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作为色情代名词,独具“中国特色”。然而,作为中国传统中象征崇高、权力和光辉的颜色,黄色何以与“低俗”、“情色”甚至“淫秽”产生了紧密的联系?“黄色”如何从一种高贵的象征,堕落为色情的代名词?
在中国古代,黄色是至高无上的颜色之一,代表皇权、土地与民族尊严。早在五行学说中,黄色便居于中央,象征大地与万物的核心位置;同时,黄色与黄金同色,被认为是富贵、荣耀的象征。更有甚者,唐代以降,赭黄色更被视为皇室专属,普通百姓若敢僭用,必遭严惩。唐人笃信,黄色接近太阳的颜色,乃天子之象征,因此常有“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之说。
黄色的高贵象征不仅限于物质和权力,还深植于民族身份中。中华民族自称“炎黄子孙”,黄色的土地孕育了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清代学者王夫之著《黄书》,更以“黄”表达文化传承与学术经典。对于传统中国人而言,黄色代表的不仅是视觉上的辉煌,更是心理与文化上的认同。
在基督教文化中,黄色并非崇高的象征。相反,它常与背叛、卑劣联系在一起。例如,《圣经》中出卖耶稣的犹大,常被描绘穿着黄色的衣袍,这使得黄色在基督教艺术中,被视为“不忠”与“堕落”的象征。在伊斯兰文化中,黄色则与死亡和不祥挂钩,进一步强化了它在西方世界中的负面含义。
在英语中,“yellow”除了表示颜色外,还隐含着“怯懦”、“卑劣”和“耸人听闻”等意思。这种语义发展,与19世纪末的美国新闻业竞争密切相关。 19世纪末,美国报业巨头普利策与赫斯特为争夺读者,掀起“黄色新闻”风潮。他们雇用漫画家创作了极具煽动性的《黄孩子》漫画,并大肆报道耸人听闻的犯罪、性丑闻和社会阴暗面。这一现象导致“黄色新闻”(Yellow Journalism)成为媚俗、低俗和不实报道的代名词。黄色新闻的兴起,改变了大众传媒的内容取向,还为“黄色”与“低俗”划上了等号。
19世纪末,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因“有伤风化罪”入狱,他被捕时随身携带的黄色封皮书籍,成为媒体报道的焦点。尽管事实证明这本书并非色情文学,但它却成为《黄面志》(The Yellow Book)这一颓废文学刊物的替罪羊。由于颓废派作品中夹杂着情色元素,黄色渐渐被与色情内容划上等号。这一“黄皮书事件”不仅使黄色成为“淫秽”的代名词,还塑造了其后中西方文化对黄色的污名化。
在中西文化的交流中,“黄色”这一语义在情色领域的转化,具有一定的普适性。西方的“黄皮书”和“黄色新闻”为这一转化奠定了语义基础,而中国媒体对“黄色”概念的吸收与再造,则将其情色化含义进一步扩大化。
中国现代语境中“黄色”与色情的联系,可以追溯至民国时期。当时,中国社会逐步接受西方文化,“黄色新闻”这一概念随之引入。20世纪30年代,媒体对明星绯闻、情色话题的大肆报道,使“黄色新闻”成为社会舆论的焦点。而这种媒体导向,不仅使黄色的象征意义转向低俗,也进一步加深了大众对其情色化的理解。恰巧这个时候,才女丁玲公开和胡也频、冯雪峰的三角恋,还打算跟这两个男人一起三人同居!当时媒体用“黄色”标签这件事,使其成为道德失范的象征。
新中国成立后,“黄色”被官方授予了色情称号,“黄色刊物”、“黄色电影”指代带有色情或不良内容的作品,而“扫黄”运动的兴起,则进一步将“黄色”与色情联系起来。至此,“黄色”的象征意义在大众语境中,完成了从“高贵”到“低俗”的彻底转化。
“黄色”作为色情的代名词,承载了深刻的文化歧视与社会偏见。它不仅反映了性在现代社会中的禁忌地位,也暴露了媒体与文化语境对公共意识的塑造与操控。黄色从高贵的皇权象征,到低俗的情色代表,这一象征意义的转化,折射出文化在社会变迁中的脆弱与复杂,其背后是东西方文化碰撞、社会心理变化和媒体传播交织而成的复杂历程。这一语义转化的背后,是权力、道德与大众娱乐需求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