激流狠狠抛向岸边尖木桩,“噗嗤”一声,木桩贯穿胸腹,肠肚“哗啦”喷涌而出。猩红肠管如庆典红绸,缠满木桩,末端还吊着半截泡得发白发胀的指节。城头宋军火箭如流星倾泻,火光穿透浑浊水面,将水下炼狱照得一清二楚。

水下,无数溺尸青白浮肿,随暗流沉沉浮浮。一张张泡烂的脸擦过眼前,有的眼珠脱眶,空洞眼窝望向水面;有的嘴唇外翻,露出惨白牙齿;有的半张脸已被鱼群啃噬殆尽,露出森白骨茬。尸群随波晃荡,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正集体叩击樊城城门。

水下闷响、尸体撞柱的钝响、火箭入水的嗤嗤声,交织成一曲绝望悲歌。可就在下一刻,所有声音骤然消失,死寂如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自一具浮尸的眼眶望出去,水面火光扭曲成一片血色星河,元军皮筏如巨大阴影,缓缓碾过这片“星河”。筏底黏着的碎肉与血污,像巨兽肚皮,带着死亡气息压顶而来。

“砰!!!”一声巨响,皮筏被宋军掷出的火油罐击中。烈焰冲天而起,一具燃烧的元军士卒从筏上坠落,重重砸进尸堆。他焦黑的手掌拍在水面,震起一滴血珠。血珠在空中悬浮,珠内竟清晰映出城墙上最后一名宋军拉满的弓弦,那弓弦绷得笔直,蓄满了最后的力量。

血色汉江在晨曦中呜咽,樊城水门如同被巨兽撕开的伤口,狰狞可怖。城墙残骸间堆积的尸体竟形成诡异的波浪形,每一道“浪峰”,都是交叠的刀枪与残缺肢体。

血雾突然翻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牛富将军的独臂身影破雾而出,断臂处缠着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在风中狂舞,如一面泣血战旗。他拄着的卷刃大刀“铮”地插进尸堆,惊起一群嗜血乌鸦,“呱呱”乱叫着冲上天空。

一只沾血的蚂蚁,正艰难地爬过刀柄上“精忠报国”的刻痕。刻痕深陷,是用鲜血与执念一笔一划刻下的。倏然,地面开始剧烈震颤,蚂蚁瞬间被震落,消失在尸堆缝隙里。

牛富染血的睫毛下,瞳孔骤然收缩。他抬眼望去,元军铁骑如黑潮压来,最前排的重甲骑兵面甲紧闭,面甲下,无数双眼睛泛着狼崽般的幽光,透着嗜血渴望。马蹄溅起的血泥在空中凝固,化作一道道狰狞弧线,仿佛死神挥出的镰刀。

牛富突然咧嘴一笑,崩裂的嘴角甩出血珠。他染血的牙齿咬住火折,火星在唇齿间明灭。一只被踩碎的宋军头盔从他脚边滚过,头盔里,还残留着半张烧焦的家书,字迹模糊,却依稀能看见“平安”二字。

火蛇沿着预先埋设的火药线疯狂窜动,引燃了沿途的尸衣,火光一路蔓延,如一条赤色巨龙;与此同时,元军先锋已冲至三十步内,狼牙棒上的倒钩寒光闪闪,清晰可见。

天地骤然陷入漆黑,死寂笼罩四野。唯有三种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一是火绳燃烧的“嘶嘶”声,细微却致命;二是牛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如战鼓擂动;三是远处隐约传来的童谣,稚嫩的声音唱着:“二月二,龙抬头……”

惊天动地的爆炸撕裂了这片死寂。

地面炸开一朵朵血红莲花,元军铁骑在烈焰中化为扭曲的剪影,惨叫声被爆炸声吞噬;水门城墙像孩童堆砌的积木般轰然崩塌,碎石飞溅间,闪过牛富那柄卷刃的断刀;水下,冲击波震起江底沉积的万千箭簇,箭簇在水中悬浮,如同一场死亡的丰收。

硝烟缓缓散去,一面残破的“宋”字旗悠悠飘落,盖住了水下若隐若现的铜制兵符。兵符上,刻着五个遒劲的大字——“与城共存亡”。

冬日寒风,卷着雪沫子,刮过元军“苍狼号”旗舰的甲板。

伯颜暴怒,猛地掀翻桌案,羊皮地图与笔墨砚台散落一地。他一把扯下身上的貂裘,狠狠砸向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吼道:“砲阵十连发!把宋人的水门堡垒轰成肉泥!”

“扎!”传令兵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朝阿里海牙打出旗语。

阿里海牙龇着泛黄的獠牙,反手抢过亲兵手中的火把,跃上万斤砲架。铁靴踩得炮轴“吱呀”乱响,仿佛不堪重负。他扯着嗓子大喊,声音被寒风刮得支离破碎:“全军听令!”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如蜈蚣般爬在脸颊,“大元帅有令——”话音未落,他猛地将火把扔进火药桶,“长生天开饭了!放——!”

火药引信“嘶嘶”燃烧,转瞬即逝。紧接着,“轰!!!”一声巨响,气浪掀飞三丈内的雪尘,雪沫子混着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十颗砲石接连冲上天空,拖着长长的尾焰,像陨落的流星,狠狠砸向樊城水门。第一颗砲石砸中谯楼,砖石炸开如碎瓷片,城垛层层塌陷,像牡丹花瓣般一片片剥落;第二颗砲石砸穿女墙,轰隆闷响,藏兵洞里的守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和碎砖一起炸成了血雾。

砲石划破天际的声音,像鬼哭狼嚎。城墙倒塌的隆隆巨响,如同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第三颗砲石斜着劈进箭楼,青砖上的裂痕如蛛网蔓延,几声脆响后,整座敌楼像脆弱的陶器,碎成了漫天齑粉。飞溅的碎砖在空中划出弧线,像凋零的梅花瓣,凄美而绝望。

一杆“宋”字战旗慢慢歪倒,“唰”地插进血泊里,旗角还在燃烧,火苗舔舐着残破的旗面,发出“噼啪”的声响。守军的惨叫声隐约传来,却被第四颗砲石的轰鸣打断,化作一声血肉模糊的闷响。

“轰隆隆……轰隆隆……”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樊城水门堡垒上空回荡。十连发的重砲石如陨星坠地,将堡垒与堡内的宋军儿郎,顷刻间轰作一滩肉泥烂石。血雾混着烟尘腾起,蔽日遮天,连冬日的阳光都被染成了血色。

蔡路钤被砲石的气浪猛地掀飞,身体在空中翻滚,他竟瞥见自家的一条腿还留在原地,断口处血肉模糊。他怀中兀自抱着一截焦黑冒烟的断臂,喉头“嗬嗬”作响,血沫子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说道:“这……这是王五兄弟的……天光时他还与俺说……说破了此劫,便要回乡讨个婆姨……好兄弟,莫怕,哥哥……哥哥这就带你归家!”蔡路钤竭力回望水门,双目圆睁,目眦尽裂。

他的视线里,元军战船如蝗虫蔽江而来,步骑似蚁群攀附城墙,水陆并进,杀声震天。樊城水门的千斤闸已被轰得半沉水中,元兵正从浮桥上蜂拥而入,与守闸的宋军刀盾手绞作一团。刀光起处,血肉横飞,这片昔日的屏障,如今已成了人间炼狱。

牛富将军双刀舞作一团雪花,刀光残影过处,元军士兵纷纷倒地。可他身后的亲随,却被蒙古铁骑的长枪一枪洞穿,三五人如糖葫芦般被串在一处,血水“扑嗤”一声喷溅丈余,淋了牛富满头满背。那温热的血,烫得他心口发疼。

血水汩汩漫过脚下,一具浮尸圆睁的瞳孔里,倒映着那面仍在燃烧、却缓缓倾颓的“樊”字大旗。旗火摇曳,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牛富目睹此景,如疯虎般嘶吼一声,声音沙哑而悲壮:“儿郎们,守不住咧!退往码头——还有口气的,随老子杀出一条血路!”

话音未落,他甩出腰间链锤。那锤头带着千钧怒火,直直砸向一名冲来的元军百户面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对方面骨尽碎,仰面便倒,鲜血从五官喷涌而出。

战鼓、火铳爆鸣、战马哀嘶、江水沸腾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可就在下一刻,所有声音骤然沉寂。

牛富猛然勒住战马,回望水门。颈骨因用力过猛,发出枯竹将折般的脆响。他那一双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剧烈颤动,瞳孔骤然收缩——水门处,烈焰已将那一片天烧成了猩红的窟窿,浓烟如巨蟒,死死缠住摇摇欲坠的城楼。爆溅开的火星子落在他开裂的铠甲上,“滋滋”作响,竟烫出点点焦痕。

风不知何时停了,四下里只剩死寂。他只听得自家喉咙里“咕噜”作响,如同破败的风箱在艰难拉扯。胯下的汗血马不安地刨动前蹄,扬起的尘土颗粒悬在半空,每一粒都幽幽映着远处那可怖的火光。他的目光越过溃散的残兵,死死钉在水门高处——那面残破不堪的“宋”字旗下,旗角竟卷着一具焦黑的守军尸首,在热浪中诡异地微微飘荡。

一滴混着血丝与灰土的汗珠,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渗进干裂起皮的唇缝。舌尖尝到一股子铁锈混杂着焦糊的涩味。他死命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蚯蚓在泥皮下扭动挣扎。忽有一支流矢擦着耳根飞过,削断几缕花白的发丝。那发丝轻飘飘落下,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他竟恍惚听见了发丝触及铁甲时,那一声细微的铮鸣。

水门的景象在他眼中开始扭曲变形。火焰的顶端化作千万条金蛇,疯狂啃噬着焦黑的城砖;翻滚的黑烟渐渐凝聚,竟似一列无声送葬的队伍。他使劲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恍惚间,竟看见早已战死的副将站在那火光里,朝他缓缓举起了半截断矛。

巨大的砖石四分五裂,水门箭楼在冲天而起的尘浪中,发出不甘的呻吟,缓缓倾颓。碎木、残瓦、断箭如雨点般砸落江中与地面,激起一片片血花。

堡垒远处,一座相对完好的角楼内,书记官肖一丁手执狼毫,正在一纸紧急军报上疾书。笔锋行至“樊城水门咽喉斩断”八字时,恰逢城外又一波砲石击中残垒,巨响震天,他的手腕猛地一颤。

一滴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正正砸在“咽喉”的“咽”字上。未干的墨迹瞬间被泪水洇开,化作一道黑色的溪流,沿着他因紧握笔杆而指节蜷曲、布满褶皱的手背,蜿蜒而下。

肖一丁怔怔望着那道墨痕,肩头微微颤抖。他抬眼望向窗外,水门方向已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那片燃烧的废墟,曾是无数宋军儿郎用性命守护的屏障,如今,却成了埋葬忠魂的坟冢。

天地间,只余一片血色,与无尽的悲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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