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行列三
狡猾的老舅
调令一到,我就收拾好行装,和团里各位朋友喝了几场大酒告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连江板顶。我没有直接坐火车到济南部队报到,而是借报到期间十天的时间,自费坐飞机去广州看望女友。
8月的广州炎热潮湿,在广州中山大学上学的小菲放暑假,没有回北京,而是住到了她表舅家里等我。我到广州本可凭军人通行证住部队招待所,嫌地点偏远,于是也就住在了小菲的表舅家,在一个靠近珠江大桥附近绿树成荫的小区里。表舅六十几岁退休在家,个子不高,整天乐乐呵呵和蔼可亲的样子,进门的衣架子上很明显的挂着一件领章帽徽齐全的军装,说明他是一个军队离休干部。
也许是军装的原因,我对表舅很有好感,就问小菲,这表舅是在广州军区工作吗?
小菲神秘一笑说,也算是吧,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颇有眼光的评论说,从年纪上看估计是团以上,从住房标准看呢应该到师一级,可从面相上看一团和气的,应该不是军事主官,或者是宣传文化部门的?再不就是后勤仓管单位的。
你自己去问问他,你要能搞清楚他的工作也说给我听听。
奇怪了,你的表舅让我包打听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我真的开始注意这个老头的行为举止了。很快我就发现他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他不像一般军队干部说一不二喜欢做主,他从来不负任何责任,家里不管谁说什么做什么买什么菜他都呵呵点头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从不上街闲逛也不串门,完全没有离休干部的习惯,整天在家里也不知道他干些啥。家里除了那套挂在门口的军装,好像没有任何他生活在这个家里的影子,他没有写字台、不写笔记日记之类的,更不沾画画练字的文房四宝,书柜里除了几本领袖书没有任何其他的书籍,唯一看看报纸你一出现他马上呵呵地起身走开。更奇怪是家庭相册里几乎没有他的照片,只有一张他三十年代的学生照,瘦瘦尖尖的脸上流露出一个蒙娜丽莎式的表情。
我悄悄跟小菲说,我擦这表舅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马晓飞的干活?
小菲讥笑我说,你还自称什么教导大队的游到台湾去侦查地形呢。
我讪笑说那都是我听来的,再添油加醋吹牛逼用的。
小菲说不许你说脏话。
直到我快要动身离开广州,好奇心实在忍不住了,再次盘问小菲这个老表舅的谜题,她才告诉我说,55年部队评衔之前,表舅突然进京出差,回来后不久就转业脱了军装,家里人不解说马上就要评军衔了被脱军装是不是犯了错误或是因为有海外关系。他也唉声叹气。后来去了香港投亲靠友,慢慢从一个打工仔办了一个贸易公司当经理,靠和大陆做点药材和其它小生意,规模不大雇了几个伙计,寄回的家用钱也不多,在香港一呆就是二十多年。改革开放以后,家里人都想去香港生活被他拒绝了,于是怀疑他在香港有了小老婆。去年他突然结业了香港的公司,回到广州退休了。没多久又突然穿上了军装,以正师级离休,原来他是广州军区情报部派到香港伪装身份进行工作的。
我一听这不是零零七么!好家伙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牌间谍,一生默默无闻、无私奉献,在香港那个纸醉金迷、花花世界里生死看淡,那会有多少刀光血影的故事啊!我马上脑补出美女、金钱、手枪、电报机这些细节,还有盯梢、暗杀这些动作场景,我断定老舅应该是一个表面上人畜无害的贸易经理,实际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现在年纪大了金盆洗手,回家颐养天年了,激动的我差点跟他比划起来想试试这老家伙深不可测的功夫!
我非常感兴趣他的地下生活,就想套他的故事写点东西,在剩下的几天里每天陪他喝酒探口风,可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喝起酒来千杯不醉。临走前一天,我上街买了几样卤菜来孝敬他,想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在今晚把他灌倒,非掏出他一个故事不可!他毫不知情还很高兴的样子,专门拿出一瓶扁扁的威士忌说这可是他从香港带回来的,自己舍不得喝就当给我送行吧。我心说行吧老家伙,今晚就凭我身强力壮的跟你拼了!结果几杯洋酒下肚,很快我就有点把持不住了,为了表示还清醒,一边叨叨车轱辘话一边筷子夹花生米稳住神,一口酒一粒花生米都能准确的丢进嘴里。再一会儿,我眼前的花生米重影越来越多,手上的筷子也越发不听指挥,不是杵到盘子外边就是划到耳朵边上,最终花生米没夹起来我就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我躺在沙发上,老舅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正端着杯子喝茶,家里其他人都在看电视。小菲看我醒了就埋怨说,喝不了还逞能,摔在地上还傻笑,气人!
我大着舌头对老舅讪笑,说为了吃一颗花生米才不小心摔倒的。
老舅咂口茶说,本来想喝光了酒就讲个故事你听,,,看你那么辛苦,就讲两个我听来的故事吧,跟我是没有关系的哦——
一个台湾飞行员度假到香港,我们就叫他小A吧,找到我们的外围关系老B说,他要回归大陆想获得帮助。我们很谨慎的做了全面调查,还动用了台湾的关系线,你知道文革期间我们在台湾的工作关系损失很大。经过老B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们也投入很长时间的资料收集,判定了他的诚意,通过老B做他的工作希望他能飞回一架飞机,这样对祖国更有意义对其他在台志士也是一种鼓励。小A有些犹豫,说自己一个人好脱身但是搞一架飞机走就不容易了。后来在台湾关系的掩护下,小A借训练机会真的架机回归了。他是在福建迫降的,说起来你们福建部队不行啊,连一些基本常识都没有,一看青天百日满地红的飞机二话不说就打炮,人家特别晃动着翅膀表示投诚,可下边打的炮火连天,知道的是在打飞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年放爆竹呢。好在没什么准头,最后小A迫降在一片稻田里,给当地民兵五花大绑起来送到部队。一个边防连长欢喜的以为能立一大功立刻审讯,小A吓得不得了,赶紧说我是来投诚回归祖国大陆的。放屁!连长拍桌子吼他,你个狗特务谁是你的联系人?不老实交代枪毙了你!小A只好说老B是联系人,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我只好赔笑脸说,老舅批评得对,我们福州部队都是地瓜,,,不对,我现在不是福州部队已经是济南部队的了。
讲故事嘛,你还信以为真了?老舅呵呵笑,喝口茶接着说,还一件事呢,听说国民党一个高级官员逃离大陆留在香港一笔巨款,有美金两百万之多。可是到底藏在哪里以什么名义藏的不得而知,这个消息在香港传了很多年不知是真是假。我们就做了很多工作,细致地分析研究认为情况是属实的。于是通过香港上层对我们友好的关系,还通过一些黑社会龙头老大了解情况,我们这一动不要紧,台湾方面、港英政府还有黑社会之间就明争暗斗起来,都想找到这笔巨款占为己有。总之呢,最终在一位爱国商人的帮助下,终于一分不差的全部返回大陆。
我激动的压低声音问:那老舅您是什么角色?有没有被追杀或者干掉什么可疑的人啊?
老舅一板脸说,胡扯!跟我没任何关系的。
我嘿嘿地一脸诡笑,您就跟我打镲吧,要不是我今天喝吐了栽跟头,肯定能灌得您承认自己就是派到香港的金牌杀手不可!
到最后我还是没法写出他讲的这两个故事,因为没有时间、地点,人名,过程也语焉不详,我看着那个老狐狸似笑非笑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是他编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