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录之七 - 劣性与美德

 

一

傲慢与刻薄在有的人像是必需的拐杖，离了它就要站立不稳了。

 

二

有一种自卑者不仅自卑，而且像恐惧毒蛇一样恐惧自己所具有的自卑，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掩饰  –  对别人，更对自己。然而自卑虽然不是一种美德，倒也不是一种劣性；就像一个人长得不漂亮或体弱，虽然不是一种美德，倒也不是一种劣性。不能正视自己的自卑，因而伤害他人以为补偿，才的确是一种劣性。

 

三

劣性常常是非常有效的盔甲。你可以鄙视里面的灵魂，但也不得不羡慕其外壳的坚硬。

 

四

如果你对某人有恩，他却恨你，不要觉得奇怪。在有的人，不得不接受别人的恩惠，是耻辱的标志，事急时顾不上面子，事过后心怀仇恨。张良是聪明人，不以皇帝的救命恩人自居，好歹保住了性命。

 

五

嘲笑结巴、瞎子、流浪汉、妓女，不过是恃强凌弱。我们在听到这类笑话时忍不住要笑，只证明我们从小就从内心深处被教坏了。

 

六

通过称颂美德来抬高自己，不过是点小聪明。

 

七

这世界上的慷慨言辞，多半是慷他人之慨。赞扬共产美德的， 多半自己并没有产业；遣责官员腐败的， 多半自己并没有作官。正视自己的缺点与过失，既不需要财产，也不需要官职，但有几人能作到？

 

八

无产者提倡共产谈不上是美德，有产者提倡共产也未必就是美德。他愿意用财产去换取的，也许不过是权力或虚荣心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