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庆祝中共“九大”的召开
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
(一)打着电筒在田梗子上游行
“九大”开幕的那一天,有人是在晚上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广播中听到的。有的单位连夜就组织了游行。在农场到哪里去游行?打着火把在农场的田埂子上转了一圈。乜也见有的厅局采取了这种行动来表示对党的无限忠诚,对毛主席、林付主席的热爱,不敢怠慢,立即通知十连的同志们举行游行以示庆祝。有人睁大奇怪的眼睛问乜也,在田梗子上游行?乜也说,是呀,不在田梗子上游行,在哪里游行,难道要坐火车到蒙自县城去游行不成?提这个问题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全国都在庆祝,表示忠心,我们不可能没有一点表示。
临时到哪里去找火把,乜也号召大家,有电筒的都把电筒带上。只见一道道电光在夜空中闪烁,真有点喜庆的气氛。有几个知青把几只电筒捆在一起,组成一个Ⅴ字,大家高兴得叫起来,称赞他们会动脑筋。
电筒的光亮比较窄,田梗子坑坑洼洼的,有的又没有电筒,看得不是很清。盖广宇年纪比较大,他们夫妇俩手牵手在一起,他爱人眼睛不好,盖广宇为她打着电筒,结果自己没有看清田梗上的一个坑,一脚踏下去,把脚脖子崴了,立即肿起来,痛得无法行走,是皇不兴把他背回宿舍的。出了这台事故,皇不兴才提出来,没有必要夜间去田梗子上游行,黑黢麻洞的,弄不好还会出事的。有人批评乜也极左,乜也说,别的单位这样组织了,我若不组织会说我右了,我积极组织了,你们又说我左了。皇不兴说,是啰!搞群众运动,哪有那么准确的不左不右,只有不干活的,只会抬着嘴巴说别人的人才一贯正确。像给他嘴里塞进一块糍粑,堵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是劳绍平作出决定,以后庆祝活动不搞夜间到田梗上游行了。关键是学好有关方面的文件。贯彻好各方面的方针政策。
(二)传达毛主席最高指示不过夜
“九大”期间常有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发表,并要求各级党组织传达毛主席最高指示不过夜。东方泥是负责文字工作的,传达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是等大事。他们来到“五·七”干校之后,校本部对四周的农村作了划分,由各连队负责其宣传教育工作。十连分得一个有近百户人家的村庄。老东听到最高指示发表,马上记录下来。为了使记录者不出错误(这是错不得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晚间十二点钟有一个用记录速度重播一次最高指示的节目。东方泥要等这个节目开播时,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准确无误了,立即交给展玉君打出来,东方泥又忙着印,印完骑上自行车到村子里把生产队长喊起来,组织全村人听传达。生产队长背着还在熟睡的娃娃,一家一家地喊人,陆陆续续来了三四十个人,队长说,该来的都来了,也就这么多了,传达吧!要等到齐,天亮了也到不齐。等传达完,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乡村道路都是走牛车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车子骑不快不说,还掼了好几跤,等颠回连队,东方已露魚肚白。学了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大家干劲陪增,东方泥怎么可能再去补瞌睡。
中共“九大”闭幕以后,各单位都在组织职工学习会议公报、新党章等文件。
(三)学习新党章,人人表态
中共“九大”通过的新党章明确规定:“林彪同志一贯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最忠诚、最坚定地执行和捍卫毛泽东同志的无产阶級革命路线。林彪同志是毛泽东同志的最亲密战友和接班人。”
人人都表态拥护中央的决定,事实证明林彪同志是毛泽东同志最亲密的战友,最可信賴的接班人。是仁的认识和见解总比一般群众更胜一筹。他说,把接班人林彪的名字写在党章上,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件大事,非同小可;是国际共运的一个伟大创举,伟大发展。说明林彪已经得到与马恩列斯毛同等地位的荣誉。今后我也要听林彪的话、照林彪的指示办事。
在连队政工组召开的汇报会议上,排班长对是仁的表态有所非议。劳绍平严肃地说,要对是仁敲打一下,他这种发言是错误的,不要以为越左越革命。我要向在坐的同志们说一个我了解到关锋说的情况。1967年夏季,关锋在人民大会堂小礼堂看革命样板戏,前头并排坐着毛泽东和林彪,关锋正好坐在他们后面。戏开演前。台上报幕员高喊:“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健康!永远健康!”,这时毛主席转过头对林彪说:“你听,喊你呢?”林彪未说话,微微一笑。很快,林彪给中央文革小组写了一封信,提出不要祝他“永远健康”。此后,在报刊上也基本上没有这样的宣传了。要警告是仁,不要胡说八道。你要听林彪的话,照林彪的指示办事,那么你把毛主席放在什么位置上?如果我们不警告他,那就等于认同了他的说法,就会犯同样的错误。后来在排里的“批判资产阶级”的会议上,把是仁敲打了一番,是仁赶快承认错误。
新闻公报发表以后,大家也认真地看了,学习了,表了态。有的人还对中央委员会的变动作了细致的探讨。例如:“八大”时,中央委员会设副主席五人,“九大”只有林彪一人;“八大”除政治局以外,还设有书记处,“九大”没有设书记处了。过去对中央委员会成员情况认知得较多一点的人发觉,许多人都没有再现了。“八大”政治局候补委员二十三人,“九大”出局的竟有十四人。
同志们还注意到,在候补中央委员中有一位云南的知青朱克家。这是大家没有估计到并感到意外的。朱克家是上海知青,到云南插队落户以来,表示要在云南安家落户一辈子。有人私下议论说,全国几百万知识青年下到农村,但情况各异:有的走后门当了兵;有的跟随父母去到五·七干校后又转到农场当了工人;有的通过关系弄到招工指标回城到工厂当了工人,等等。这种际遇不均等,待遇不平等,造成大多数在农村的知青思想不安定,要大树特树一个典型,以便维持隐定。有的说,树典型也不一定要当中央候补委员,干了几十年革命的老干部多的是,有几个能当上中央候补委员的,恐怕还是有背景有来头的人,而且来头不小。
“九大”的新闻记录片很快摄制出来并发行到基层,县放映队特来到五·七干校放映。看完这部记录片,人们也在私下地热烈议论:文革中的人事变化,在新闻照片中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每有这种照片,大家都注意是如何排位的,名字的前后(若不按姓氏笔划)次序。大家看到主席台前排正中是毛泽东,毛的左边依次是林彪、陈伯达、康生、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谢富治、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汪东兴、温玉成;右边依次是周恩来、董必武、刘伯承、朱德、陈云、李富春、陈毅、李先念、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这种排列座位,既不是按姓氏笔划,也不是按资历,怎么理解?公输欣夫自以为是地说,唉!这还不明显,坐在左边的是左派,坐在右边的是右派。皇不兴反对说,谁定的坐在右边的是右派,难道周总理是右派吗?你没有根据就不要乱说;改哲民说,有人说朱德是黑司令,毛主席知道以后说,朱毛、朱毛,朱和毛是连在一起的,说朱德是黑司令,那我就是黑政委了?以后就没有人再敢说朱德是黑司令了。你现在居然说党代会上坐在毛主席右边的领导都是右派,说重一点你这是反党,你小心你的头袋瓜。你最好虚心一点,认真学习,立即改正你的错误。公输欣夫立即说,是,是。说右派不对,是右倾;马骉说,右倾不右倾,这话也不是你来定的。你知道知右倾是什么意思吗?它的全称是右倾机会主义。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平时就是乱扣冒子,这个右倾,那个极右,这就是你犯错误的根源。我问你,难道陈毅元帅是右倾机会主义吗?虽然他作过检讨,但毛主席仍然说“陈毅是个好同志”。东方泥说,党代会主席团第一排怎样安排座次是个重要问题,周总理是大会秘书长,当然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毛主席的左边是林彪副主席,右边是周恩来总理。这意味着林彪和周恩来是毛主席的左右手,左右手不是一个人,而是各有一个领导班子,各有分工。目前左边的领导人多是“文革”小组的,主要抓“文革”;右边的领导人多是政府的,主要抓生产。李富春、李先念一直是抓生产;刘伯承、聂荣臻是抓军事的,聂荣臻抓核武器立了大功,毛主席称赞他是厚道人。周总理是中央碰头会的召集人,“文革”、生产都要抓,对“文革”讲了许多话,处理了“文革”中的许多具体事情和矛盾。但他也经常讲生产的问题。他坐在右边避免人误会,但是还是被人误会了……。公输欣夫忙说,是,是,我没有你们几位考虑得这么细,我误会了。
在一起议论的几个人都同意东方泥的看法。特别敬佩周总理,事情不分巨细,他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对一些群众看来难以处理的问题,他都处理得合情合理,十分妥貼,并让人心服口服。
(四)孙玉国在周总理指引下,临场不乱
大家注意到,在一次全体的大会上,来自珍宝岛前线的军人孙玉国发言。孙发言完了以后,代表们鼓掌,连毛主席都站起来,高仰着头,举着手(因为孙在讲台上)向着孙玉国鼓掌,林彪也连忙站起半躬着身子鼓掌。毛主席当面问了孙的年龄、军龄、籍贯,孙玉国回答后,走到毛主席面前敬了一个军礼、握手,接着想和坐在右侧的周总理握手,周总理赶紧站起来向左边一指,孙玉国领会了,走到林彪副主席面前敬礼、握手。林彪用手向右边一指说:“总理”,正准备向左去的孙玉国立即返回右边和周总理敬礼握手,顺势又要和董必武等元老敬礼握手,周总理向左边一指,孙玉国返回左边与左边的各位领导一一敬礼握手,正准备退下时,周总理又向右边一指,(看到这里,大家都会心地微笑了)孙玉国又回到右边同各元老们一一敬礼握手。大家议论说,在这种场合,先后次序也是很重要的,孙玉国没有经验,在周总理的指引下,他脑子反应快,这样左右折返,倒也做到了临场不乱,真不容易。
(五)干校开始恢复党组织活动
1968年秋天,中共中央、中央文革小组发出《关于已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的单位恢复党组织生活的批示》。218号信箱应属于恢复党组织活动的单位,由于划线站队和下农场走五·七道路,未恢复党组织话动。昆明地区省、市机关的生产指挥组划线站队、解放干部的活动已经搞得接近尾声,恢复党组织活动也进展得很快。各企事业单位将全面展开恢复党组织的活动,实际就是整党,党员经过评议,合格了才能恢复党的组织生活,工作量很大。省委决定从五·七干校的党员干部中抽调一部分人组成工作队,到各企事业单位开展整党。218号信箱在干校军代表领导下,成立了整党领导小组,下设整党办公室,抽调东方泥到办公室工作。东方泥说,我不是共产党员,怎么能到办公室搞整党的工作呢?劳绍平说,只是调你到办公室搞具体工作嘛!那没有关系,整党过程中,还有一个对党员的评议过程,不仅仅在党员会议上评议,还包括听取群众的意见,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不能说群众就不能评议党员,不能参加整党的工作,这不是党内的什么秘密,是公开的,整党不搞内外有别。你来吧!主要是搞搞文字工作。东方泥心想,这是领导交给的任务,是党组织对我的信任,我虽不是党员,但我可以用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东方泥也有自知之明,在党支部大会上,他只是记录,不发言;在群众对党员的评议会上,他在必要的时候,才作表态式的发言。党員能否恢复组织生活的标难,是看他是否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划线站队不正是分清这个是非吗?因此划线站队中揭发出来的事实和检查认识的程度,是这次整党的重要内容之一。
第—批得到恢复组织生活的党员是:劳绍平、居文田、弓汉达、库尚波、节近民、豆启夫。
劳绍平从“文革”一开始就看出厅“文革”小组“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的阴谋诡计,公开站出来支持革命群众批判厅“文革小组”所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为革命群众平反;在遇到极大阻力之后,又支持革命群众夺权;218号信箱成立革命委员会以后,又站在第一线,带领革命群众抓革命、促生产,反对经济主义;带领革命群众在划线站队中明辨是非,提高认识;带领群众搞好斗、批、改……等等。
居文田“文革”初期,带领工作队在厅直属野外勘探大队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后来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把无辜的革命群众打成反革命,不符合这次运动的大方向,是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背道而驰的。真心实意地向被打成反革命的职工道歉、平反,得到了革命群众的谅解。在云南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上,紧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后来他多参加八·二三大派干部组的活动。到五·七干校后任副校长,也是负责面上的工作。
弓汉达“文革”初期带领工作队,在直属机械修理厂执行了资产阶反动路线。由于自己后来也受到218号信箱“文革小组”所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迫害,使他对资反路线深恶痛绝,他回到机械修理厂,登门到被他打成反革命的职工家里陪礼道歉,直到取得他们的谅解。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在运动中、工作中贯彻毛主席的指示也最坚决。
库尚波在“文革”初期因为说了要按中央的指示精神办事,就被打成“黑手”、“黑后台”、“黑帮”、“反革命”,是保守派、保皇派把他推到维护毛主席革命路线这边的。
节近民运动初期是“文革小组”的依靠对象。他参加了省保守组织《捍卫无产阶级专政总部》(简称‘捍总’),后转为砲兵团,未参加砲派任何具体活动,有时只是简单地表个态。
豆启夫虽未参加“捍总”,但他反对砲轰省委、火烧市委,更反对群众夺权。厅造反派夺权时,砸了他的抽屜,收缴了他保管的印章,给他戴了“高帽子”,让他靠边站了,他一直是气鼓鼓鼓的,沉默寡言。群众认为他不会服,到时候他要秋后算,进行报复。然而在这次党员的评议会上,他的发言却出人意料。以下是豆启夫的发言:
大家知道,我反对夺权,我认为哪有共产党的领导发动群众来夺自己手中的权的道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第一、我发现我的看法至少是片面的。权是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也就是无产阶级司令部掌握的。毛主席支持夺权,是支持革命群众向资产阶级司令部夺权;第二、从云南的情况来看,砲派首先夺了省人委的权,八派立即夺了省委的权,接着各厅局各企事业单位的造反派纷纷夺了权。有这个必要吗?有!从全国、全省来看,批资反路线、为打成反革命的群众平反,阻力非常大。云南日报的社论:“再论打倒阎红彦,砸烂阎王殿”把这个问题说得十分清楚。218号信箱的“文革小组”逼死了人、把一百五十余人打成“准反革命”,不仅不认错,还大发脾气,在工交口交流经验,教这些单位的领导顶住。但是夺权以后,顶不住了。真正批资反路线,为群众平反是在夺权以后。这一情况,同志们比我了解得多,不细说了;第三、有的单位是八派掌权,有的单位是砲派掌权,各行其事,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管理。省市委、人委都瘫痪了。毛主席决定全面实行军事管制,权仍然是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掌管的。那么,是不是否定了造反派,否定了“文革”呢?我仔细观察,不是。成立的是军代表、老干部、革命群众组织的代表“三结合”的领导班子。通过“支左”肯定了造反派的大方向和成绩,又发挥了老干部的积极性,使工作有序地进行;第四、你是不是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不是凭嘴说,而是凭事实。夺权之前,218号信箱的“文革小组”,配合旧省委(他没有说黑省委)给中央施压的错误举措,是大搞经济主义,给技工学校的学生一大笔路费、各种物资,我非常清楚、非常反感。大串连时,坐车、吃住都是国家提供的,你还给什么路费?因为北方冷,还给了冬季服装費。“红炮兵”夺权以后,我也注意了,用钱比较谨慎;第五、“滇西挺进纵队”使自己走向反面。关于“滇西挺进纵队”的材料,我看到一些,一开始我有些怀疑,认为这是八派搞的派性材料。后来竹立青给我看了一份“滇西挺进纵队”罪行(之一),其中有一篇是“滇挺”头头李国桢的交待、揭发和控诉,这是他自己亲历的事,比较真实可信,特别是仔细读了中国共产党昆明军区委员会(文件)关于处理昆明“砲兵团”派出“滇西挺进纵队”的问题,以及省军事管制委员会的通告、通令,对“滇挺”的罪行是确信无疑了,其中的大事大非问题并不难区分。但是,当“滇挺”被解放军全部缴械以后,砲派里居然有人写出大标语“八团无罪,梁中玉该死!”“鲁瑞林是滇西大屠杀的刽子手!”“红砲手誓为工八团报仇雪恨!”等等。对于这样一个组织,我怎么能信得过。这就是我曾经在“翠湖学习班”待过,却没有參加任何活动的原因。
至于218号信箱由原来“捍总”转为“砲兵团”这一部分人干了些啥?在最近的划线站队中揭发出很多,说这几个人站错了队,并不冤枉,况且毛主席说,站错了队站过来就是了。谭甫仁也反复强调这一点,但是要有所认识。我要谈的就是这些。
宿大勇问:“你曾经反对夺权,砸了你的抽屜,给你扣上厕所装手纸用的臭篾篓,你也表示过抗议,十天不来上班,又扣了你的工资,你对这个问题现在是怎么想的?”
豆启夫说:“起初我是非常抵触,以上我谈到的几个大是大非面前我看清了一些问题。个人的行为要服从大局,既然夺权势在必行,我就不应该抵抗,连“文革小组”的副组长把人事处的图章、钥匙都交出来了,我何必把着茅厕不拉屎,那是咎由自取。至于把臭篾篓扣在我的头上的做法未免有些缺德(有人点头,他本人摇摇头苦笑了),但造反派内部不是也有人批评了这种做法吗?这比我自己出来发火,批判这种行为不更好吗?我更主要的是应向老红军米宜超学习,他完全是被冤枉的,无辜当了杲建义的替身,被拉去戴高帽子、抹黑脸、黑手,?上卡车游了街。但他回来,就按毛主席指示的:“脱冒洗完脸,立即上班工作。”结果他在群众中的威望突升,大家敬佩他有这样的胸怀。可惜我没有做到,我觉悟得晚了。
“你现在要做也不晚。”劳绍平说。
“是的,是的,人要做到‘五好’,什么时候都来得及。造反派夺权以后,只留下少数人在生产指挥组,其他的‘老当’等于靠边站了,现在都在搞体力劳动。看看嘛!通过这次整党,对党员的评议,我将认真听取群众的意见,反省自己,如果组织上能再给我工作的机会,我一定遵循毛主席的教导好好地干。”
后来,库尚波、节近民、豆启夫立即抽调到省革委会组织的整党工作队,回昆明去了。
一天傍晚,东方泥在菜地旁的一条土路上蹓跶,这是干校生活中唯一的自由活动时间。见夕阳的余輝下,佘慜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漫走回来。
“哟!你现在才回来?”东方泥忙上前问道。
“今天我把羊群赶得远一点,那里的草好,这才回来得晚些。”佘慜有气无力地说道。
“来来,先到我们宿舍坐一会儿,我们已经开过饭了,我去叫徐师傅给你弄饭吃。”
进到宿舍,其他人也都在外面自由活动。东方泥见不远处徐婉贞走那里过,忙喊道,小徐,小徐,你来一下。小徐忙跑过来。东方泥说,佘阿姨今天放羊回来得较晚,现在还没有吃饭,你快去请你爸爸给她弄点饭吃。佘慜忙递给小徐饭菜票说,该付多少,你帮我付。
东方泥说:“我发觉这一久你比以前瘦一些了,人也晒黑了些。”
佘慜说:“我的身体比以前好一些了,药也吃得少了,觉也睡得好一些。人啦,都是些贱命,吃点苦比养尊处优好。但是……,老东啊,我的心情不好,不愉快,心理负担重……”
东方泥问:“都是些什么想法?说说嘛!”
佘慜说:“我是想找你说,找不着机会。你替我想想,我的反军乱军分子的白袖套还没有抹下来。”说着就从口袋里把白袖套掏出来在老东眼前晃了一下。虽说我们现在住的是集体宿舍,我没有被隔离,我也没有发现有人监视我,我天天上山,自由得很。但是在心理上,我的白袖套还戴着的,我随时放在兜里,随时准备被批斗。我通知机关的砲派去拿枪是非常错误的,是挑动群众斗群众,是支一派、压一派、消灭一派,助长了一些人的嚣张气焰,是违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的。但是我检查了几次都没有通过,要追我的黑后台,我哪有什么黑后台,我只不过听到哪里有枪就告诉了他们,就这个错误。我无法进一步深入。”
佘慜有情绪,这一点东方泥是了解的。有一次佘慜在山上放羊(因为她有病,又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大田的活路比较重,就安排她放羊,这是对她的照顾),碰见三排放牛的一个小知青,他是跟随父母一起到五·七干校的。一般都难得在荒野里碰见人,放羊也好,放牛也好,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碰不着。这天碰着了就高兴地聊了起来。佘慜笑着说,提高、提高,天天讲提高思想,现在提到山顶上来了,没法再高了。小知青也笑着说,你放羊比较辛苦,一天到晚要跟着跑。羊跑得快,牛走得慢,我放牛比较安逸,我骑在牛背上多悠闲自在。这样吧,我去向领导反映一下,你来放牛我去放羊,你看怎么样?佘慜说,谢谢你的好意,你放牛是显得很惬意,但是,我爬不上去,即使爬上牛背,牛一晃,把我摔下来,掼死了也倒好,省得活受罪,掼得不死不活就更糟糕了!这番话小青年回到连队当笑话讲给大家听,很快就传开了。这里面当然有情绪。
东方泥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划线站队,我理解还是解决一个认识问题,要克服派性,派性严重了才发展到武装一派、消灭一派,到了动枪炮还不听招呼,就如江青同志所说,走到对立面去了。你原来认为218号信箱的八派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为打成反革命的革命群众平反大方向是对的,所以支持了八派。后来你转而支持了砲派,你说是受云南省军区某些人的影响。这次康生同志说,部队内部也是不统一的,不一致的,也是派性。还问道,张力雄你有没有?(张答:有)我看你的派性也不少。还有一个副司令朱家壁,来了没有?(朱答:来了)你有没有派性?(朱答:有)怎么办?(朱答:改正)有了就改嘛!按毛主席讲的改了就好了。我想问,是不是这些人的派性影响了云南军区,同时也影响了你?。如果是,哪些方面影响了你?要说后台,这就是后台,他们都承认自己有派性,而且答应改,你怕什么?要说后台,陈康是砲派的总后台,他的第二次检查,我认为是深刻的。一、搞右倾分裂主义,分裂党委,分裂机关,分裂部队;二、搞“肃薄”、“肃李”扩大化,违反11·14通知,破坏部队稳定,自毁长城;三、同赵健民站在同一个立场,支一派,压一派,甚至消天一派;四、封锁歪曲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对中央首长的重要指示采取反动的实用主义态度。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有具体的内容,不是在大帽子底下开小差。最后还分析了自己犯这一系列严重错误的原因。由于他认识得深刻,愿意改正,中央批准他为省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说得有道理,对我很有启发。还有,”佘慜说,“说我分了五斤他们从《11·30》抢来的面粉。没有这回事,菅崇智还说,分的时候都嫌少,现在挨批判,要退赃了,他妈的就不认账了。说实话,我们家不缺粮,当兵的粮食定量比一般职工高,这是众所周知的。你到过我们的家,我老公是有“特供”的,哪里就缺那五斤粮呢?”
“老菅有没有他们分粮时签了字的名单?”
“没有。”
“没有也可能他记错了。”
“我现在要拿五斤粮票和钱是小事,但我现在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岂不是嘴巴说没有分,实际退了赃,死要面子……”
正说着,小徐用托盘拿来一碗饭,一大碗番茄鸡蛋汤,筷子。退回余下的菜饭票。
小徐说:“没有菜了,我爹说,做一碗番茄鸡蛋汤,既快又适合疲劳的人吃。我现从菜地里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番茄。”说着就格格地笑起来。
佘慜喝了几口汤赞美道:“啊!真是太好了,我过去还没有发觉番茄鸡蛋汤这么鲜。”
“那是因为你太累了。今天也算是一次‘特供’。”东方泥说。仨人都笑了。
边吃边聊,自由活动的人陆续回来,佘慜吃完,小徐收了碗筷,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六)请假回昆明帮助搬家
东方泥收到一封郦静月的信。信中写道,最近省革委会发了一个文件,要贯彻毛主席一九六五年六月二十六日对医务人员的谈话。毛主席谈话开头就说:“告诉卫生部,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15%工作,而且15%中主要还是老爷,广大人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现在医院那套检查治疗方法,根本不适合农村。培养医生的方法,也是为了城市,可是中国有五亿多人口是农民。”毛主席说:“脱离群众,把大量的人力、物力放在研究高、深、难的疾病上,所谓尖端。对于一些常见病,多发病,普遍存在的病,怎么预防,怎么改进治疗,不管或放的力量很小。尖端的问题不是不要,只是应该放少量的人力、物力;大量的人力物力应该放在群众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上去。”毛主席最后要求,“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信中说,为了貫彻毛主席这一最高指示,我们医院,除了留下少数几个主任医生外,其余全部下到公社,即现在所说的走“六·二六”道路。我参加的这个组分在宣威县一个山区公社。有专车把我们送下乡去。望你于月底前两三天请个假回昆明一趟帮帮我收拾一下行装,东西多着哩!等于大搬家,别人家里留有人,不必全搬下去,我们家这两个娃娃要跟着我一道下的。
通过一番周折准了东方泥六天假。
东方泥乘夜班车第二天早上回到家,郦静月一见,鼓着眼睛没有好声气地说:“哟!你还认得回来呀!东西都捆绑好了,是一楼节近民来帮的忙。他问我几回了,怎么老东还不回来?看我一个人实在捆不了,才来帮的忙。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
东方泥抱歉地说:“唉呀?没有办法,不准假。好在我们家就住在劳绍平家隔壁,他了解我们家的情况,好说歹说算是同意了。他解释说,实在是工作太紧张了,需要人手,你快去快回吧!”
还有些零碎东西需要清理,东方泥赶快动手,大的套小的,易碎的东西用纸包好,软的东西塞空档,弄得差不多了,把些破烂都扔掉,打扫打扫房间。晚上又到节近民家表示感谢。老节说,这没有啥,这是大搬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有些大行李没有人帮忙是不好弄。第二天早上老节又帮忙将行李从珠玑街搬到青年路,他才去上班。库尚波住在三搂,知道郦静月要下乡,赶紧到青年路来送行。送人下乡的是一辆大卡车,郦静月家是最后一家上车。因为郦静月带着两岁多的小女孩,就让她带着娃娃坐驾驶室。东方泥带着寒梅坐在后面高耸耸的行李上,库尚波说,这样不行,车子又没有篷布,你带着寒梅吹一天,那不吹病了!遂将身上穿的一件粗呢子中山装脱下来,甩给了东方泥,东方泥只好接着了。卡车一出城,嗬!冷风劲吹,东方泥忙将寒梅搂在胸前,用粗呢子中山裝裹住,这件衣服真是起作用了。东方泥心想,人啦?只有在互相的帮助中才能体现真情实谊。
第三天到县上,第四天下午到山区公社,送他们下乡的卡车,随即就返回县城去了。大家到了以后,忙搬行李、布置房间。郦静月晕车,两天没有好好地吃饭,躺在床上不能动,好在东方泥跟着来了。分来的一共八人,七个医护人员,一个厨师,都是妇女。跟来的只有两个男人,另一个是昆明师范学院的老师,现在大学未开学,也无所谓请假。在两个劳动力的帮助下,当晚大件东西都各就各位了。原来公社卫生所有四个医护人员,所长是师士学校毕业的,男士,对新到的同行很热情,准备了晚餐,见郦静月还不想吃饭,昆明护士学校毕业的小范又专门为郦静月煮了稀饭,吃了点酸腌菜下稀饭,情况才好一点,大家笑她总算活过来了。
卫生所宿舍前面的一块空地上,有一群农村的娃娃在看热闹。东方泥发现寒梅正在跟一个姑娘说话,就走过去问:“咦!你认识她吗?”寒梅说:“她是我们学校的,比我高两级,她是我们学校的优秀生,门门功课都考第一;她的乒乓球打得好,是昆明市小学的冠军;她唱歌跳舞也很好……”
“啊!那真是太棒了,你要好好向她学习啊!功课好的人,学什么都行。”东方泥说,然后转向那个姑娘问道:“你怎么也到了这个公社?”
“我们一家是到这个公社来落户的,就在那边那个生产队。”姑娘向对面山坡一指答道,嘴角露着笑意,眼睛闪着泪光。她比寒梅大一点,她知道到生产队落户和下放到卫生所是不一样的。
“你上中学了吧!”东方泥问。
“公社只有小学。我爸妈说,等挣了工分,攒了钱,再送我去县城上中学。”姑娘细声细气地答道,声音颤抖着,一只眼神是羡慕,一只眼神是哀怨地望望寒梅和东方泥。东方泥心想,不能再问了,懂事的孩子更令人同情。
“你进屋坐坐嘛!”东方泥说。
“不啦!你们正忙着收拾哩!我以后有空再来。”姑娘答道,低着头知趣地走了。
东方泥忙说:“好的好的,欢迎你经常来玩。”
门外的这一段对话,都被睡在屋里的郦静月听见了。待东方泥进到屋里,郦静月说,“阎红彦说的,要对昆明市不稳定的因素进行清理的打算,还是实施了。”
东方泥说:“从前一阶段‘文革’的实际情况来看,不隐定的因素并不在这些人身上。”.
东方泥急于返回蒙自,问这里有没有班车?小范说,没有班车,但林区里有个伐木场,经常有运木材的汽车出入,可以搭他们的车。
第五天一大早,听见汽车呜呜地响,有一辆拉木材的车进山来了,东方泥赶紧跑到公路边拦下车,押车的是一个四川口音的女知青,正巧这辆车是218号信箱运输公司车队的。东方泥说他是218号信箱机关的工作人员,拿出工作证给这位姑娘看。把情况一说,这位姑娘满口答应:“没得问题,等一下我们把木材装完出来,我喊你。”
等到八点多钟,东方泥向郦静月说:“也不知道运材车什么时候来,我还是到路旁去等着吧!我在家里等,万一车来了,她忘了喊我,我跑都跑不赢,喊也喊不应,呼地一下子车就过了。人家是跑生产,只有人等车,哪有车等人哩!。”
郦静月说:“也是,你在路边去等着,万一错过这一趟车,又不知什么时候有车来。”
东方泥走到北边那个山垭口,这里是个上坡,车速慢,也好叫停。山垭口刮北风,库尚波这件呢子中山装又起作用了。他把中山装上衣裹得紧紧的在山垭口等着。
这边郦静月在卫生所门口看见山垭口一个人影等着。过一会儿她出来瞄一下,人影还在,再过一会再瞄,人影还在。等了一个钟头…,两个钟头…,怎么车还不来哟!人还顶着北风站在那里,真急死人。大概到了十一点半钟,听得有汽车的隆隆声,郦静月赶快跑出来看,车在山垭口停住了,人影向卫生所这边挥挥手,郦静月也赶紧挥手,表示知道了。人上车,车过了山垭口不见了。
东方泥赶上当晚的火车,第六天早上到昆明,此时昆明至?自的早班火车已出发。库尚波局长在民族学院的整党工作队,赶到学院,把上衣还给库尚波,讲了这件衣服起的作用,大大地感谢了一番。库尚波说,正好那天我穿上了这件衣服,机遇太重要了。
第六天东方泥搭上昆明至蒙自的夜班车,第七天早上车到草坝,车站就在菜地附近,正遇四排的人出工,东方泥向排长祝建林敬了一个军礼,报告排长我准时归队了。直接到菜地的工具棚,拿了锄头出工。祝建林说:“你还赶得巧啊?昨天劳绍平还问,你回来没有?”东方泥说:“请转告连指导员,我一分钟也没有耽搁。”
四、白天下地“学农”
(一)奋力挖水沟
“学农”是这次到干校的主要任务。一天八小时出工,从劳改犯手上接过的活计,没有轻松的。
一到草坝就遇到旱情,而种菜离不开水和肥。肥的问题不大,有一个供几百人用的大厕所,有人粪、马牛粪,有化肥,只需出力气挑、浇;没有水就麻烦了。
原来菜地里有纵横的水沟,天旱,久不下雨,水沟里的水已经不多,若把水沟挖深一点,可发掘出一些地下水。于是排长要求每人挖沟20公尺长,宽、深各80公分。刘工年纪比较大,郗维润有高血压,未安排挖沟任务,其余管你是副厅长、主任、处长一律平等。对刚下来劳动的机关干部而言,这活儿并不轻松,几天下来,手都打了血泡。有的人挖得不够垂直,排长检查以后说不行,上面的宽度够了,下面不够,要上下一般宽才能蓄水嘛!不能偷工减料。在80公分宽的水沟里,挖得上下一般宽,不是件容易的事。锄头是斜下去的,挖不垂直,而且水沟里挖出水来以后,一锄头挖下去,溅得一身都是泥巴水,只得用铁锹直插下去,把下面剷宽,然后再来捞泥巴,事倍功半。有人说,应该让劳改犯把这沟挖得达标以后才让他们撤走就好了。祝排长说,我们下来就是劳动改造的,都让劳改犯干了,我们怎么改造?东方泥说,我们是劳动锻炼,有的人年事已高,身体较弱,要遂步适应,循序渐进,一上来就把人累垮了,就得不偿失。我们不能和劳改犯相比,即使是劳改犯,对刑事犯与政治犯的政策也不一样。草坝农场都是刑事犯,个个身强力壮的。老的有几个是刑事犯?你让他去抢,他都没这本事。老的多半是政治犯,例如,进功德林的劳改犯,着重是思想改造,不在乎体力劳动……。祝建林抢白道,噫!你好像是从功德林监狱里出来的,难道我们这些都是政治犯?大家哈哈大笑。东方泥说,我说的政策区别,何况我们连政治犯都不是,怎么能与刑事犯相比呢?郗老当说,是的是的,我同意老东的看法,我们通过体力劳动主要是解决思想认识问题,如:怕苦怕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脱离群众,脱离劳动,看不起工农等等。祝建林没吭气,走开了。马骉在背后指点着他的背影说,这个人左得很。
后来,儿子帮爹,弟弟帮姐,对几位厅、处级干部都有几位强劳动帮忙完成了任务。把沟挖深了,开始有点水了,省着点用。聂淼称之为“滴灌”,使得有些蔫瘪的菜开始振作起来,泛了绿意。紧接着开始浇粪,要用粪桶把厕所的粪挑到菜地的粪池里,再分头浇菜。粪瓢是几个缴获的日本鬼子的钢盔制成,粪桶是马驮的扁圆形大木桶,笨重异常。柴光祺从昆明回来,心情特好,因为他添了一个儿子,工作上干劲倍增,他主动要求负责打扫男女厕所。男厕所可以随时打扫,女厕所他都是趁天蒙蒙亮或黢黑了,喊几声有人吗?没有人才进去打扫。隔两三天打扫一次,把有几十个坑的大厕所弄得干干净净。厕所背后有一个大粪坑,上面有个大木盖,为了防止有人偷粪,老柴加了一把锁。从此,大家都喊他柴老当,因为他现在也是“所长号”的人了!在菜地浇粪的时候,柴老当就守在粪坑旁,给挑粪的人舀粪。
(二)抬粪把肩头都压肿了
粪桶是用马驮的大扁圆桶。祝建林与东方泥抬一个大木桶,两个知青伙子抬一个大木桶。菅崇智没找对儿,自己挑了一对,那是相当重的。东方泥说,老菅你一个人挑一对怎么行,你再找一个人和你一道抬嘛!菅崇智说,不要紧,我少挑一点,挑半桶。一边半桶,加起来也是整整一大扁圆桶,也是需要两个人抬的。他一个人挑,当然是要表现他劳动很卖力,以弥补他所犯的错误。看他挑着一对大桶,摇摇晃晃吃力的样子,东方泥就向祝建林建议,你派一个人跟老菅一起抬比较好。老祝说,管他的,又不是我们要惩罚他,是他自己要这么干的。他俩又抬了一趟以后,东方泥把粪桶一放说,老祝,你再找一个人和你一道抬,我和老菅一起抬,老祝只好另找了―个。说实话,老菅挑了三次已经难以为继了,老东主动去和他一起抬,他当然领会了他的好意。抬的时候,老菅就把粪桶往自已这边拽。老东说,你不必把粪桶往你那边拽,两个人抬要轻松些,我担得起。老菅说,我个子比你高,不拽着点,粪桶往你那边滑,重量就到你那边了。老东抬了三天的粪,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自己的肩头都压肿了。但是经水、粪的调理以后,蔬菜棵棵昂首挺胸,在微风送爽之中摇摇摆摆,洋洋自得。
机关干部每月27斤粮,到五·七干校参加体力劳动以后,粮食不够吃了,食堂每人每月补助3斤粮。大家追问食堂哪来的粮食?原来是3年困难时期,厅里自行决定,每月扣下职工3斤粮上交,以视节约。上交粮食时有关部门的领导说,困难时期每人每月27斤粮,已经不够吃了,谁让你们节约的,遂把粮票退了回来,一直没有动。现在才拿出来,大家一听,发火了。那三年把人饿得差点断气,问是那个人的主意,了解内情的人才供出来说,是厅办公室主任鲜世奇的主意。大家把鲜世奇一顿骂,你积极什么?你勒紧大家的裤带,向你的上级主子讨好卖乖、请功寻赏,结果主子也不买你的那个账。好在没有人饿死,否则让你偿命等等。鲜世奇自知做错了,在上级把粮票退回来时他就认识错了,把这批粮票留着没有处理,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才决定把它拿出来。也是应急,用在了最需要的地方,请大家原谅。有什么办法?已经过去了事,算了呗!
搞农业、种菜大家并不陌生,但是要保证几百人的蔬菜供应,不是只出憨力气就应付得了的。什么季节吃什么菜?什么品种什么时候出现?什么品种能接上什么品种?什么品种可以常吃?什么品种有什么营养?什么是粗菜?什么是细菜?什么品种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成熟?怎样才能做到长短接合?等等,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排长祝建林特聘请老工程师聂淼为技术指导。聂工是学工程的,对种蔬菜,只能说跟大家一样,略知一二。聂工特到?自县新华书店买了几本种蔬菜的书,晚上戴着老花镜钻研。所谓的“学农”,还是靠自己,这里没有贫下中农,职工刚到农场的时候还有一部分劳改犯留用。有几个女劳改犯出工时还有武装管理员看守;还有几个戴脚镣的重刑劳改犯在劳动。也无法向他们学习,他们把工作一交待完就全撤离了。
(三)食堂里卖“滑熘哈瓜瓤”
俗话说,饭不够吃瓜菜代。先种瓜、土豆,保证让大家吃饱。菜多了,品种多了,瓜、土豆还可以喂猪。祝建林认为蒙自属于亚热带气候,天气比较热,想到要让大家吃哈蜜瓜。哈蜜瓜在云南还算稀罕之物。曾经有一次他出差去新疆,在机场吃着一次哈蜜瓜,太棒了。于是设法弄了一批哈蜜瓜种,在地边梗角种上了。隔三岔五到地里去察看哈蜜瓜如何了。浇水、施肥都给哈蜜瓜以“小灶”待遇。终于发芽、牵茎、结实了,祝建林欣喜地说,等着等着,再过些时让大家美美吃一台。又过了一段时间,瓜已经长得很大了,摘下来一个剖开一尝,一点甜味也没有。以祝建林为首的热心种哈蜜瓜的几个人傻眼了,怎么办?汗水就这么白流了?!马骉建议找厨房徐师傅看看,能不能吃?徐师傅一看说,西瓜的瓤是红的与其皮分得很清,困难那两年吃了西瓜瓤,我把西瓜皮炒来吃过,也不错。这哈蜜瓜瓤与皮都是绿色的,分不清,而且瓤还很肉质。既然不甜,我想炒了吃不见得比西瓜皮差。我们吃冬瓜、南瓜,把皮一削还不是吃瓜瓤嘛。我炒一盘来大家吃着试试。当即就薄薄地削了一层皮炒了一盘,细细一品尝,味道居然比冬瓜还美。大勇说,得,就这样炒来吃,叫做“炒哈蜜瓜皮”。东方泥说,嗳!这个名称不好。中国人很讲究菜名,大杂烩汤叫“全家福”,青豆米炒蒜薹,叫“青蛙抱玉柱”,多好听。我们这道菜就叫“滑熘哈瓜瓤”。
大勇不解地问:“怎么不要那个蜜字,人家知道你这是什么瓜?”
东方泥笑笑说:“不要蜜字是因为这瓜一点也不甜,哪来的蜜。另外,说哈瓜就是让大家奇怪是什么瓜?越稀奇越想买来尝。”
大勇:“啊哈,高、高,高家庄!”
不出所料,大家一看菜名,都异口同声地问,这是什么怪菜啊?知情人不吭气,闷声大发财。
大家吃了以后,竟不知自己究竟吃的什么?
有人就到厨房问徐师傅,是什么莱?过去还没有吃过,味道还不错。徐师傅只好照实说了。大家觉得更稀奇了,哪有把哈蜜瓜炒来吃的。祝建林笑着说,是新品种,属菜瓜。
公输欣夫哼哼一笑说:“什么滑溜哈瓜瓤,是胡炒傻瓜。”大家一阵笑。
东方泥说:“这个真正真的左派,名是说笑话,实际是在骂人。”
马骉微笑着走过去,拍拍公输的肩膀说:“我们找了一下原因。哈蜜瓜出产在新疆,属东疆山间的著名哈蜜瓜盆地,大陆性干旱气候,适合于种瓜,瓜甜,因此,大面积种植哈蜜瓜。由于品种单一,授粉也单一,能保证遣传性状。在我们这里种哈蜜瓜,除气候条件以外,周围的植物花粉复杂,又没有隔离措施,也可能是同属瓜类的花粉杂交影响了遣传性状……跟你一样。”甩给他最后一句,扭头就走了。
“哈!哈!”菅崇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这位仁兄从“文革”以来就很不顺心,老是绷着个脸,气鼓鼓的,这是第一次见他笑。
“他笑啥哩!”宿大勇问。
杨诗云在大勇耳旁嘀咕了几句。
“啊哈,他就是,他就是。”大勇笑得格格的。
其他排搞大田作业,冬季主要是挖“垡子”,深挖晒垡。田的土地都干得开裂了,要顺着一道道裂缝,把大块大块的土块挖撬起来,用锄头都不行,要用十字镐、钢钎等工具来撬,将土块撬翻个面,将底朝上,让冬天的太阳晒透,到春季往田里一灌水,这大土块就自然泡松了、散了。否则这大土块一坨一坨的散不了,土发粘,秧插不进。其次是背各种秋收后的农作物秸杆;对桑树的田间管理,松土、浇灌、施肥,等等都是重体力活。大田的农作物、桑树地,面积大,路程比较运远。盖广宇俩口子背着秸秆回来,虽然背得可以说少得可怜,但也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刘工八十六岁了,开初是在三排,别说是劳动,就是出工来回走一趟也够呛。有一回他拉肚子,人虚脱了,蹲在厕所里起不来,差一点掉进粪坑里,幸好聂淼进厕所发现了,把他拉住。后来把他调到四排,在菜地里劳动,离宿舍近一点,少跑点路。四排排长就安排刘工及有高血压病的郗老当拔地里的草,这样,他们就可以端个小板凳坐在地里慢慢拔。对其他几位厅、处级领导也安排轻一点的活计。
(四)学农之余的战斗
一天八小时硬撑着干农活,傍晚腰酸腿疼,手都爪了。到了晚上,农场没有书看,没有报纸看,没有电影看,连“三战”和新闻简报都看不着。只有躺在床上休息。但是有人还是想搞搞文体活动,调节一下生活。
男知青和几个青年职工,组织了一支篮球队,一吃完晚饭就开始了篮球对抗赛,打得还有点水平,三个主力都是四排的。其他连队闻讯也组织了篮球队来十连挑战。马骉篮球打得臭,但他深谙篮球比赛规则,跑动积极,眼睛锐利,反应快,判断准,决断硬,执法严。这是一个好裁判必备的条件,深受欢迎。有一次十连的球队遇上了劲敌,上半场落后十多分。人嘛!看球还不是希望本队赢。在球赛中间休息的时候,只见卞焘一个人拿起球在场上投篮,大有一显身手之意。东方泥就向盛恩寿说,是啊?听说卞焘的篮球打得好,何不让他也上场,也许能挽回败局。盛恩寿说,老卞还戴着白袖套,没有解放,这是政治问题,能不能上场得由连队领导定,我去请示一下。这段对话卞焘似乎听到了,最终没有让他上场,他心里是明白的,那就当观众吧!喜欢打球的人就像喜欢下棋的人一样,爱在一旁指手画脚地岔嘴,东方泥也不例外。卞焘就走到东方泥身边议论说,对方球队是以干部为主,基本功好,有战术,但年龄较大,体力差些。我们队是以知青为主,猛打猛冲,单刀直入,全凭个人技术,缺乏联络和有效的助攻。下半场应该改变战术,以快制慢,打乱他们的节奏,采取防守反击的战术。我们的人年轻体力好,就采取人盯人的紧逼战术,切断他们的联络;他们那个10号投篮准,对他要采取夹击的办法,重点防范,只要他拿到球,两人甚至三人上去夹击,让他出不了手。这样我们的防线就留下了空档,进行夹击的人要快快移动奔跑,注意补缺。休息以后再战,我们的队员还是单刀直入,他们的队员二三联防,使我们的队员进攻受阻,远投不中,篮板球被他们控制住,然后放慢速度,稳扎稳打。而且他们有场外指导,我们的队没有。东方泥说,这样不行,要改变战术,应该叫暂停。并向卞焘说,你去说一说你的主意。卞焘说,我说不行,你是宣传组长,有这个责任。东方泥只好硬着头皮当了一回场外指导。暂停以后,战术一变,不出所料,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切断了他们的联络,使他们的战术大打折扣,我们队多次抢断成功,迅速上篮得分。而且越打越順,内外结合频频得手,反败为胜。赛事结束,对方的指导过来握着老东的手说,你这个指导不错,抓住了我队的软肋。东方泥指着卞焘说,是他,不是我。卞焘朝对方点头笑笑。宿大勇笑东方泥是赶鸭子上架,当了一回“二传手”。东方泥笑着说,我就是个“传声筒”,这是我的职业。
年纪大一些的老当和职工,玩不起出气力气的运动,就斗智——下象棋。四排宿舍有两伙玩象棋的,那就热闹非凡。晚上十点钟搞完“晚汇报”等政治活动以后,立马“楚河汉界”的摆开阵势,杀得难分难解。集体宿舍玩棋,“看官”比主阵的多,不仅岔嘴,还直接动手抢子布阵。输了棋的怪“看官”乱动手,乱出主意;动手的“看官”怪主阵的不早听他的话。为了一步棋,抢来夺去,吼吼闹闹,那真是劁猪匠打平伙啊!作为宿舍的大房间都是半截墙,隔壁的女战士们就提出抗议了:喂!隔壁的!你们不要吵闹了,好不好?都快十二点了,明天还要早起出操,下地干活。这种抗议何止一次。平常,劳动工资处的裴处(“文革”的时候,一般都不带长字了)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很随和,殊不知下起棋来较真得很,爱悔棋,输了棋不服气,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要他赢了才罢休。后来规定“举手勿悔”,“看官”只能看不准动口、动手。到了晚十二点封棋。即是说这时这盘棋还没有完,或某一方还不认输,就用一个大脚盆把棋盘盖住,第二天晚上再杀!裴处爱与马骉对垒,还记账,看谁赢的次数多。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对垒就没完没了了。而且马骉在走得一步好棋之后,还会自鸣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有人形容说,气得裴处气不打一处出,嘭!嘭!直放屁。其实也不一定是输棋气的,因为都吃杂粮,放屁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很多人只放哑屁,而裴处是放的响屁。裴处不服,在劳动的时候还在议论棋。比较守规矩的“看官”是聂淼,他一直在一旁靜静地观战,看出了一些门道。就向裴处进言道,马骉善于用炮,你用子把他的炮拼掉,或把炮架子,如士相等拼掉,他徒有两个空炮就干瞪眼了。你只要留一马两兵,把兵并在一起,一步跟着一步,他就舍不得用子和你拼小兵了。你把兵拱到他帅位的中心点,用马一将,准赢。裴处怀着这种必胜的信念,熬到晚上十点“晚汇报”等活动以后,向老马挑战了。嘿!嘿!还真有效,连赢三盘。这回轮到裴处哼小曲了,龙格哩格龙格龙!好不得意。老马输得眼睛一鼓一鼓的,眉毛一皱一皱的,歪着脖子盯住裴处噫……地一声。裴处说,你噫什么?你小看我老裴了。老马要求再战一盘,以决雌雄。裴处笑笑说,今天已十二点了,不来了。这一晚裴处以保持不败记录而心情十分舒畅地入睡。
有一次,连队食堂杀了一头牛改善生活。牛头牛肚杂弄起来比较麻烦、费时费工。厨师准备丢掉,宿大勇说、丢了太可惜了,问问四排,看他们要不要。排长说要,费工怕什么,我们有劳动力。那天连队开大会,排长让菅崇智不要参加了,让他把牛头牛肚杂弄干净炖来吃。
那天菅崇智真是下功夫了。在菜地放工具的茅棚子里,从早上八点干到下午四点,搞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炖了一大锅。到了晚上“晚汇报”以后,十点多钟,估计各排的人都睡下了,四排的人除了刘工和几位女同志没有通知以外,都通知去菜地茅棚子里去“聚餐”。
东方泥去通知人,郗老当已经睡下了,其他人都陆续地去了。郗老当说:“唉呀!我赖得起来了,你们吃了给我带一碗来吧!”东方泥说︰“起来,起来,你不去,我给你送一碗来,人家会说你厅长摆架子了。”郗老当哈哈一笑只好起来跟着东方泥来到茅棚里,有人忙让坐、递碗筷。东方泥说:“一走进菜地就闻到香味。”宿大勇说︰“菅崇智功不可没。”菅崇智说:“你们尽管放心大胆地吃,我花了一天的功夫,绝对保证质量。”
大家在锅里捞啊,各取所需。边吃边聊,有的喝汤,有的喝酒,在供应尚且困难的情况下,难得有这么丰盛的一顿。
展雪松搛着一小块说:“这是什么啊?”有点犹豫的样子。
菅崇智说︰“那是牛大筋。”
宿大勇说:“牛大筋是壮阳的。”
郗老当说︰“给我给我。”
大家就捞啊,捞着了就递给郗老当,还说:“给老傢伙,给老傢伙。”
大家哈哈笑啊!这顿“聚餐”吃到第二天凌晨。
东方泥问郗老当︰“怎么样?不枉此行吧!”
郗老当说:“很好,我更看重的是增进了感情。”
是的,在“五·七”干校,大家都“三同”(同吃、同居、同劳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分彼此,这就促进了互相之间的帮助和了解,从而增进了感情。
住集体宿舍,这样的生活小插曲多着哩!
相对而言女战士们的宿舍较安静,多半是坐在一起唠叨家常,或者交流一下织毛衣的式样或花色,再就是做做针线活。这几天只见佘慜躲在蚊帐里写检查,根据毛主席“不要人人过关,都搞得灰溜溜的”的指示,佘慜的问题不在全连的大会上解决,只在排里作评议。评论的结论是:一、她的态度是好的,真诚认错,勇于承担责任,表示一定改正。群众认为她的责任再大,也大不过陈康、张力雄、朱家壁,能改就好;二、分析认识得实事求是,合情合理。认识到派性的危害性,表示今后不再做“派性掩护坏人(不能算是敌人)的事。”抛棄小团体利益、个人利益,以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为准绳,明辨是非,坚持原则,将功补过。这一点大家相信她能做到,因为当初她对218号信箱的事是明辨是非的,期待她今后有良好的表现。群众的信任更激发了她的良知,深感山头主义、宗派主义使她迷失了方向,表示决不辜负群众的期待;三、下干校以来,劳动认真负责,尽力而为,是有成绩的;四、至于她是否分得了五斤菅崇智、卞焘等从汽车修配厂抢来的面粉,如果菅崇智拿不出签收的名单,相信她本人所说。当即摘掉了她的白袖套。党组织经过讨论,同意他恢复党的组织生活。
那天出工,佘慜赶着羊群走菜地边过,兴高采烈地喊道:“老东!我的问题解决了!”
老东忙高声回道:“我知道了,太好啦!”
宿大勇朝佘慜高喊道:“高家庄!”大家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