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来,叶还在长,万物静悄悄地在改变。
我坐后院的竹林中,在时间的边上,想起以赛亚·柏林那只狐狸。
> 狐狸知道很多事情,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
——古希腊诗人 阿基洛库斯
哲学家以赛亚·柏林(Isaiah Berlin)在1949年写下《刺猬与狐狸》,以这句古希腊箴言为题,将思想者分成两类:
刺猬型:他们专注于一个核心理念,从中推导万事。像柏拉图、但丁、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心中有“一件大事”,世界围着它旋转。
狐狸型:他们理解世界的复杂性,接受矛盾、模糊和多重视角。莎士比亚、蒙田、蒲鲁东等人,思维灵活,视野宽广。
但我常常觉得自己,连狐狸也算不上,只是一只无法成为刺猬的假狐狸。
我羡慕那些有“天赋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得多,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该知道什么。
他们有目标,有热爱,有一种专注到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们就像刺猬,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不回头。
我不是那样的。
我什么都想知道一点,什么都不想放弃。
我读诗,打铁,读野史,看社会结构的裂痕,甚至试图了解程序、金融和人性。
我总想把世界拆开一点,再拼起来。
可到头来,我没有一样是真正拿得出手的。
我像狐狸一样游走四方,却没有狐狸那种真正的狡黠、果断和行动力。
所以,我更像一只假狐狸。
假装通透,其实常常彷徨;
假装多面,其实无根浮萍。
对世界保持着某种不合时宜的诚实与悲哀。
诗意是我的避风港,
但现实是冰冷的——
在职场中,人需要一技之长,
在生活中,人需要可依靠的身份。
样样会的,常常不被需要;
什么都做过的,常常被问“你到底擅长什么?”
我越来越明白,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最好能像刺猬那样——
选一个方向,扎进去,做久了,也就成了专家;
哪怕只是一个小手艺、一项老本行,也比四处游走更容易获得尊重与安全感。
狐狸虽知万事,却未必能在任何一事上立身;
刺猬虽然单纯,却可以靠那“一件大事”撑起整个世界。
我羡慕刺猬,却做不到;
我模仿狐狸,也模仿不来。
要退休了,我开始思考:
或许人生不是非刺猬即狐狸,
或许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一些不纯粹的动物,
既非坚定的信仰者,也非潇洒的行者。
我们只是一些努力生活的人,
在诗意与现实之间,在知多与知深之间,
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哪怕它只是风吹落叶停下的一瞬。
我是诗意的,诚实的,悲哀的狐狸,
也许,总有一天,
我会在某个方向,长出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