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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这是为什么?》第十章 奔赴“五·七”干校 (七)晚上批判资产阶级

(2025-12-18 06:26:30) 下一个

七、晚上批判资产阶级

(一)不唱八·二三战歌,听《东方红》

批判资产阶级首先是批自己,每天晚上两个小时的学习,就是搞斗私批修,早请示晚汇报中,要汇报自己的错误思想,都是自己作检查,狠斗私字一闪念。私字是有,但若天天都要找出自己的私字,也没有那么多,潛在的,潛意识的,还没有表现出来的也算吧!做到后来,就像要求小学生要做好事一样,也不是天天有好事可做的,于是就编。都是些老傢伙了,这样说假话本身就是私字,把这种态度一批,大家不说假话了,狠批私字一闪念就暂时告一段落。

排长祝建林是个铁杆老八,又左得很。晚汇报以后,散会之前,他每次都要求大家唱“葵花向太阳,战士心向党,麦贤得光荣入伍保卫海防;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树雄心立壮志乘风破浪……”名义上是唱的学毛著的歌,际实上大家都知道,八派把这首歌作为“八·二三战歌”,八派的宣传车开到哪里,就可以听到这首歌。现在群众组织虽然解散了,但派性还在,甚至还强烈得很,你要原砲派观点的人也唱这首“八·二三战歌”那不是以势压人吗?故意让人家不好受吗?

原属砲派的徐婉贞就是闭口不唱。

铁杆老砲的菅崇智相反大声地唱。

东方泥了解祝建林这个人,当个小领导,历次政治运动都是积极分子,批判人,上纲上线已成了职业习惯,而且还犟得裉,只能好言相劝。

“老祝,不要唱什么‘八·二三战歌了’这是小孩子斗气的玩意。你不见跟在八派宣传车后面喊“青山不老,八·二三不倒”的都是些半大的娃娃,成年人谁还干这种事。跟在砲派宣传车后面喊‘周兴不老八·二三不倒’的还不是些娃娃。徐婉贞就是不唱,你也把她无可奈何。她爸爸是八派,她到五·七干校来,跟我们相处得很好,你这样一弄,她表示不从,就出现了裂痕,岂不是让菅崇智多了一个同盟军;菅崇智就大声地唱,他是唱学毛著,他根本不在乎,心想,你压不了我,也气不着我 。几个厅、处长不会唱,如果我们几个八人也不唱,只你一个八头唱,岂不尴尬。”

晚汇报以后就没有唱八·二三战歌了。东方泥说:“要唱歌,要听歌,鲜华带来一套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唱片,这里面都是些各个时期最经典的革命歌曲,可以听,可以学。”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照例不学习,鲜华等人有的在操场打球,有的在附近散步。东方泥安排两个娃娃做了卫生,也放出去了,自己靠在床上看书。过了一阵,鲜华回来,打开留声机放起唱片来,听听这些歌曲是很好的享受。突然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陌生人,问鲜华,是你在放唱片吗?鲜华说是的。陌生人说,你不怕造反派批判你吗?鲜华指着东方泥说,喏,我们连队造反派的宣传组长就在这里,他也喜欢听嘛!东方泥忙欠起身,递给他一个小板凳说,请坐,又问你贵姓?陌生人说,免贵姓朱,在外面土路上散步,突然听见久违的歌声,就进来了。我听出来这是《东方红》里面的歌曲,现在不让唱了,居然还有人敢放这种唱片!

东方泥充满疑惑的眼神和声调说:“没有见中央有文件指示,不能唱《东方红》里面的歌曲”。

朱同志说:“唉!这是文化系统舆论界的事,这不对,那也错,几乎‘文革’前所有的文学术艺作品都被否定掉了。”

东方泥不解地说:“总要说出理由来嘛!虛无主义不是马列主义。”

朱同志说:“例如,说肖华政治上有问题,他所写的《长征组歌》就不能唱了,唱了就是为他翻案。”

东方泥说:“肖华有什么政治问题我不了解,只知道他是位大将,在革命战争中立过大功的,否则当不了大将。一位武将能写出这样的歌词真不简单,因为他有亲身的体验,文艺创作要有扎实的生活基础,这是天经地义的。据我所知,周总理就很喜欢《长征组歌》,说,‘肖华同志的词写得好,谱的曲也好,演唱得更好。’1966年春节期间,战友歌舞团在中南海演出了《长征组歌》,得到毛主席的表扬。我的看法是,即使作词者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甚至错误,只要歌词没有问题,就可以唱。”

朱同志说:“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们还批判‘洪湖水浪打浪’,说这首歌是为贺龙树碑立传”。

东方泥一仰头说:“嗨!巧得很,这也是周总理喜欢和表扬过的歌曲。他说,他一生还没有听到过这样动人的抒情歌曲,这也代表了广大群众的心声。第一、这首歌没有点名歌唱贺龙,怎么能说是为贺龙树碑立传;第二、不能说贺龙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就不能写进歌曲;第三、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谁不知道。他带出一个军参加‘八一’南昌起义。贺龙任总指挥兼二十军军长,对工农红军的创建和发展作出了贡献,解放后被评为元帅。我们要历史唯物主义地看问题。”

朱同志感慨地说:“是的,是的,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戏君此是伯牙曲,自古常叹知音难’”。

鲜华笑道:“你找到知音了。造反派也不都是混账王八蛋。”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东方泥指着鲜华说︰“这位小将也是造反派,是昆明地区砲派有名的‘小红旗’战斗团的战士。”

鲜华向朱同志问道:“你呢,参加了哪一派?”

朱同志叹口气说:“我是反动学术权威,昆明的两大派都不要我,算是逍遥派吧!”

鲜华:“唉!也好,逍遥派好。”

在外面休息的人逐渐回来了,朱同志说:“我该走了。”

东方泥说:“听一遍《洪湖水浪打浪》再走吧!鲜华立即翻出这首歌的唱片放起来。朱同志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跟着曲调哼起来,完全沉醉在歌曲的情调之中。听完后说道:“太过瘾了!现在我真该走了。”

东方泥把朱同志送出门,朱问,你们宿舍没有人反对听这些歌曲吗?东答,没有,同宿舍里有一个砲派的头头,在划线站队中,他自己还有些 问题没有搞清,他才不过问这个事哩,况且他与这个小青年是相同观点的人。朱问,你们连队也没有人反对吗?东答,没有。八派里有几个极左派,他们不太关心唱歌的事,而且《东方红》里的都是革命歌曲,至于作曲者、作词者是谁,有什么问题,我们系统的人不像你们文艺系统的人搞得那么清楚,也就无所谓了,除非中央规定哪些歌不能唱,那才会照办。

朱同志说:“说明你们单位的人还比较实事求是。唉呀!这个文艺系统啊,水深王八大,简直被搅得一塌糊涂。专整有点名气的人,要把他们整臭、整疯、整死,他才上得来。殊不知名气要凭作品讲话的,要凭舞台的表现,要读者、观众认可的。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是苦出来的,凭‘拜尘趋贵’是不行的。唉呀,不说了,一言难尽。”

东方泥说:“不怕,真理战胜邪恶如大浪淘沙,事久见人心。古人云:水,君子也。其性冲,其质白,其味淡。其为用也,可以浣不洁者而使洁。即沸汤中投以油,亦自分别而不相混,诚哉君子也。油,小人也。其性滑,其质腻,其味浓。其为用也,可以污洁者而使不洁。尚滚油中投以水,必至激搏而不相容,诚哉小人也。我们学君子而防小人。我这里是‘且尽壶天终夕醉,听取妙歌千阙’。欢迎你常来坐坐,听听你想听的歌曲。”

朱同志忙说:“好!好!你这里真是‘壶中天地’,谢谢!谢谢!”

(二)按中央对云南的批示开展大批判

批判资产阶级各连队没有一个统一的目标和内容,各批各的。连队领导认为,划线站队,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也是批判资产阶级,凡是错误的思想行为都可以批,内容相当广泛。干校军代表要求各连队要按照中央对云南成立省革委会的批示提出的,坚决做到的几条。首先彻底批判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及其在云南的代理人所推行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在云南的代理人”就是指阎红彦、赵健民之流。宣传组办了一个大批判专栏,组织大家写稿进行批判。来稿还比较踴跃,可供宣传组办若干期大批判专栏了。其中有孤光正的几篇,虽然是过去大字报、小字报、派报上揭露过的问题,但他作了归纳,对赵健民在“文革”中的表现批判得比较系统和深入;未点名地批判在部队里搞“以人划线”,分“红线”、“黑线”,分裂党,分裂军队的问题,受到好评。

干校总部还组织了一次批阎红彦、赵健民之流的专场批判演出。

马骉写了一个赵健民占山为王,支持一派、消灭一派,后被收审的活报剧。找不着愿意演赵健民的人,东方泥只好自己上,演出的效果不错。郗老当说,批判一个人,用不着谩骂,要有理有据才有说服力。马骉的剧本都是根据事实,都是用赵健民的原话,东方泥的演出也没有故意丑化他,把事实摆出来,让观众看到他的错误在哪里,以取得共识,这就是目的。孤光正笑笑说,东方泥的身材均匀,属标准型(难免有台举之意),演赵健民不太合适。赵健民是个大块头,我来演也许更合适一点。东方泥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下回吧!下回再演出时,请你来演。

批判式的演出很少,多半是文艺演出。来到干校,大家劳动、吃住都集中,又没有什么其他的活动,要排练几个节目演出比较方便。各厅局也有这样的人材,演出的水平还真不赖。某副省长的女儿在教育厅,是艺术学院专门学芭蕾舞的,跳的《白毛女》芭蕾舞,确具专业水平;文化局的干部,大部分是艺术门里出身,都能露两手;交通厅有一位虽不是学声乐的,但嗓子不错,具独唱和领唱的水平;218号信箱的合唱和阿庆嫂与胡、刁对唱的折子样板戏,也还受欢迎。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自己创作新的节目。庆祝“九大”的胜利召开,干校举办了一次演出,马骉写了一个快板,歌颂党在历次路线斗争中所取得的胜利,是临时赶写出来的,内容比较丰富,自己记不住,让东方泥提词。这个简陋的舞台没有后台,后面是片草地,临时搭了两个帐篷,分男女作换衣服、化妆用。于是在台上摆一张条桌,用一块单人床单盖住,东方泥就躲在桌子下面,用电筒照着稿子给马骉提词。一场快板说下来,累得东方泥满头大汗。但是,还有人不满意,公输欣夫讽刺地说:“老马的快板又臭又长”。“什么?”老马听了火冒五丈,“我写的是中国共产党的斗争史,你说又臭又长,这是对党的诬蔑,该当何罪?”公输欣夫一贯左,最善于上纲上线,这一次引起公愤,对他也群起而攻之。连长劳绍平说:“是要好好教训他一下。若没有一个好的认识,要给他处分。”公输欣夫这才服了,连连低头认错,承识自己当时只考虑到老马所说的快板的形势,没有考虑到其内容,客观上起到了对党史极不好的作用,我有罪,我有罪。”这回轮到他自己对自己上纲上线了。他在排里作了一次检查,认识自己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自己又没有很好也地学毛泽东思想和党的历史,表示要痛改前非。”群众这才罢了。

这次演出,最累的要数腾春妍,她是十连连队宣传队的联络员,搞外交是把能手。干校总部宣传组把舞台的佈置工作交给她。要借幕布、挂幕布、还幕布;借汽灯、挂汽灯、还汽灯;借帐蓬、支帐篷、还帐篷;还有桌椅板凳,准备开水,打扫卫生,布置环境等等。每一項工作不是动动嘴、跑跑腿就可以完成的,每一项工作都是一项工程。连队领导调了十个人帮她的忙。东方泥建议从四排抽调良健祥和鲜华。良健祥是个多面手,动手能力强,鲜华年轻可以出力气、爬高就低、跑腿。有人对抽调老良出来筹备“九大”的庆祝活动有意见,被东方泥顶回去了。东方泥说,他过去是砲派观点,也没有多大的错误,认识了就好嘛!筹备庆祝“九大”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不行,你来干嘛!事实证明,他干得很好,舞台上的大横布标、两边竖的对联布标,都是他写的他挂的。舞台前面原想摆几盆鲜花,现到哪里去找鲜花呢?良健祥从四排菜地移了几盆硕果累累,红彤耀眼的番茄在台前,大家十分赞赏这个主意,认为这比鲜花还好,是我们五·七战士给党的最好献礼!腾春妍从庆祝大会的前儿天就开始忙起,凭着她“三寸不烂之舌”,该借的都借着了,想要的都要着了,有的是兄弟单位好心支援的,没花公家一文钱,把个庆祝活动完成了。她始终笑逐颜开,乐此不疲。

(三)教育厅办了一所帐篷小学

教育厅的几位老师主动出来办了一个帐篷小学,进行义务教育,把随父母下到干校的少年儿童集中起来学点文化,这对东方泥简直是饥饿得到肉包子。郦静月走之前对照拂孩子提出的四点要求,前三项倒也注意了,这学点知识根本没有抓。娃的妈一离开,东方泥就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早上起床,大女儿不用管,小女儿要帮她穿好衣服,漱口、洗脸、上厕所。大集体厕所洞大坑深,大女儿只好叫她进女厕所,自己小心一点,不要掉进粪坑里;小女儿自己领进男厕所,把她扶好,才能解手。这就要费时间,好在两个孩子晚上都不起夜。然后是买早点、吃早点。郦静月还要求老东每一个星期要写一封信给她,说说两个娃娃的情况,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她们。这就要比自己单身时要多花一倍多的时间。白天东方泥要出工干活,晚上要开会,要赶写材科。有一次毛主席发表了最高指示,记录下以后,要等到晚间十二点钟,中央广播电台用记录速度播送时,一个字一个校对准确无误后,打印出来,要连夜赶送到生产队传达,贯彻毛主席最新指示不过夜。晚上安排两个女儿睡觉的时候,东方泥就向老大交待说,爸爸今天夜间要到生产队向农民传达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回来得要晚一些,万一妹妹醒了见不到我,她会哭,你起来陪陪她。老大答应说好。等到东方泥在生产队传达完,已到凌晨两点半,赶回宿舍一看,小妹不在了,再掀开上台的蚊帐一看,只有老大正在熟睡。吓得一身血液倒流,不知所措地叫道:唉呀!我的小女儿到哪里去了?狄老当说,你小女儿半夜醒了不见你就哭了起来,是聂淼把她抱起出去了,可能在操场上。东方泥赶快跑到操场一看,聂淼抱着她在操场慢慢走着,小女儿已经睡着了。东方泥赶紧把她接过来,连声道谢,抱欠地说,吵得你们晚上也没有睡好。聂淼说,没得事,你还不是经常在熬夜。后来生产队长说,老东同志,你把毛主席的最高指示记录下来,又校对打印好,趁天亮以前送到生产队,已经做到传达最高指示不过夜。我当夜把大家喊起来传达最高指示,你看到了,第一、人到不齐,第二、稀稀拉拉地来了二、三十个人,有的迷色倒眼地还在冲瞌睡,效果不好,还影响大家休息。你把最高指示交给我,你就回去。我等到早上大家出工以后再传达,这个时候人绝对到得齐,因为大家要挣工分才能分得口粮。这样效果比较好,也不影响大家的睡眠。后来就照此办理,不必熬通宵了,也相安无事。

在“干校”,职工八小时都要在大田里干体力劳动,跟着来到“干校”的娃娃没人管,就放野鸭子,这里地域辽阔任他们到处玩耍。有一天突然听说二十村附近水塘淹死一个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嚇得东方泥到处找他的两个女儿。后来才知道是老刁家的二姑娘。她和几个娃娃在水塘里学游泳。水塘岸边本来水不深,干季的时候缺水时,也和四排一样,挖了一道道深沟,利用地下水。雨季一到,深沟被水淹了,看不见。小刁一脚踩进深沟,就被淹着……几个娃娃在岸边喊救命,周围没有大人。等大人来了,小刁已被淹死。其实就差一步,若岸边有大人,一把就可以把她拉上来。可惜呀!老刁的爱人哭啊!这是他家最听话、学习成绩最好、最能干的一个孩子。他家住的一个小房间就靠近四排的宿舍,几天以来都听见他爱人的哭声,哭到后来都没有力气了,只是泣哼。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

东方泥就告诉寒梅不能领着妹妹到处到。寒梅说她也到那个水塘学过游泳,是小艳的爸爸领他们去的。东方泥说,以后不能去了,万一小艳的爸爸照顾不过来,容易出问题,水里面的事情,连抢救都来不及。也不要领着妹妹到田埂子上跑。我们菜地里的沟也是挖深了的,妹妹掉下去,你是拉不起来的。寒梅有点惶恐地说,我知道了。

帐篷小学,分初小班和高小班。教育进行了改革,十年一贯制,小学五年(初小三年,高小两年),中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寒梅拎着两个小板凳领着清菊进初小班。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这样两个孩子有了交待处,省得一天到晚在田野里到处跑。这一久,地里的桑葚熟了,一大片一大片地随便吃,管饱。结果清菊吃得拉肚子。进了学校小的也跟着认几个字,比放野鸭子强。

有一天学校的老师专门找到东方泥说,寒梅还不会乘法,让东方泥平时花点时间辅导她一下,否则她跟不上。东方泥说,唉哟!读了两年多的小学,应该是三上了,学了些啥?连乘法都没学过。老师说,那个时候,到处都在搞武斗,小学也极不正常,只有靠家长在家里抓一抓了。东方泥心想,是的,郦静月多次说,管管寒梅的学习,我也没有管过。当夜,东方泥就写好乘法表,早、中、晚,见缝插针抽时间教寒梅背乘法表,学乘、除法。另外写了一些“方块字”教清菊认。

(四)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自杀一个

现在早上的“学军”出操停止了,但晚上批判资产阶级的内容还很多。划线站队还留有尾巴,恢复党员的组织生活还没有搞完,又开始了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运动(打击现行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连队用办学习班和排里的群众相结合的方法。学习班把有历史问题的人集中起来学习,深挖、狠批;排里的群众侧重揭发。三排和四排的并在一起搞“清理阶级队伍”的学习。大家就进行排查,提供线索,三排的弥国昭说:“一排的孟青一九五〇年在学校时参加了一个所谓‘读书会’,名义上是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背地里他们搞了些非法活动,后来查出是个‘反动组织’。大家听到这个情况大吃一惊。有人提出疑问,解放以后,这么多政治运动,为什么没有人揭发?弥国昭说,档案里有记载,但没有组织上的结论,是挂着的。马骉说,这次就应该把这个问题捅开。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菅崇智鼓动说,现在正是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像这样的事应该清理,要立案,可以先写大字报把这个问题捅开。马骉说,写!我来写。散会以后,老马真要找笔黑纸张写大字报了。东方泥私下向老马说,既然弥国昭知道孟青参加过“反动组织”,他自己为什么不写。这个弥国昭在“文革”初期就是利用他是干部处的人,看过一些人的档案,乱抛材料,让人们捕风捉影,引起混乱,挑起群众斗群众。他说得模梭两可,什么“没有组织的结论,挂着的”,就是让你们这帮老八互相狗咬狗,你来写正中下怀。?国昭知道“文革”中孟青写过批判你的大字报,现在你可以报复一下了,不要上这个当。你叫他写,如果他不写,说明他提供的这个材料不可靠,其动机不纯。后来,弥国昭没有写。

经过学习、反复动员,本单位还真找不出现行反革命破坏活动。“文革”中的两派斗争,虽然都把对方当作破坏无产阶级专政来批,但中央最终还是在坚持两派的联合,划线站队之中的问题,也属是非的问题具多。至于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绝大部分群众连公家的钱都不沾,贪污啥?领导干部中,说实在话,自1951年。“三反”运动中抢毙了两个高官以来,不敢有“三反”中的行为。多吃多占,生活特殊化是有,但还不像已揭发出来的某些省级领导那么严重,作个检查,认识得深刻一些,也就算了。铺张浪费更谈不上,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浪费的。重点放在有历史问题的人身上,这几个人的历史问题,都在过去作过交待,肃反运动都搞清楚了,都有结论。说来说去又没有新的问题,但是,还是自杀一个。这个人姓聊,名云霄,一进学习班,他第一个发言说,我过去参加过国民党的特务组织,解放后,我在肃反运动中作了主动交待。在清理国民党暗藏在大陆的特务中,我是立了功的,后来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都是有结论的。他的现职为16级科长。“文革”初期他被“文革”小组排为三类,是准备以后清洗的对象,所以他支持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后来参加了八派。因为怕砲派抓八派的辮子,他一搬不参加八派的活动,八派也只是为了减少一个对立面而吸收他的。他的历史问题只有政治部的少数人和有关领导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他进了学习班以后,三排的弥国昭等人在墙上刷了一条大横标:把国民党特务聊云霄揪出来示众!他们刷这条大标语的用意,不言而喻。正在这个时候老聊得知自己的爱人要来探亲,自杀了。他爱人来了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条大标语,大吃一惊,她根本不知道她丈夫原来是国民党特务;紧接着连领导告诉她,聊云霄昨天跳水塘自杀了,尸体停在水塘旁。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把她击倒了,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瘫坐在丈夫的尸体旁,哭都哭不出来。赶快喊医生把她扶进医务室躺下,做她的思想工作,她才慢慢缓过气来。这么重大的问题向自己的妻子隐瞒了二十多年,这可能是他不能面对自己妻子的主要原因,以死赎罪。

(五)对隔离审查的人下结论

划线站队中还有两个人的问题没有解决,虽然隔离审查早已名存实亡,但毕竟反军乱军的白袖套没有正式抹掉,还放在他们的口袋里。

一个是菅崇智,砲派的主要头头之一,他拿了枪,参加多次武斗,在公安厅大门开了枪,那里死了人,本人说枪卡了壳,其他也没有人证明他在那次武斗中打死了人,是个疑案。另外本人承认捅过厅人事处门上的钥匙,钥匙原来就是松动的,虽挂在门上,一捅就开了,但他没有动过任何人的档案。姚白莲说,人事处门上的锁不可能一捅就开了。究竟是第一批占领新华山的武斗小分队的人捅开的,还是菅崇智捅开的,查无实据。后来指挥部决定突击抄了菅崇智的家,发现他家有他自己写的交待家庭和个人历史及某些政治运动中写的检查材料,后经核对,本人的档案材料中并不缺这些材料,分析认为,家里保存的是底稿。估计他可能翻阅了自己和一些人的档案,以备用。机关有些部门的门、柜、抽屜被撬、被砸,丢失了不少钱物,奇怪的是怎么砸得这么准。他承认自己有一定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他辩解说,他是第二批上山的,他上山时,已经发现一些地方被撬了,后来才加强了保护,似乎他还有功。关于抢《11·30》职工面粉分赃的事,菅崇智还差三十斤对不上账,加上自己分的五斤,只好自己赔。一天少吃二两,一个月赔六斤。只见他每天晚上那一顿只吃二两包谷糊糊,在当前重体力劳动的情况下,平时油水又不多,又没有什么零嘴可补充,一天少二两粮还是够呛。东方泥两个小女儿来了以后,吃得也不多,就给了菅崇智几斤饭票。开始他不接受,说,这不行,你们也不是余粮户,让你克扣娃娃的口粮来帮我怎么行!东方泥说,娃娃喜欢吃包谷饼,我们的粮食够吃了,不要紧,你拿着吧!他才忙说谢謝,接过了饭票,但一定要补回饭票钱。东方泥想,这也不是常办法,约半年时间天天吃不饱怎么行。就去找领导反映说,他该检讨的也检讨了,该赔的也赔了一些,该饿的也饿了一段时间。我们食堂还有原来大家节约下来的粮票,替他补上,还给汽车修配厂算了,数量也不大。领导经过研究,同意了。公输欣夫知道以后在群众中骂道,他妈的,这个老东拿大家的口粮来做人情,他这样说是想挑动人对老东群起而攻之。良健祥忍不住了,当面批驳他说,第一、东方泥自己首先拿出了几斤粮给老菅,不是慷他人之慨;第二、现在食堂的节余粮是从我们,包括我、东方泥、马骉、菅崇智等218号信箱老职工的定量粮中硬扣下来的,一个月扣下三斤,三年困难时期,每人扣下一百余斤。你是后来的,没有扣着你的粮,如今每月补给你的三斤粮都是当年从我们嘴里抠出来的,其中也包括菅崇智。现在给他一、二十斤粮有什么不可以。柴光祺补充说,对的,老良说的是实情,我也是被扣粮者之一,现在给老菅一、二十斤粮,等于是还给他了嘛,况且数量也不多。公输欣夫自知失礼,默默地走开了。对于帮老菅还粮的问题,他菅多次向老东表示感谢。

菅崇智的问题主要还在于反军乱军。只要得知一点军队上层之间的矛盾,就大肆制造舆论,刷大标语、写大字报、小字报、广泛印发传单,制造、激化、扩大两级军区之间的矛盾,分裂军队,分裂党,把十三军、十四军打成成李成芳的部队,是“李小保”,把十四军、十三军的支左军代表打成薄一波叛徒集团的八大金刚,组织批斗、绑架、和残害他们等等。

另一个是卞焘,其问题和菅崇智差不多,许多问题都是他俩共同商议、共同行动的。

鉴于对他俩的隔离审查也已名存实亡,而且现在已设有这种必要,遂在群众大会上公开抹掉了地们的白袖套。对他俩能否恢复组织生活,党内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说可以恢复,有的提出开除他们的党籍。卞焘在群众大会上哭丧着脸说,希望保留我的党籍,我将以实际行动改正我的错误,弥补和挽回我在“文革”中所犯错误造成的损失。我对自己所犯错误的认识,从划线站队一开始,我被隔离审查时就有了。我曾写过一份检查和陪礼道歉信给被我们绑架和摔伤的副总军代表,是请东方泥同志转交的,他可以作证。有人问,是否有这件事?东方泥说,是有这回事。让我转交的那封信没有封口,当然是他有意识地让我们知道他的检查,也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信我看了,也给劳绍平、晁达看过。并证实卞焘对自己的错误有认识,态度较好。卞焘忙来到四排向老东表示感谢为他作证。

在一次整党办公室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的交谈中,谈到菅、卞的处分问题。东方泥说,处分的目的是帮助犯错误的人吸收教训,以后不能再犯,并不是越重越好。有三个问题适合用疑案从无和查无实据的原则,处分得太重,报上去,一句话就否定掉了,效果实得其反。要恰如其分,也许还起点作用。省革委员会规定,“文革”期间对犯错误的人予以处分,要经上一级的领导机关批准,就是为了防止偏差;也是防止派性,参加审查的人是八、砲观点对等的。

后来在党支部会议上,郗老当对菅崇智、卞焘提出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获得通过。报上一级,待批准。

令人不理解的是,留在昆明生产指挥组抓生产的物资处李养国处长,在这次党员恢复组织生活的评论中,未能顺利通过。自从“文革”以来,一直一言不发的李养国,这回不发言不行了。他的发言也很简单:我一直听党中央、毛主席的“抓革命,促生产”。群众问他,你抓了哪几样革命?李养国回答不上来。有人提出,你说你听党中央、毛主席的,毛主席号召我们: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你是怎样关心国家大事的?你是怎样认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的?李养国回答不出来。看来他的确也没有动过这个脑筋,只知埋头干工作。有人批评他,你怎么抓生产的?凡是杲建义批的条子,你都照办了,利用大量的国家物资制造混乱,给中央施压,这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你知道吗?方向不对是非不明,越努力干,犯的错误越大,在这一点上你还不如豆启夫。希望你对自己在“文革”中的表现有一个认识。怎样认识?要分清是非的问题太多了,谁是谁非?怎样表态?一下子把他急病了。鉴于他在生产指挥组的工作成绩是主要的,同意恢复他的组织生活,但他却一病不起,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症,李养国变成了李国养。群众反映说,他是被自己憋呆的。

整党接近尾声,按中央的部署,准备发展一批党员。有一天郗老当突然找到东方泥说:

“老东,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你过去写过入党申请吗?”

这真有点出乎意料,入党介绍人一般都是申请入党的人自己找,很少有人自己主动愿意做某某人的入党介绍人。况且愿意做介绍人的是原厅党组书记、厅长。一把手说话当然是管火的。忙说:

“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我申请过几次,但因为我的工作变动,没有讨论成。最近一次是在‘四清’工作队,原说要发展,后又说还是回原单位解决好。回来以后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

郗老当说:“你这次再写一个申请嘛!我们可以先谈一谈,你在‘文革’中这几年的情况我比较了解,你的个人简历、家庭情况我还不了解。”

东方泥较详细地谈了自己个人和家庭的情况。

郗老当说:“你的个人历史是清白的,也不复杂,是所谓的‘三门’(家门、学校门、机关门)干部。家庭出身属职员,你父亲现在还是国家机关的一名技术干部。职员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出身也不错嘛!虽然你爱人出身地主家庭,但她家里的人不算你的直系亲属,况且你根本没有见过他家里的人

,谈不上有什么影响,能够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就可以了。你们家解放前的生活属于“清贫”的一类,解放前你失学,生活无着落还摆地摊,出苦力谋生。你是我们党解放后自己培养出来的首批大学生。也就是说,在你获得知识的重要阶段,接受的是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教育。”

东方泥说:“是的,在学校我们系统地学了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论》、《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怎样分析农村阶级》等理论;学了《社会发展史》、学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学了苏联列昂杰夫著的《政治经济学》。特别是参加了农村伟大的土地改革,这些都对我确立无产阶级的世界观起到很好的作用。但是‘文革’初期厅‘文革’小组对厅职工进行排队,我被排为第三类。说我是十七年旧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当然不止我一个人如此……”

郗老当说:“那是错误的,包括我自己在内,认为知识分子都是资阶级的,这是对知识分子的不信任,是一种错误倾向。通过与知识分子的接触,我认识到错了。当然知识分子也有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之处,但主流是信仰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是在用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看问题和解决问题。应该认识到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威力,真理是有感召力的。我同意陈毅老总要为新中国的知识分子脱帽加冕的意见。”

这次谈话以后,也不见连队里对发展新党员有什么计划和动静。他的心被搅动了,总会有些想法,觉得知识分子入党太难了,弄到现在,知识越多越反动了。他不理解的是,聊云霄原来是国民党的特务,后来也参加了共产党;鸿光冉原来是国民党的旧军官,后来也加入了共产党;卞焘原来是国民党三青团的分队长,后来也加入了共产党。这三个人都是在部队入的党,他们大概是在火线上立了功吧!看来知识分子入党要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才行。

(六)年底进行评比

俗话说,星移斗转,日月如梭。到干校来已经快一年了,年底进行评比,每排给三个“五好五·七战士”的名额。四排选的是东方泥、聂淼、柴光祺。对东方泥是全票通过。都说他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工作量都很大,他是全连熬夜最多的一个,由于睡眠不足,两个眼窝都泛黑色;有的说老东既是宣传干事又是秘书,全连就只有他一人在动笔。不管是不是份内的事,只要交给他,他都任劳任怨地干;郗老当说,老东为人正直、作风正派,看问题比较客观,敢于实事求是,处理问题不偏激,能冷静地、虚心地听取别人的意见。狄老当、鲜老当同意郗老当的看法,补充了一些事例;菅崇智同意以上同志的看法,补充说,老东执行政策做得比较好;柴光祺说,老东乐于助人,只要你找着他,能帮忙的他都尽力帮忙。冒医生说,是的,是的,我同意老柴的意见。对聂淼也是全票通过。他原是学工的年纪较大的工程师,到了干校积极赞研种蔬菜的技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蔬菜的品种、数量、质量都超过劳改犯的成果。原来还提了马骉,论劳动老马是不错,他是班长,处处要带头。劳动好不好,伸开双手一看就清楚了。马骉的一双手,连小指头尖尖上都是一层老茧

,即使是劳改犯也没有干到这种程度。但他一直坚持要评柴光祺,老东深知老马的用意,于是强调说,有几十个坑的大厕所,全连三百多人使用,老柴利用早晚的工余时间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经常见他挑水冲洗,这个工作量不比他种菜轻松,他坚持了一年的义务劳动,仅凭这一项就可以评为模范了,他不愧为是个好‘所长’(众笑)。最后,郗老当一捶子定音支持柴光祺上。这一捶子的用意也有弦外之音。

一九七○年元旦一过,连里又抽调了一部分党员干部回昆明参加整党工作队,其中四排有狄逸翔、鲜世奇、祝建林。调改哲民(党员)来四排任排长,调乜也任二排排长。

领导干部抽调走了一部分,随领导一起下到五·七干校的知青怎么办?省革命委员会下了一个文件,凡跟随干部一起下到五·七干校的知青,一律都转到农垦局下属的西双版纳各农场。这样一来,东方泥住的这间宿舍就走了狄老当和三个知青。睡在东方泥对面的聂淼搬到另外的床上,让寒梅搬下来睡方便一些。东方泥就领着清菊睡在对面的双台床上。两床之间的窄窄通道口用一块单人床单一挂,像个门帘,这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小房间了,两个娃娃搞卫生也方便些。宿大勇说,现在有小单间,你们是不是搬到小单间里去?东方泥说,我们现在这样蛮好,住集体宿舍热闹些,有几个伴,互相可以照应一下。万一我晚上要到生产队去传达和宣传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到天亮以前才能赶回来,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下象棋的对手走了,打篮球的主力走了,留声机、《东方红》的唱片也带走了,各项政治运动也接近尾声了,宿舍变得冷清了。

改哲民对晚上的学习、批判抓得不像祝建林那么认真、那么紧张,大家觉得还是轻松一点好,东扯西拉,自由发言,形式不拘,有点像当年的“神仙会”,正如毛主席说的:两干一稀,白天出气,晚上看戏。

(七)批评的对象变成学习的对象

有一天晚上学习,有人问刘工,自从到干校以来,没有见你发过一次言,你别像李养国一样憋出病来。刘工微微一笑说:“我父亲一生,第一相信上帝,第二相信自己;我一生连上帝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从来不发言的刘工,一发言就出语惊人。有人问道:“难道你连毛主席也不相信吗?”刘工不吭气了。有人批评他,不相信毛主席是错误的,是反动的,等等。

郗老当说:“这样一位老同志,平时很少发言,一发言逻辑性考虑得不是那么周到。他是想说连上帝都不相信,在这一点上他超过了他的父亲,这总是好的嘛!不要难为他了。”

改哲民说:“他是一个老技术人员。我国的平汉铁路、粤汉铁路,他都参与了施工,是现场施工员,他计算得最精确,他检审过的工程质量最好,别人的工程质量出过漏洞,所以他说他只相信自己。”

有人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刘工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有人认为这个顽固分子,别人为他打圆场,他还不接受。这个人怕是糊涂了。

马骉笑笑说:“你越批判他,越使他坚信自己是对的。”

“怎么理解?”

“这不难理解。”东方泥说,“你要只相自己的人相信自己是错了,那要花很大的功夫哩!不是打棍子、扣帽子能解决问题的。你从事实上、理论上、甚至以感情上让他认识是错了,一旦转变过来,那才最真实、最珍贵,他所发挥出来的能量难以估量。”

菅崇智解释说:“他这个‘只’字是针对‘上帝’而言的,聖经上说,上帝是全能的,他连上帝都不相信,当然只剩下自己了。相信自己是一种良好的素质。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他说他相信马列主义、相信毛泽东思想都是假话。他一生经历了很多事,这是他的生活总结。他的话虽短,但不糊涂。他现在虽然已经八十六岁了,我们的笔算还算不过他的心算……”

“真的呀!这么厉害呀!”幼儿园的女老师小尉半信半疑地问。

“你不相信,可以试试。”菅崇智说。

好!大家怂恿小尉与刘工比试比试 ,立即拿出纸和笔来。

菅崇智挨近刘工耳边说:“刘工,小尉要和你比算术,她用笔算,你用心算,看谁更快。”

刘工细声说:“好!”

小尉说了一个多位数的加法,这里才把数字写在纸上,刘工已把得数答出来了,良健祥忙记下。小尉抿嘴轻轻一笑,意思是说这么快,自己落后了,手上赶快算着,等小尉把笔算的得数与刘工心算的得数一比,准确无误,小尉佩服地说,他的心算比我的笔算快。良健祥说,你出的题目真是小儿科,大概你习惯给幼儿园的娃娃出算术题(众笑)。你出复杂一点的嘛!小尉又出了一道多位单数的除法,让它带小数点。这一次刘工要多用点时间了,小尉也赶忙算,题目出难了,自己也要多花时间,最后还是刘工的得数先说出来,良健祥记下了。等小尉的得数拿出来一比,得数对不上。小尉忙叫道,刘工的错了!菅崇智说,不会是刘工的错,你好好核对一下你的笔算吧!小尉又重算一遍,难为情地说,是我的笔算错了,这回真使小尉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菅崇智说,他一辈子都在工地上算土石方。算工程量,到哪去找笔和纸,或者夹着算盘,心算是锻炼出来的,实践出真知。小尉说,他一定有一套心算的独特方法,要不然怎么这么快,这么准。当即表示要拜刘工为师。哈哈!大家笑起来,一个批判的对象变成了一个学习的对象。

(八)郗老当要和大家一道过了除夕再赴任

春节前夕郗维润得到通知,省革委会决定派他到××地区任副书记,二把手,一把手是军代表,他当然很激动。组织上赶在春节的前夕通知他,是让他可以回家和家人一道过一个团圆年,但他非要等一天,要和四排同志一起过完除夕再走。

除夕晚上食堂做了七八个菜,四排住集体宿舍的人按人头分量,用脸盆打回来吃,还买了两斤酒,边吃边聊。柴光祺说,从三年困难时期以来,这是我吃得最丰富最热闹的一次。大家频频向郗老当敬酒,祝他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事业上更上一层楼。马骉本与家人在小屋子里吃团圆年饭,听到集体宿舍这边挺热闹也跑过来了。改哲民说,郗老当这回又要当官了,不要一当官就把我们忘记了。郗老当说,那怎么忘记得了。我在连队是普通战士,你们是排长、班长、组长,是我的顶头上司。大家都笑起来。郗老当接着说,学校、部队都是过的集体生活,彼此容易了解,尽管有时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同学、战友的感情很珍贵,终生难忘。有时候在机关和自己共事一二十年的同事,一下子想不起他(她)的名字,但同学、战友的名字忘不了,还会记得互相的诨名,那是因为共同生活所结下的友谊。彼此之间把性格、爱好、特长、习慣、为人、品行等等都摸得很清楚。在机关只有工作上的接触,这种接触的面很窄,很不容易建立起感情的基础,听不到知心话。再加上搞政治运动,要抓反革命,别说是建立友谊,还会结仇。在五·七干校这一年多的集体生活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密切联系群众,什么是走群众路线。一个领导要知人善任,不接近群众,只依靠几个心腹,对群众不了解,怎么能够做到善任呢?一个领导要爱护群众,关心群众,群众才会拥戴领导。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我非常庆幸我和群众之间的关系得到很大改善,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如果早有这样的机会,我在“文革”中也会不犯或少犯错误。我这次的检查只着重于犯走资本主义道路和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方面的问题,对我工作作风、生活作风方面还很少涉及。在这一方面肯定会有许多缺点和错误。若有机会,我仍愿意听听大家的意见。共同的政治环境把我们接合在一起,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我们应该交个朋友,任何时候都真诚相待

,互相帮助,互相促进。我相信,其他同志之间的隔阂、分岐,通过这一段时间共同的生活,也会得到一些化解。我希望今天我们在一起过的不仅仅是个团圆的年,更重要的是团结的年。我们相互之间碰杯饮酒为记。

宿大勇举怀说:“郗老当说得很好,代表了我们大家有同感又说不出来的一些想法。来!干杯!”

互相碰杯,一饮而尽。

郗老当在走之前又专门找东方泥单独谈了一次。

郗老当无不遗憾地说:“老东,我说过要介绍你入党,但情况有了变化,整党还没有完,我的工作有了新的安排,这里的领导班子也作了调整。劳绍平要参加整党工作组,由皇不兴接替他的工作。你的事我一直挂在心上,大家对你的反映不错,我已向晁达说了我的看法。他现在还是校本部政工组的副组长,他会关心你的。希望你继续努力。”

东方泥没有多说什么,再一次对他的关心和鼓励表示感谢。

大年买初一那天,四排的全体同志及其他排的一些人都到车站欢送郗老当。郗老当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大概是四月下旬的一天,晁达到连队里来,找到东方泥,递给他一张全国征召俄语翻译的表,让他填。并解释在全国征召俄语翻译的原因。东方泥心里想机会来了。

东方泥问:“我现在还带着两个娃娃,怎么上前线?”

晁达说:“这你就不要操心了,到时候组织上会为你安排的。”还向他透露了一点信息:“干校的这批干部,将要分三种情况安排,一部分领导干部安排新的工作,包括参加整党工作队的,将来都在安排新工作之列;一部分回原单位,这多半是专业技术干部;一部分下乡插队。”

“这么说,干校将要撤销啰!”东方泥问。

“大体如此。现在是忙干部的重新分配问题。所以你入党的事,暂时只能搁浅了。郗老当也向我谈过你入党的事,连他都看好你,说明你的条件是很好的。以后会解决的。”

东方泥说:“现在不讨论为好。了解我的人走了一些,剩下的某些人,嘴上都说得好听,但他那一票不会轻易给我的。他们尽量不让有专业技术的知识分子入党,生怕自己被顶替。我以后争取‘火线入党’。”

晁达笑笑拍拍老东的肩膀说:“有这个决心就好。”

晁达走后,东方泥就把干校今后的打算以及全国正征召俄语翻译的事向改哲民、老马、大勇、杨诗云、展玉君、良健祥、聂淼等人透露了。大家更是人心惶惶。

马骉疑惑地说:“走了一年半的五·七道路就算完了?!”

改哲明笑笑说:“怎么啦!你还舍不得呀!那你就留下吧!”

东方泥说:“我们走的五·七道路恐怕不是毛主席指示的初衷。”

宿大勇遗憾地说:“唉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有点舍不得大家。我到是羡慕老东,上前线好,要死就死个痛快。你在这里写的那些东西有什么价值?累嘛累得要死。你到需要你的地方去吧!”

东方泥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每天晚上,东方泥除了辅导寒梅功课、教清菊识字,就是加紧复习俄语。

五月中旬东方泥接到通知,回昆明218号信箱,大家要分道扬镳了。走的那一天,四排不少人都到车站送行。东方泥感到一阵心酸,宿大勇这条汉子流泪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遭遇,遭遇是他们个人的生活,而出现这些遭遇的环境就是历史。

——史景迁

 

《(历史)决议》毕竟是政治性的结论,它不可能也做不到详尽叙述延续10年,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活生生的历史。而历史的社会功能,恰恰是通过已经过往的事实细节,来给人们提供社会借鉴,塑造道德良心,增长理性智慧,鞭挞恶行丑类。

——李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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