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成立省革命委员会 (九)218号信箱成立革命 (十)中央对刘少奇问题的审查结论委员会
(十一)全国山河一片红 (十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九、218号信箱成立革命委员会
省革委会成立了,各级革委会都要相应地建立。218号信箱将面临怎样的形势,八派内部众说纷纭。
原机关“捍总”的人加入砲兵团以后,经过艰苦的斗争,两派都付出了血的代价,终于争得半边天下,更让砲派的人欢欣鼓舞的是,杲建义作为砲派推荐的老干部代表,进入省革委会任委员。虽然砲派人员只占机关职工人数的百分之十几,但有老红军杲建义进入省革委会,在省里有发言权,他若将来在218号机关当一把手,那就照厅“文革小组”在运动初期拟定的排队单子“请客”了。现在见到新华山下来的砲人,都颐指气使,神气活现。八派也不示弱,八派的人多,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专业技术人员占优势,要搞社会主义建设,还离不开这些人,谁来当一把手,也不可能大清洗。更重要的是八派夺了权,军代表又支持八派。尽管李成芳调离了云南,但并没有说军代表支左支错了,要翻案。
(一)218号信箱机关的两派谈判
上面两大派联合了,黄兆琪与方向东当着周总理的面握了手,这并还难。第一、他们原来都是大联合指挥部的头头,都是在周总理支持下共同造黑省委的反;第二、即使分裂以后,他俩之间并没有私人的深仇大恨。到了下面各单位就不一样了,218号信箱八派的大部分人在“文革”初期是挨整的,到了后来,“捍砲”还不认错,八派是按中央的精神,夺权以后自己解放自己。两派一打,新仇旧恨,越来越深,从感情上,认识上都没有基础。要不要这张大联合的协议,两派都无所谓。
就大派而言,原来是八派、砲派分头各夺各的权。那只是群众组织掌权,现在要建立正式的政权机构——革命委员会。
省里已作出了一个样板——对等。这对机关老砲是有利的。是仁就阴阳怪气地说,军代表不是曾经在大会上表示“坚决不支持‘一月风暴’、‘从头越’战斗队吗?”现在毛主席支持我们:照办。照什么办?照省革委会办,一派一半。高如璊也不屑一顾地说,关于建立云南省革命委员会的请示报告中有一条写道,革委会的成立是人民解放军驻云南部队“三支”、“两军”工作的巨大成就。其中就包括对我们的坚决支持,对你们坚决不支持。毛主席批示照办。真是好得很。
类似这样的辩论每天都有。正如革委员主任谭甫仁同志在庆祝大会上讲的:革命委员会的成立,不是阶级斗争结束了,而是万里长征才走完了第一步,今后在革委会的领导下,要继续猛、准、狠地向阶级敌人发动进攻,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全面胜利。
大家就此议论道,谁跟谁斗,是向阶级敌人斗吗?都把对方当作敌对的一方。都在争权夺利,只有把权力争到手了,就便于把对方处理掉。
在军代军的撮合下,两派各选了七名代表,开始谈判建立218号信箱机关革委会的问题。砲派以菅崇智为首,有卞焘、逄皝、庹万福、劳伟海、弥国昭、是仁。弥国昭是笔杆子,是仁是砲筒子;八派也针锋相对,以千折南为首,选了四个造反司令部的人以外,选了东方泥,当然也是用其笔杆子,和高如璊这挺机关枪。有经验的老战士都说,打冲锋的时候,不怕大炮,只怕机关枪。
一般用于谈判的都是长条桌,谈判代表面对面,各坐一边。这里却是:两派代表各占长条桌斜对角的两个边,这样代表们集中在一个角上,好商量问题,声音说小一点,对方也听不见。这也算是一种创造。群众形容他们像斗公鸡,偏头斜眼相视,滑稽得很。
第一个碰到的问题,正如谢副总理所预料的——争席位。砲派要对等,八派要按占总职工人数的比例分配席位。争半天争执不完。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人进革委会,八派提出的名单中有“砲兵八”;砲派提出的名单中有“八二砲”。争半天争执不下。
第三个问题是职务。这和以上两个问题紧密相连。更是争执未果。
东方泥向千折南建议,提出休会。
休会以后,两派都在研究对策。在八派代表小组会上东方泥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同他们争。他们不同意我们提出的方案,让他们僵着,我们就无限期地休会。权是我们掌着,军代表是支持我们的。我们急什么呢?革委会不成立,我们的领导机构照样行使权力。现在是他们在急于利用成立革委会的时机争权。”
“老东这个意见对。”改哲民说,“我们让他们的人进入革委会,已经作出了让步,他们还这样那样地提条件。他们借了砲派的光还不自觉。如果‘捍总’不解散,他们就不仅仅是靠边站的问题。如果他们非要僵着,那就是他们有意在搞破坏。”
高如璊说:“据我了解,以砲派为主的单位还不是砲人进革委会的多。哪有那么多的对等。正如康老所说,‘进革委会的干部,是毛主席的干部’。看你是否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用这条标准来衡量,他们有几个够格的。”
不出所料,他们要求进行谈判。不利用这个机会进入革命委员会,他们连说话的场合和机会都没有。在资本主义国家的议会斗争中,即使是少数派,也要争取获得几个席位,有了发言权就可以对执政党进行监督。省革委会砲派占一半,还有杲建义当了委员,这应该算是很好的形势,可以上下呼应。
(二)砲人任革委会第二副主任
在军代表的调和下,多给了砲派一个进入革委会的名额,但革委会的主力还是属于八派的。主任是一局的劳绍平局长,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厅革命群众批判厅“文革”小组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领导,他支持造反派的平反斗争,支持造反派夺权,反对经济主义,反对砲派武装占领新华山、反对《滇西挺进纵队》的屠杀,反对两派的武斗,也对八派某些过“左”的做法提出过善意的批评,为人正直;第一副主任是米宜超,老红军,副厅长,厅造反派早就把他结合进领导班子抓生产。他参加省军管会举办的学习班。对两派的问题从来不表态,算是中立派。但厅“文革小组”执行资反动路线时他是受到打击的,是造反派恢复了他的名誉。多数群众认为他内心是倾向八派的。推荐他当副主任,仍然负责抓生产很适宜;第二副主任是查欣辰,分管后勤。贫农出身,党员,原厅“文革小组”成员。批资反路线时,承认把革命群众打成反革命或排成有问题而列为整肃对象是错误的,态度比较诚恳。原先参加“捍总”,又一道转为“砲兵团”,但一般不参加活动,也不轻易表态。八派提议他进入厅革委会任副主任,砲派的代表坚决不同意。千折南微笑着说:“他们这是弄巧成拙了。老砲本来人就少,还要制造分裂,把查欣辰往我们这边推。”常委当中八派推荐的是逄皝,他也是这次砲派谈判的代表,砲派当然没有人反对。他当初是参加八派的,后来退出八派参加砲派。八派当中有人就认为他是叛徒,是两面派。有人分析他是下政治赌注,认为杲建义是老红军,打不倒。到时候像反右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他没有被资反路线打成反革命,持这种观点并不奇怪,人们选边站队主要是从个人的厉害得失出发。这回他算是选对了,杲建义进了省革委会。老逄为人处事比较实事求是,选他进厅革委会既有利于团结,也体现了政策。至于委员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问题,又不是利用权力可以收拾人的部门,都是要为大家办事的。
但是三局劲松战斗队的公输欣夫,认为八派谈判代表右了,让步太多。说什么东方泥也当谈判代表,这个人一贯右倾;高如璊是个马大哈,她懂个屁。此仁兄是最早起来批资反路线的并与工学院八·二三直接挂钩。一贯以真正的左派自居。高如璊一听这话,就找这个家伙辩论,辩得他眼睛一愣一愣的。“有人说我‘左’,我看你比我还‘左’,我懂个屁,你连屁都不懂……你愣着干什么?”用右手食指指着他的鼻尖,“你有什么高见可以提出来,没有什么高见,你就死远点,少在后面搅窝子。”一梭子扫过去。这位仁兄扭头就走了,连头都不敢回。他知道高如璊不好惹。周围的人都嘿嘿地笑。
这会儿东方泥又忙开了。向省革委会写成立218号信箱革委会的报告;准备成立大会用的给毛主席的致敬电及革委会主任在成立大会上的讲话。这一点他己有所准备,他收集了不少报纸上发表的各省给毛主席的致敬电,反复研究、参考。他自信他写的这个致敬电是有血有肉的、极富感情的,能代表革命群众的心声。
218号信箱革委会筹备组的报告,很快就批准了。
革委会筹备组在云南艺术剧院召开了成立大会,邀请各界领导、代表,隆重地庆祝了一番。
大会之后,群众对致敬电一致反应很好,好在不是华丽的空洞口号,而是有典型细节构成的真情,是我们身边的人和事,触动了大家的神经和魂灵。
马骉说:“我听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那因为你的确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拯救过来的。”东方泥说。
“不仅是我,还有几个擦眼泪的,都是被整得厉害而得到平反的。如果你没有亲身的体验,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宣读致敬电的姑娘也很动情,声调很有感染力。她是哪个单位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我从话剧团请来的一位演员。”
“难怪不得,这个效果很好!庆祝活动也是一种诚挚的宣传,是受教育的过程。”
十、中央对刘少奇问题的审查结论。
一九六八年十月,在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上,一致通过了《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并据此将他“永这开除出党,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中央下达了正式文件,并附有审查报告。军代表组织全体职工学习中央文件,要求人人表态。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拥护中央的决定。是仁表态说,挖出了这个全国最大的定时炸弹,是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是专案组全体人员经过一年多的辛勤劳动所做出的重大贡献。那口气,好像他参加了专案组似的;孤光正表态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刘少奇推行修正主义路线,就是起内奸的作用,就是要在内部把中国搞垮。并且立即行动,到机关走廊,到大街上去刷大标语,热烈欢呼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事后,原《飞鸣镝》战斗队的几个人私下议论道:
“幸亏我们只是在小范围内议论过,刘少奇的问题属人民内部矛盾。否则这几个砲人要说我们保刘少奇了。”晟翚心有余悸地说。
晁达大不以为然地说:“这个不要紧。当时只是说他犯了路线错误。而且毛主席在一九六六年十月二十五日中央工作会议上说‘什么路线错误,改了就算了,谁也不想打倒你们,我也不想打倒你们,我看红卫兵也不要打倒你们。’还说‘也不能完全怪少奇同志和小平同志,他们有责任,中央也有责任,中央也没有管好。’”
马骉补充说:“毛主席在十月二十日汇报会议上三次说到刘、邓的问题。第一次说‘把刘、邓大字报贴到街上去不好,要允许人家犯错误,要允许人家革命,允许改嘛。’第二次说‘要准许刘、邓革命,允许改。你们说我是合稀泥,我就是合稀泥的人。’第三次说‘对刘少奇不能一律抹杀,你们有错误改么,改了就行。回去振作精神,大胆放手工作。’”
东方泥若有所思地说:“要说保,毛主席当初是在保。刘少奇是党和国家的二把手,只有毛圭席出面保才保得住,其他的谁说话都不行。至于老百姓当然是听毛主席、党中央的,我们既没有资格保,也不敢保,只是根据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中央首长讲话、文件精神、社论谈谈认识……”
杨诗云打断他的话说:“革与保就是选边站队,你保错了,上面倒一个,下面倒一帮。”
寸华兴说:“是这个道理。不得不注意。”
东方泥接着说:“原来提的口号是狠批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但资反路线是人民内部矛盾,除非是顽固地坚持资反路线不改的人。后来是打倒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及其在云南的代理人。这次打倒刘少奇不是因为他是‘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是‘叛徒、内奸、工贼’附得有审查材料,这是敌我矛盾毫无疑问了。那么,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呢?其具体的杠杠是什么?是敌我矛盾还是人民内部矛盾?或是敌我矛盾当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如果说……”
东方泥说一段留半段,大家沉默着。
晁达最后说:“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根据具体事件的处理,政策界限慢慢就清楚了。”
十一、全国山河一片红。
一日,四喜给东方泥送来一份《红炮手日报》,刊载有一份全国各省革命委员会简表。这当然是大家感兴趣的。目前在官方报纸和正式文件中,还未见这种综合性的资料。全文如下:
风 卷 红 旗 过 大 江
成立省份名称 成立时间 主任委员 中央所发表的社论标题
1黑龙江 67.1.31 潘复生 东北的新曙光
2山东 67.2.3 王效禹 革命的“三结合”是
夺权斗争胜利的保证
3上海 67.2.5 张春桥 伟大的“一月革命”
4贵州 67.2.13 李再含 西南的春雷
5山西 67.3.19 刘格平 巍巍太行起狂飙
6北京 67.4.20 谢富治 热烈欢呼北京市革命委员
会成立
7青海 67.8.12 刘贤权 青海高原的凯歌
8内蒙古 67.11.1 滕海青 红太阳照亮了内蒙古草原
9天津 67.12.6 解学恭 海河两岸尽朝晖
10江西 68.1.5 程世清 井冈山红旗飘万代
11甘肃 68.1.24 冼恆汉 春风已到玉门关
12河南 68.1.27 刘建勋 辽阔中原唱凯歌
13河北 68.2.3 李雪峰 华北山河一片红
14湖北 68.2.5 曾思玉 长江万里起宏图
15广东 68.2.21 黄永胜 战士指看南粤,更加
郁郁葱葱
16吉 林 68.3.6 王继湘 红日高照长白山
17江苏 68.3.23 许世友 天翻地覆慨而慷
18浙江 68.3.24 南萍 紧跟毛主席就是胜利
19湖南 68.4.8 黎原 芙蓉国里尽朝晖
20宁夏 68.4.10 康健民 不到长城非好汉
21安徽 68.4.18 李德生 无产阶级革命派的胜利
22陕西 68.5.1 李瑞山 延安精神永放光芒
23辽宁 68.5.10 陈锡联 东北大地红烂熳
24四川 68.5.31 张国华 七千万四川人民在前进
25云南 68.8.13 谭甫仁 热烈欢呼云南省革命
委员会成立
26福建 68.8.19 韩先楚 团结起来,共同对敌
27广西 68.8.26 韦国清 紧跟毛主席伟大战略部
署前进
28西藏 68.9.5 曾雍雅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
全面胜利万岁
29新疆 68.9.5 龙办金 同上
同志们议论道,中央为各省革委会所发社论的标题,绝大多数都具有该省的地方特色,只有云南比较一般,用在哪个省都可以。但有的说,用“热烈欢呼”的只有北京和云南,说明斗争比较复杂,成立革委会不容易,值得热烈欢呼。
展玉君高兴地说:“好了!好了!全国山河一片红了。以后抓革命促生产,大家多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我们的生活才会好起来。”
“明无山头,暗有礁!”门友昰说。
宿大勇睁大眼睛盯着老门……
大家盯着大勇,想听听他想说啥。
“……开饭啰!”大勇一声令下。
东方泥匆匆地赶到马骉的家,告诉他:“云南大学校长李广田死了……”
“是什么情况?”
“据说是11月2日夜里,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在云大后门外北郊的莲花池内。头部被击伤,满脸是血,脖子上有绳索痕迹,腹中无水……”
“那不很明显吗?”
“总是要查明白的。”
“等着瞧吧!”
“‘文革’两年来革掉不少文人的命。”
“是的。”马骉说:“文学艺术界就我知道的有田汉(著名作家、戏剧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原名《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这首歌唱响了中华民族的魂,有谁能再写一首词能配得上称国歌的?)沈知白(音乐家)、李嘉言(古典文学家)、胡先(又名马肃,文学评论家)、陶然(文学评论家)、陈翔鹤(小说家)、伊兵(戏剧评论家)、彭柏山(小说家)、杨朔(著名散文家、诗人)、巴人(文艺评论家)、老舍(著名作家)、上官云珠(著名女影星)、舒绣文(著名女影星)、李翠贞(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罗广斌(小说《红岩》的作者)……”
东方泥说:“还有著名文学翻译家傅雷,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与妻子朱梅馥一道上吊自杀的。”
马骉说:“这比焚书还厉害。”
俩人都没有再往下议论了。
十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各级革命委员会成立了,按中央的要求,各大、中、小学也于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五日开始复课。尽管纪律还不那么严明,但学生们,特别是小学生,总算有个去处。至于课是怎么上的?学习的效果如何?家长们就管不着了。有的家长严格一点,晚上还督促一下孩子复习功课,辅导一下。然而大多数家长就把孩子交给学校了。学校内部的派性斗得厉害,外部又受武斗的干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课,大势所趋,谁也扭转不了。革委会成立了,只希望今后总会慢慢好起来,否则,学生没有学到什么知识,尽交白卷,拿什么本事为人民服务?
郦静月又批评说:“你也该花点功夫抓抓娃娃的功课,别整天陷进派性斗争中去。”
东方泥解释道:“不是我愿意陷进去,派性不仅仅是个认识问题,不是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就可以解决,它是与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我是被他们打成候补反革命,才被迫自卫。”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最新指示。从此全国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
这可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多子女的老干部家庭,谁走?怎么走?按中央政策,每个家庭,身边可留一个子女。大学和中专毕业生到工厂、部队去,接受工人阶级和解放军战士的再教育;高初中毕业生都要到农村去插队。一九六五年进大学和中学的学生,就没有读什么书,都在社会大学搞大串连,在阶级斗争大课堂里搞文攻武卫,这当然也是一种锻炼,都算毕业了。从一九六六年开始,大学就没有再招生。
也不是一说下乡就可以走的,全国有多少知识青年不清楚。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至十一月二十六日,毛主席先后八次在北京接见了全国各地进京串连的红卫兵一千三百多万人(其中少数是重复的,相当一部分出身不好的,没有资格进京,偏远地区的没来得及去)。仅这个数字就相当于欧洲某几个国家的总人口。有大量的组织工作和思想工作要做。
国务院和省、地、县都成立了知识青年办公室,负责安排工作。北方的知青多半安排在东北、西北的边境省份,如,黑龙江、内蒙古、新疆等地;南方的知青多半安排在西南。上海、成都的知青安悱在西双版纳、临沧;云南的知青安排在德宏,也属边疆地区。
家长们的顾虑比子女多:
“这一去就是去当农民了,要靠挣工分吃饭,能养活自己吗?”
“几个娃娃,究竟留哪个在身边好?”
“留大的,小的等到时候再说,说不定到时候政策又变了。”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没有时间规定?能不能够再返城?”
“初中生才十四五岁,就跟着高中生一起下农村,是不是小了点?他们自己会做饭吗?早晨不喊醒他们还起不来哩!”
“读了几年书就这样送到农村当农民算了?”
“社会主义建设还需不需要有文化有技术的人?”
“有没有安家费?”
“今后的子女都走这条路吗?”
“城里的机关、企事业单位以后难道不需要知识青年了吗?”
“以后大学还办不办?”
“读书无用吗?”
“知识越多越反动吗?”
省、地、县知青办川流不息涌去一些家长和学生,提出一大堆问题。
“你们提出的问题都很好。毛主席教导我们,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大有可为。我们的子女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提高了他们的觉悟,把农村都建成大寨式的生产队,涌现出许多像陈永贵这样的先进模范人物, 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离共产主义社会就不远了。我们这一代人都是一生交给党安排,我们本人的子女也一样要上山下乡,我们的下一代也交给党安排吧!我们现在正积极与各基层人民公社、生产队联系,解决住宿和吃饭的问题,估计会发一点生活补贴。你们放心,生产队的党支部会负责任的,不会饿着他们或让他们睡在露天地里!”知青办的负责人或工作人员这么回答,嘴说得起白沫,家长的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机关领导干部中有人在部队里有熟人,或是过去自己的上下级,好说。于是安排自己的子女参军。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总是要不断更替年轻的人,否则怎么“准备打仗”,当几年兵以后,转业到地方,政府还负责安排工作。
有的连介绍信都不要,打个招呼就“投笔从戎”了。男娃娃学开车,学军械修理等,学门技术,手艺不压身,这是有点远见的。若能当个警卫员也很好;女娃娃多半当卫生兵、文艺兵。文革期间最好的职业,第一是军人,第二是驾驶员,工资比较高。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女娃娃进了部队就无后顾之忧了。在机关里当领导人的小车驾驶员,是最受信任的,其政治、经济待遇胜过处级干部。若是向上查三代都是贫下中农或产业工人,其子女可以参加空军,当飞行员,那就更好了。但走后门进部队的毕竟是少数。有人说,既然是当兵,别尽往好的方面想,要“准备打仗”,的确也有牺牲的。不过,这难不着有关系的人。
绝大多数领导干部和一般职工的家庭,都响应号召,送子女下乡。
至于像东方泥、郦静月之类,解放后参加工作的家庭,其子女还小,暂时还不能上山下乡,走着瞧吧!
还有旧社会遗留不来的,躲在小巷小村的渣滓,如国民党的被俘兵,伪军警宪特的一般分子,解放后经过改造,有的拉板车,有的蹬三轮车,有的在火车站或仓库当搬运工,都已自食吃力。但是,正如阎红彦所说,这些人是城市里不稳定的因素,谁知道他们心怀什么鬼胎?又没有什么统战价值,这次另作处理,一家人无论老小,通通撵下乡去,监督劳动。这还算不得什么,至少一家老小还在一起。
最惨的是某些高干家庭,由于变换莫测的政治风云,父母都分别被逮捕,投进监狱,甚至人在哪里彼此都不知道。家屋被查封,孩子们连衣物都未及拿一件出来。哥哥姐姐自身都难保,怎能顾及弟妹 ,最小的怎么办?无处交待,只好由保姆领养。家没有了,亲人不见了,孤苦伶仃、各自东西去农村投靠农民。“一为迁客去长安,北望京师不见家”,不见家是真,身却不在长安,而是“身世浮沉雨打萍”。他们的唯一想法是活下来。中国的农民非常善良,其灵魂深处,以数千年传统道德教养下的仁爱之心,冲淡了新进的阶级烙印:不歧视,同情并愿帮助弱势群体。不管你是什么“份子”,不管你是“红五类”、“灰五类”、“黑五类”还是“可教育好的子女”,不管你是送来的、放来的、遣来的、撵来的,都予以生路和出路。他们能接纳一切、包容一切、化解一切。
中国人很听话,一有什么号召,全民统一行动。党号召拾废钢铁,有的人把钢丝床、把铁锅砸了献出来;党号召消灭麻雀,全国人民都上屋顶上树哄麻雀。党若号召全民抗击侵略者,恐怕愁的不是兵源,而是枪枝。
“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隆冬季节,一节节火车、一队队汽车把青
一队队汽车把青年学生们送走了。有的一家走了一大半,有的一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无前例、摧梁折骨的“文化大革命”
留下的创伤至深且巨、久久难以愈合,时而隐隐作痛,由于其特殊复杂性、曲折性,至今对一些问题还不能都分析清楚。对此研究现状,同广大群众要求了解历史,认真汲取教训的要求确实还有相当大的差距。……透彻剖析需要时间,其责任绝不应留给后人,亲历者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席宣、金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