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把原来随写随发的合成一篇了)
袁小冬,七零年入伍,九五医院内二科护士,后调长乐守二师卫生所。她喜欢文艺,字体娟秀,内热外冷,是九五北京老乡里和我最谈得来、也最亲近的人。
一九七七年
1977.5.21
林南同志:你好!
按照来九五医院看望你的战友叫你南南更为妥当和亲切吧?!在九五相处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正面的叫过你,你也没有称呼过我,但是心里都非常明白我们之间的同志关系早已升华到姐弟友情了。不知从何时起我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我猜想你也把我当做姐姐尊重了吧?今天执笔给你写第一封伩的时候,我提议,从今以后我们就正式结拜姐弟,你看怎么样?同意吗?别人结拜兄弟的时候往往摆一桌宴席或举行什么结拜仪式,然而我们却抛弃这一套资产阶级庸俗做法,完全本着朴素的阶级感情和一颗赤诚的心。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对友谊的看法是这样的:时间固然可以考验友情,但患难和战斗中产生的友谊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是长久不变的真诚。你说对吗?我希望这革命友情的幼苗生在忠诚的土埌上,又依靠不断的关怀使它成长。
今天休息,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坐在宿舍的桌子前,真想挥笔猛写一顿,痛痛快快叙述我们离别后的情景,倾吐着内心的话语。但真正落笔又激动的不知该从何写起?按照日常生活的惯例,简单的把来到这里的情况告诉你,通过我父亲老战友的关系把我调到守二师卫生所,这种小单位我是喜欢和满意的,这里最大的优点就是女孩子少,一共只有三个女兵,容易搞好团结,是非和自由主义少。其次就是静,适合我的性格,再者就是那漫长可怕的夜班结束了。工作性质与九五医院截然不同,等级差别、科室分类都不存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万金油单位。但是这种医疗条件简陋、设备不全、没有技术可学的小々卫生所对我来说又是一个难题,来到这里领导和同志们伩任我,让我单独门诊,给我看病、诊断、开处方的权力。但自己深深的忎觉到:护士那一套基本操作技术我非常熟悉在这里也是绰绰有余,是可以吃老本的,但医生那一套我的确没有学习过,一点儿也不懂,同志们把我当做大医院下来的使用,在处理病号时也来问我,而我这个“宝贝”却不能发光发亮,这是我当兵七年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业务跟不上而发愁和焦急。但我下定决心,以攻书莫畏难的“攻关”精神赶上去!
分配到卫生所之后,领导上找我谈了话,主要说了服务态度和搞好人事关系的重要性。在这种单位接触首长、机关干部、家属小孩儿较多,服务性质非常强,要严肃大方,又要热情周到,阿庆嫂的八面玲珑,遇事不慌就是我学习的样板,否则工作就无法展开。此时我真心体会到:人生长河里斗争的浪花正在无情磨练着思想,锻炼着意志,使人逐渐变得聪明了。我的性格在这小小卫生所將磨练得更平静和温顺的。人常说“装聪明容易,装傻子难”,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单方啊。
出于对你的偏爱,我第一次当上了“红娘”,在临别前我都与你和小梁交代清楚了,你们一定要互相勉励,共同进步,处理好这种关系,将来是否能成就看你们自己,我是没有任何责任了。
有空常来伩,祝好 !
袁小冬 於小卫生所内
1977.6.3——
南々:我的弟々
你的来伩收到,看到“同意!”两个字不知道有多激动、多兴奋!在离家千里、面对“台澎金马”的福建前线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让我感到幸福快乐,不再孤单!躺在床上仔细看着你伩中的内容,仿佛从伩的字里行间看出你在回到连队这半年的时间里长大了,懂事了,也稳重了,特别是对于小梁这件事,你说目前你的年龄还小,当兵时间不长,要多学习,学会管理自己的能力,建立一个远大的目标,对我的触动最大。回想起来咱三个都是北京的,所以经常在一起聊天,记得一次你说最喜欢听《十送红军》,谁知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刚停紧接着就播《十送红军》,高音喇叭一天到晚无死角!你一脸苦相跟我说,内小梁掉转儿了吧,再不停手九五全体工作人员及伤病员就都让她逼疯了!笑死我了,,,小梁只有16岁是我院最小的女兵,又是播音室的播音员,最小号的军装穿着都晃荡,每次见我都笑嘻嘻地掏出一块糖“吃吧?”你呢又是咱院最精神、我最喜爱的病号,出于我对你俩的偏爱,就想把你俩介绍在一起,做错了一件事情。原谅我吧,弟々!今后我一定注意,在考虑、处理问题上要全面周到,防止再次让感情代替理智的事情发生。
我目前正按照自己制定的自学计划学习,埋头於治疗、诊断、护理等等枯燥无味的业务堆里。领导上准备提我当医助,给我真正看病开处方的权力了。
我立志做一个有较高医疗技术水平的名副其实的军医,我会向医疗技术的“珠穆朗玛峰”进军。
我们的伙房饮食没搞好,每天早上都是腌茄子根辣椒根,炸花生米就给四五粒,中午晚上都是炒包菜,碗底的油腥都要舔的干干净净,天天三顿开水泡饭真是大伤元气,想起九五的伙食就口水直流啊。不多写了,钢笔快没水了,但我们的感情却如水长流,,,,
祝你顺顺利利发展!不要像我一样饱尝人间的酸甜苦辣,这对我也是个安慰。
姐:冬々 夜
1977.6.27——
南々弟:你好!
昨天九五江英年来看我,喜出望外!我们还说到了你,记得她吗?她在急诊室工作十分泼辣,沾着伤员的血往四周围撒,轰开看热闹的人群。她说你住院是她登记的,问哪儿人你说北京,问出身说顽主,政治面貌长方脸儿,她翻白眼说再废话滚蛋!后来她调查你了,“还顽主就一个大院的屁孩,早知道就按在手术台上先备皮后拉栓开肠破肚!”哎呦,笑的我肚子疼!
我想年底再休探亲假,刚到新单位暂时不回去,因为我的头等大事是入党,不利于或造成不好影响的因素都要排除,为了这个目标正在努力攀登呢。
组织问题我简单的谈一谈,这也是我调单位的原因之一。在这个问题上我的自尊心和上进心曾经受到过多次打击,为了组织问题曾经伤心的哭过多次。七年来九五的生活教育了我,给於我的只是惨痛的教训和总结不完的经验。然而,现在让我谈谈对于党组织的认识和看法,我会平静的说:“在组织上,我虽然不是一名党员,不能参加任何党的活动,接受不到党课的教育,但是对自己的要求并不会放松,基本上做到了党员能办到的事情我都能办到,党员不能办到的事情,我也争取办到,接班人的五条和党员的八条就是我行动的准则。”我相信只要党的大门始终打开,我就朝这个方向努力,迟早能加入党组织的。亲爱的弟弟,我也希望你要努力,在当兵阶段就把组织问题解决,既不要着急,又要抓紧,努力吧!
这些年来,由于林彪和四人帮的干扰破坏,那种突击入党、突击提干的邪风刮的乌烟瘴气,党组织的纯洁性完全被破坏了,伸手要官要权,争名争利的风气到处盛行,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基本上公开化、合法化,那种政治投机的乘机混入党内,拍马钻营、抬高身价、一本万利,把党员作为金字招牌进行招摇撞骗的人还少吗?林彪四人帮鼓吹“权权权”在他们头脑里大大膨胀,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恶性发展,难道说通过九、十、十一次路线斗争,就没有这种社会基础了吗?那些歪风邪气就没有了吗?流毒肃清了吗?没有,根本没有!党组织必须严肃整顿。我虽然不是个党员,但关心组织的建设,不愿意发生亡党亡国的事情。上面写的这一段属于理论方面,怕写多了出现右倾思想。就写到这儿,搁笔。
盼来信!
姐:冬々
1977.7.7——
南々你好!
我今天到收发室去订杂志,刚一跨进收发室的大门,就听到通讯员小陈高声叫道“袁小冬有你一封伩,比一般伩封长半尺就是你的”。我笑了笑,马上就意识到是你的来伩。果然不出所料,除你之外,全院工作人员的来伩是见不到这种尺码的航空伩封的。
寄来的合影照片收到,在几个人里只有你穿着白色病号服一头乱发还叼个烟,哪像一个兵!不过我就喜欢你稀稀拉拉像个小叫花的样子。也许在我内心深处也有着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天性,但在现实环境中我只能时刻保持理性、谨慎、严肃的外表,你?吧?
我在值晚班,现在没什么人就给你写伩吧。回忆在莆田九五,我值班的时候你经常陪着我边帮我抄病历边聊天,我们聊部队聊北京聊老莫,聊文学聊政治,我发现你看的书一点不比我少,我们都喜欢苏联文学。有一次我们把自己看过的小说互相接龙:我看过“静静的顿河”你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远离莫斯科的地方”你“青年近卫军”我“州委书记”你“多雪的冬天”我看过“卓娅和舒拉”你看过“角落”我一下想不起来了,你接着说“他们为祖国而战”“战争与回忆”“白轮船”“你到底要什么”,我真的大吃一惊!现在我大体回忆了一下我看过的书不限于苏联的计有:牛虻,九三年,基督山恩仇记,红与黑,孤女漂流记,我的大学,老残游记,红楼梦,艳阳天,青春之歌,红岩,欧阳海之歌,林海雪原,渔岛怒潮,,,你回伩接吧。真希望你忽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卫生所,我想象你一定是敞着风纪扣、歪戴着帽子,笑嘻嘻的和我争争吵吵的对书名。寂静的山谷填满了喧闹,漫漫的长夜留下我们友情,能这样永远对下去多好!每当我执笔给你写信的时候,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凝结在笔尖上。有时会突然感到激动,心悸,脉速,此时一定要放下笔,待心情平静些才能继续写下去,为什么呢?说不清楚。
记得我们相识是我到病房发药,你正在病房里讲故事“独脚绣花鞋”,我一边发药一边好奇的听你讲的眉飞色舞,挺有意思。后来你就讲到了我们科室,十三号凶宅、第二次握手,叶飞三下江南,连内二科的几个卫生兵和军医都听的津津有味,你出院后那几个故事成了内二科保留节目。
有一次我们晚上偷偷溜出去到地委礼堂看电影《海鹰》,夜里回九五边走边聊,远处车灯一闪,你出主意说你是女兵好拦车,结果我拦住的是守二师师长的吉普车!没想到师长没发火,还真让上了车送咱们回九五了。你下车鞠一躬就跑了,我听师长骂了一句“屌兵不敬礼没吊样!”我一边笑一边给师长敬了个礼。我调守二师后被师长认出来了,他说那个混小子在哪?抓来我骂他一顿!我笑说那是我弟弟,在八十五师呢,不归您管。
还有一次你和肝胆小盖进莆田玩,竟然和县中队的打起架来,让人家追到九五门口,我正在院值班室值班,一看你俩那狼狈样子跑的比兔子还快,就知道你惹祸了。要不是我拦住了那些县中队的人,说不定就把你们抓走了,老虎凳辣椒水严刑拷打,然后通知你们部队,领导去领人,哈哈!,,,
夜深了不能再写了,不然写到天亮了,部队都说新兵伩多老兵病多,怎么我到像个新兵你像个老兵了?哈。搁笔!
姐姐冬 凌晨
1977.8.18——
南々弟々 好!
近来工作较忙较累,组织问题仍在努力之中。师里每天晚上9:00就仃电,到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能干。由于仃电这封伩只好借助蜡烛的光亮了。每天晚上9点以后,我唯一的“伴侣”就是收音机了。
言归正传,这封伩是想告诉你,我昨天回了一趟莆田九五医院,是给后楼高干病房的黄奶奶开追悼会,你们师长军长都来了。咱们一起到过黄奶奶的病房去玩,跟她聊天,她是四方面军妇女团参加长征的老红军,为掩护主力突围被马步芳骑兵杀散,有的被抓强奸有的被分做老婆,大部战死,她和另一个人沿路讨饭回到延安,又被抓AB团,差点毙了。说起来她就叹息,当着我们的面大骂李先念王树声说他们是混蛋胆小鬼,用妇女团和伤兵掩护突围。军长去看她都叫她大姐,传说有一次田军长去看她,她说最近吃饭硌掉一颗牙,军长立刻就把院长叫来说,你叫几个身强力壮的战士带着扁担绳子赶快来,院长问干什么,军长说抬石头啊,院长红着脸说我们没有照顾好黄大姐啊。
1935年红四方面军突破嘉陵江西进,队伍中有2000多名女红军,主要集中在妇女工兵营、方面军总医院、剧团、妇女独立团和妇女学校,其中妇女独立团人数最多,约1200余人。后独立团扩编为师,人数最多时达2500多人,这是我军历史上最早成建制的团以上女兵作战部队。后来因为战斗减员很大,在翻越党岭雪山的时候妇女独立师仅剩下了千余人,又恢复了独立团的建制。我一直想写一点东西,表示我对老一辈革命者的敬意,这个心愿你也是早知道的。但是由于时间紧、水平低、材料少,这个愿望一直难以实现,但是像黄奶奶那样的老干部、老红军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们默默无闻,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是真真正正的共产党人。
寄张小照给你留念,背后的二层小楼就是我们师卫生所,如果你有自己满意的照片别忘了也给我寄张来。实在太困了,到这儿吧。
祝好!
姐 冬々
1977.9.10——
南々: 这几天病了躺在床上,就写了一篇习作寄给你,请提意见
——《同 志》——
我七岁时,脖子上刚刚系上红领巾,就能写“同志”两字,也能用标准的普通话读给爸爸妈妈听,每逢假日,爸爸妈妈的老战友来做客,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同志,很久没来玩儿了,工作很忙吧。”听起来舒服,亲切,“同志”好像也是他们共同的名字,代表着一个永远不会分裂的团体。
可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同志”两字渐渐变得刺耳、恐怖。红色风暴风起云涌,“打倒”“批臭”“枪毙”喊声震天,辩论、夺权、武斗此起彼伏,叫“同志”的,是那些戴着红袖章把妈妈揪着头发抓走的人,是那些在我耳边大喊“狗崽子”“黑五类”的红脸大汉。我品味出这两个字里另一种陌生和冰冷的含义,,,,
十五岁的一天,“同志”这称呼再次震惊了我,原来它还有另一层含义:一个衣衫褴褛的叔叔来找父亲,他向父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被父亲一把紧紧抱住,看得出来,他们是特别亲的战友,他们进了房间关上门,我在房间外忍不住偷偷倾听那个叔叔泣不成声的诉说,他爱人上吊了,他也被游街示众吃尽苦头,听的我心里难过极了!那个叔叔说“我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次来就是向您告别的。”我刚想冲进去求父亲要帮助这个叔叔啊,更叫我震惊的是他叫了一声“长官!”竟不是“同志”!?难道同志还不如这一声“长官”?我僵住了,满脑子都是电影里国民党张军长李军长的声音,“是,长官”“请,长官”,难道父亲是隐藏多年的国民党军官、间谍特务?!
我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我哥哥,看得出来他早有疑惑,于是趁家里白天没人,他用自制的“万能钥匙”偷偷打开了父亲锁起来的抽屉,我俩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所有东西——有肩章领章、数不清的奖章勋章、各种文件证明、票证信件、发黄的照片、生锈的铁罐和几个子弹壳,,,渐渐地在我眼前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黄埔军校,西北军,起义,抗美援朝,大校,副校长,基地副指挥,政治面貌空白,有一个原配在老家,怪不得我有一个大我快二十岁的农村“表哥”,妈妈和父亲吵架,恐怕就是因为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文革初期我妈都被揪出来打倒了,父亲却仍穿着军装戴着领章帽徽纹丝不动,奇了怪了。
从这以后,家好像完全变了味,我妈被单位批斗每天很晚回来顾不上我们,父亲忙着参加运动整天不在家,哥哥到外地串联很久不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冷冷清清的家里,远离喧闹的世界,发呆,看书,朋友们都说我变了。
一天晚上,父亲匆匆赶回家,催我赶快收拾衣服和洗漱用品,也不等母亲回来就拉着我出门坐上公共汽车。来到一个军队大院,操场上停着几辆大卡车,车边围着很多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女孩。还有家长,不一会儿,一个军人催促大家赶紧上车,父亲把我举到卡车上,叮嘱说到了部队,不要想家,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听领导的话和同志们搞好关系。我问这是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呀?父亲说到哪里都是干革命,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于是我们就被大卡车拉到了火车站,五十多个男女小孩每人领了一套军装换上,坐上了南下的列车。晕晕乎乎的两天两夜到了福州,然后分别上了几辆卡车,其中一辆开到了九五医院,,,
由于时间仓促,后半写走题了,没能收回来,为了字面干净就搁笔吧。
姐々:冬 晚
1977.9.25——
南々弟,你好!
来伩收到了,我先说声对不起,给你在连队造成不好的影响道个歉!事出突然没有事先通知就坐着师长的吉普车到连队去看你,真是太冒失了!尤其是你们连长以为大首长来了还全连集合,在车前又敬礼又报告,真把我吓了一跳!打开车门下来一个女兵还没戴军帽,又把他吓了一跳!全连战士齐刷刷的看着我,真是尴尬极了!事后你说连长没批评你,就是脸色不好看,“因为我妈病重我姐急得没办法才偷坐师长的车来告诉我,我俩还抱头痛哭一场呢!”你这谎话顺嘴就来!你说连长要以连队的名义发一封慰问电报,你表决心“天大地大不如连队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连长亲,千好万好不如批假好,河深海深挡不住回家的心”,你真敢跟连长这样说?信你才怪!哈哈,,,我保证以后不再做影响你进步的事了,原谅姐姐吧,因为我太想去看你了!
给你带的胃舒平饭前一片,北方兵到南方一日三餐籼米很容易得胃病,两个疗程一定要坚持。小蓝瓶是我们卫生所自己配的专门涂抹防小黑咬的,以防你再次旧创复发。麦乳精白糖是给你增加营养的,训练完了冲一杯喝,要用热水冲。我在师服务部“劫”了两盒特供红牡丹给你,但我还是不赞成你抽烟,连队发的烟票买的烟一定是发霉的,要少抽!
姐冬々匆匆上
1977.10.20——
南々,我亲爱的弟弟:在涵江匆匆一面,不知不觉的又晃了快一个月,时间过得真快!在训练场你全副武装的跑过来,黑黝黝的一张笑脸,抱着枪坐在我身旁,抽着烟和我聊天,这个印象经常浮现在眼前。现在一切又回到习以为常的单调的生活轨道。
业余时间写了一篇散文《铁骨铮铮》,未免幼稚可笑毛病不少,我是为了锻炼写作能力,也希望能发表,为那些受迫害者出气。寄出去之前先给你看看,请你提出些批评意见,也希望你转给你爸爸——文化战线上的老兵看看,提出一些修改意见。
动笔之前曾为我笔下的“爸爸妈妈”感动的流了眼泪,可是花了15天才写完,由于时间零散,创作激情往往被工作打乱,构思也搞乱了。但无论怎样,作为一篇小作文,总算可以了吧?
我仍然是老样子,变化不大,整天憋在山沟里,有点儿不自在,很想溜到福州进电影院看场电影或到街上吃东西。听说新街口有一家西餐厅,真想去大吃一顿解解馋!你去过没有?师医院条件比较艰苦,一个星期没吃肉了,不过多吃青菜增加维生素,对身体好。是吧。
我准备11月中下旬休探亲假,请假报告还没批,估计问题不大,你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北京吗?记得你说过你妈妈身体不好想买些桂圆干,这个忙我帮你。 希望能早日见到你那熟悉的字体,还有伩封!最好是用纪念邮票,我开始集邮了
姐:袁小冬
1977.11.23——
南々弟々:你好!
我已经订好11月25日福州到北京的车票,准备25日一早从长乐出发,中午到福州逛逛,在味中味咪西一番,好好解解馋!我的心现在已经飞回了北京,雄伟的北京站,长安街,思念的家人和朋友,,,哈,是不是让你瞪着眼睛留着口水嫉妒的快疯了吧?别着急,明年你就该有探亲假了。
你托我买桂圆干的10元钱已收到,我到长乐县城没买到桂圆干,自作主张买了三盒桂圆肉,2.03x3=6.09元,剩余的钱买了两斤我们师农场的土茶,味道很不错,保证送到你家请放心!
又:回伩不要写到师卫生所了,可以直接寄到北京我家即可。
姐:冬々
1977.12.19 ——
南南:你好!
回京第三天我就把东西送到你家,见到了你妈妈,很热情的招待我,还详细问了你的情况,我尽可能把你给我的伩里内容告诉阿姨,看来你不经常给家里写伩吧,这可不好!你可以少给我写伩但一定要多给阿姨写伩,让家里放心知道吗?另,我没敢说我是你姐,只说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哈!你父亲出差没有见到,只见到一个弟弟,我马上就想象出你当兵前的样子:黄呢子帽国防绿、勾肩驼背三道弯儿,江英年说的,一个“大院小屁孩”是不是?
这次回北京,机关单位都放映外国电影,几乎每天都能看场内参片,有时候时间还会撞车,真是大开了眼界啊!比如“巴黎圣母院”“珍珠塔”“迷途的爱情”“魂断梅亚林”“鸽子号”“猜猜谁来吃晚餐”“面包与巧克力”“伦敦上空的鹰”“广岛之恋”等等,爱情、勇敢、正直、善良、死亡,是电影、小说、戏剧及所有文艺作品表现的永恒主题,反观我们的电影假大空、没人情味、政治说教、艺术拙劣!
这次探家还发现,北京最大的变化是大家敢说话了,不用噤若寒蝉生怕因言获罪;穿着打扮也大胆了,一片黑灰中有了色彩的点缀;还有恢复高考,读书学习在青年中蔚然成风;小小得意一下,你我都喜欢看书学习也算不落后呀,如果没当兵一定会参加高考走进大学的!我还去八一湖滑了冰,最遗憾的是老莫关门内部整修没有吃成,最渴望的是我的探亲假永远不结束,,,
可是假期马上就要结束,真是没呆够!我27日早抵榕。准备在福州停一天再回长乐,不知你那时能不能请个假出来,咱们在福州汇合提前过个新年怎么样?不知是否合适望速来伩告知(航空),有些事情很想和你谈谈,见面再说吧。
祝 好!
姐:冬々 草於家中
一九七八年
1978.1.9——
弟々:新年好!
虽然咱们没能在福州见面,知你请不下假,有些遗憾,但你1977年12月29日写来的信及年历片都收到了,深表感谢!本应该回赠一点小礼品,但是这鬼不下蛋的穷地方,真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在我眼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纪念或有特殊意义的礼品可买,唉,真泄气。只好把两张“沂蒙颂”的剧照剪下来寄给你,因为我觉得画面上的方铁军非常像你,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特意剪下来邮去供你欣赏。
你这个人真糊涂!地址老写错,什么门诊所、医疗所、卫生所统统不用写,师医院就巴掌大的面积,五六个女孩儿,通讯员一看地址和姓名就可以送到了,你是故意捣乱的吧?这封伩转了五天才到我们医院,真该打。伩中问我新年是怎么度过?别提过的多惨了!新年之夜医院里停电到处一片漆黑,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事情也干不成,晚上6:30早早的就上床钻进被窝了。在床上听收音机,刚听一个多小时,电池就用完了,只好睁着一双近视眼盯着蚊帐沉浸在北京日日夜夜的回忆中,直到3点多才慢慢睡着。元旦之后呢?院里又安排了一个星期的政治学习,主要是学习元旦社论和畅谈祖国的大好形势。对于这种空谈的政治学习我早就不感兴趣了,有人对我说唱高调喊口号夸夸其谈的一定是骗子,信以为真热泪盈眶的多数是傻子。
随之而来的将是富有民族传统的节日——春节。这么盛大的节日,对我来说也是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我们地处偏僻山沟,文艺生活无与伦比的单调,只是地方的闽剧到师里演出了《十五贯》,作为春节慰问子弟兵的节目,我去观赏了,尽管是听不懂的唱腔和告白,能看到文艺节目,内心也感到欢心鼓舞。
祝 好!
姐冬々 七八.元.九
1978.2.13——
南々我亲爱的弟々:真是对不起,姐诚心诚意给你拜个晚年!
除夕就收到了你的来信,可是春节这几天实在有点忙的四脚朝天,师里各单位打扫卫生、会餐、团拜、排练小节目和地方联欢,我们卫生所因为有几个女兵成了师里迎来送往的交际处了,真可笑!
一直犹豫没说,实在忍不住,还是告诉你吧:这次回北京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也是当兵的,叫宋南生,在总参通信站工作,是老战友家的孩子,人不错,党员付营职,话不多人很实在,值得继续接触培养感情。休假期间他陪过我几次逛公园看电影,讨论剧情畅谈未来感觉比较谈得来,也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有一次看完电影夜深人静他送我回家,我告诉起咱们截师长车那件事,他听后哈哈大笑,又一愣说你有个弟々在福建当兵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说,别说你不知道,连我爸妈都不知道。南々,等你明年有假了争取咱们一起休假回北京,我介绍你们认识,相信你们一定能谈得来成为好朋友,我确信!另,“喊口号的一定是骗子信口号的多数是傻子”就是他讲的,我觉得值得我们思考。你说呢?
你知道明天二月十四日是什么节日吗? 情人节。来历呢?在公元三世纪一个叫瓦伦丁的基督教徒被投进监狱,在狱中他和典狱长的女儿相互爱慕,并医治好了她失明的双目,也得到了典狱长女儿的照顾,但是他仍然被处死刑,临刑前瓦伦丁给典狱长女儿写了一封长々的遗书表明他不是罪犯,并向她表达了热烈永恒的爱情。他死后人们为了纪念这段爱情,便把每年二月十四日定为情人节,这一天情侣们要互送鲜花、巧克力。我虽对西方节日不以为然,但这个节日深深打动了我,凄美、勇敢、磊落、纯洁,我愿把鲜花、巧克力送给我爱的人,并且义无反顾!
小梁给你去伩了吗?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要多帮助她,共同进步!望你在连队事事处处克制自己,城市兵又是干部子弟有些毛病一定要克服,才能不断进步,争取早日解决组织问题。下次再叙。
祝 好! 姐姐 冬
1978.3.22——
南々弟 你好!
我下部队巡诊回到单位才听说,今年四月下旬军区后勤要开一个军医短训班,这期在职干部也要经过考试才能录取。我们师有十人符合招生条件,但真正录取的只有两名,比例10:2。本人是十人之内,可能是二人之外。我对考上不抱希望,只是碰运气的心理,试试看。但为了应付考试也只得自我进入紧张的“甲级状态”,每晚开夜车。从得到消息至考试只有二十几天,时间太紧,复习中真是走马观花,一些数学、化学、物理还是刚刚学,感到非常吃力,俗称“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这是“临阵造枪,意乱心慌”。
你伩中对小品《责任》提了一些好的意见,深表感谢。但是学习太紧张,没有时间修改。其次是兴趣没有那时浓厚了,感情也↓,不打算改了。待将来有机会或突然有灵感时再说吧。
我工作、学习、身体仍是老样子,勿念,有空来伩。
姐
冬々
1978.4.21——
南々!我亲爱的弟弟: 你伩中说,你已借调到军里参加了战士演出队,感觉很兴奋?一想到你涂着红脸蛋画着剑眉装腔作势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的样子就想笑!你是搞创作还是演出呢?是准备建军节演出节目吧?不知道会不会到我们师来演出,如果能在舞台上看到你那该多好!不知道你都参演了哪些节目,什么样的角色,望来伩告知。
最近咱们军区话剧团排演的《台湾儿女》不知你看过没有,我还在广播里听到了最后两场,感触很深,觉得克服现在话剧的雷同化、概念化,使话剧更能吸引人、感动人特别重要。对话剧艺术我一窍不通,只是随便谈谈。
4月2日《人民日报》第五版刊登了一篇《刑场上的婚礼》及《战士的爱情》我感到这两篇文章写的较好,剪下来寄给你看看。我曾经看了一本长篇小说,书中除了女主角也就是所谓的女英雄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在书中出现,可笑!
快考试了,还要复习资料不多写,见谅!
姐冬々 夜笔
1978.5.2——
南々弟: 紧张的复习考试结束,要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本来我是不在意这次能不能考上的,但听到只差四分未录取的消息后,还是忍不住偷偷流了眼泪,,,这可能就是女性最大的弱点吧。不过给你写伩的时候,我已经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若无其事坐在桌前。
说说对你借调演出队的想法:演出队是个临时单位,一般不会有党员发展名额,所以你离开连队会不会影响进步?记得一定要经常给连里写伩汇报情况,别光顾着自由高兴,人一走茶就凉,你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切记在连队最迫切的是解决组织问题,这是提干的首要条件,你已经入伍第二年算是老兵了,一定要在今明两年之内入党,才有希望在第三年提干,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知道吗?
我给江英年写了伩,详细介绍了你的情况,她主动说可以帮忙,她父亲曾是你们八十五师师长,她告诉我已经给家里去信,请老头关照。还要你有机会去军里的时候到家里玩,老头子极倔,但待人心极善,她妈妈和年轻人也很谈得来。情况就是这样,你抓紧常去她家走走,给老头留个印象。目前来看,你可能还要在部队干上几年,起码先解决组织问题然后提干,再向写作方面发展。你有写作才华,坚持下去不会不出成绩,或许哪天我在杂志上就看到你的作品,,,
努力!
姐 冬々
1978.5.17——
南々弟々,你好!
来伩收到,看着就想笑不过很有趣,大段的词藻和并列的成语读起来有点费劲,多亏本人读过几年书!开个小玩笑,伩写的很好,通顺,有条理,还很幽默,形容词用的很恰当。你文学上有一定修养,望茁壮成长。
我最近重新以讲故事的形式改写了《责任》一文,但是写到一半写不下去了,只好搁笔。本来准备寄给你,但看来看去这杯水似乎只有30度,喝起来实在没意思,故罢也。待有兴趣了再接下去写。
你们演出队在军区汇演什么时候结束,还要下部队巡演吗?我想请假去趟福州,就算所里补偿我考试失败的精神损失吧,正好顺便看看你。听说福州的舞厅开放,自约舞伴,门票每人贰角,军人不得入内,此信息不知真假。记得你吹嘘过会跳华尔兹,如果我去福州你敢不敢带我去跳舞?!现在政策也是变来变去,大事管不好小事胡乱管,一会儿可以跳午、听收音机、烫头发,一会儿又下禁令,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我们医院又传达了上级指示,连以下的干部和战士,一律不准听收音机,防止下海投敌。真讨厌!至于谈到“跳午”两字那更是犯上作乱,该批!
姐 冬々晚
1978.7.10 ——
南々:我亲爱的弟弟
近来工作十分繁忙,整天跟头痛、流涕、高热的病号打交道,流感预防和治疗工作忙,见效少。师部一被服仓库全部病倒,连个站岗的人也找不到,真悲惨!快一个星期流感病毒也没有彻底控制住,看样子还要再忙一阵子才能喘口气。多亏本人身体素质不错抵抗力强,至今无恙,幸运!
南々,你现在怎么样?你来伩说也染上了流感,整天鼻涕眼泪的,我严重怀疑你是借故想泡病号不出操吧?哈哈,可惜不在我们师,不然你就可以来我这里舒舒服服的泡几天病号了。衷心希望你快点好起来,赶紧去出操!
从本月十七日开始就传达贯彻全军政工会议精神,要学习半个月,没意思透了。南々你有没有发现,现实生活总让人琢磨不透,好多眼见就要成的事情,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些事又莫名其妙的成了,等下次再跟你说是什么事吧。
天气炎热,病号较多,所以探家之事,领导不批,只好往后拖,拖到何年何月,难定!
姐冬々 夜23点10
1978.8.2 ——
南々:我亲爱的弟弟 很长时间没有收到你的伩,是不是你们演出队到处演出呢?甚为想念。
我马上要执行一项紧急医疗任务,出发前半小时赶紧给你去封伩。近来长乐流行霍乱和付霍乱(代号“02”烈性传染病),发病很快且病情危重,短短几天就发现近两百病号,死亡五人,分布八个公社,目前全县封锁停止交通已有三天了。为了迅速控制02号病蔓延,师医院紧急组织了七人抢救组,我是其中一个,配合县医院、各公社卫生所到疫区去,下到公社、大队,七个人又分三个抢救组,我和一名女卫生员一组,到疫情较重的第一线。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任务重,压力大,何时归队?不详,反正别把我埋在那儿就行,亲爱的弟弟,为我祈祷吧!
我下去没有固定地址就先不要来伩了,待我从“火线”上胜利归来,再畅叙一番!
另告,已经定了去军区医校学习的事告吹了,今年从地方直接招收学员,把我们这些在职在位的部队学员名额挤掉了,明年再说吧,明年若还从地方招生,那我们又没机会了,听天由命吧。
救护车的喇叭响了好几遍了,,,我出发了。 冬々草
78.9.21 ——在北京
南々,你好!
久未通信,不知近况如何?甚念。下医疗队之前慌慌张张给你去了一封伩,不知是否收到?我在乡下待了一个多月,九月中平安归队,就请假返京了。我回京前到处打电话找你,想告诉你我要回北京的消息,好不容易电话打到军文化处,说你们演出队去厦门九一师演出,何时回来不清楚。演出队还没解散呀?要是能到我们这山沟里“露峥嵘”那该多好啊!我可是热烈欢迎你的!
我是9月17日返回北京,南生在车站接我,半年多不见就觉得他像我的亲人一样,到家后我们谈到很晚他才回去,依依不舍的。我和南生的恋爱没有什么罗曼蒂克史,但是彼此逐渐相识相知的过程,却充满诗情画意,让我空虚的心变得充实起来。
和南生去北海公园,那里已经变成年轻人的天下。照相的,谈情说爱的,玩游戏的,到晚上更热闹了,三五成群的抱着吉他在北海公园里跳舞、唱歌,直到深夜,还有一对对情侣躲在花丛中坐在长椅上卿卿我我,直到公园关门,工作人员干涉,还是旁若无人似的。只有公安人员来才行,据说政府要出面“解决”了。
我十月十七日归队。你要托我买什么东西,可来信告知,尽力而为。你现在怎样,工作身体还好吧?组织问题怎么样有眉目吗?因暂时联系不上你,伩还是邮到你连队吧,也许能转到你手上。
姐冬々 於公主坟甲5号
1978.10.12 ——在北京
南々,你好!
在家已经二十几天,本想多看几场电影改善一下山里人的精神生活,又来了一个鬼通知,说是国庆期间为庆祝自己的节日,不准放映国外片,只能放映献礼片。好在节前还看了几个外国影片,例如危险的爱情、紧急下潜、没有留下地址的人等等。节日期间只看了小花、生活的颤音、铁弓缘等刚刚上映的新影片,刚刚看完外国片,再看本国片就没意思了。
“十一”晚上,我和南生一起观赏了国庆礼花,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那么美、那么灿烂,南生说就像你我的青春,太短暂。我说也许因为短暂,反而更美更灿烂。我们紧紧依偎,滚滚的鸣响、耀眼的烟花都变得遥远模糊,我的身心好像一片虚空,拥着他就像拥有了生命的全部,那一刻突然读懂了生命和爱情这本书!
前几天我和从师里到北京军事学院学习的几个干部聊天,听他们说最近北京的大字报很多,有上访的外地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背后背着的牌子写着“反饥饿,反压迫,要人权,要自由”的标语,在天安门广场游行,外国记者纷纷拍照;饭馆里常常看见要饭的。还看见西单民主墙上有个标语,“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听得我一震!还有就是夸北京的文化生活丰富,他们在北京学习八个多月,就看了100多部中外影片。我听着都羡慕啊!
姐姐:冬 於家中
1978.10.31 —— 回到福州
终于收到你的三封伩,恢复了联系!
本月17号我就回到长乐,回信迟了,是因为乐极生悲这个成语在我身上灵验了:北京一个月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中,简直快玩疯了!离开的前一天,我痛哭一场。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刚刚踏上地瓜城就全身不适、关节酸痛,又发烧又咳血,检查诊断肺炎或肺结核,瞬间关进单人病房,变回举目无亲的《雾都孤儿》。长达十天的发烧,比身体痛苦更难受的,是寂寞流离的滋味。——不要为我担心,估计不会得肺结核,可能只是肺炎吧,早晚总会康复的。现在不是已经走出病房给你回伩了吗,“列宁同志已经不咳嗽啦!”
你伩中询问北京的情况,确实大有改观——生活多样化,文艺开放化,情调公开化,但我觉得脚步应该迈的更大些,才能跟上时代步伐。据小道消息说,谷牧访问欧洲回来向中央做了一个汇报,在人民大会堂整整讲了一天一夜。他说西方资本主义的科技和工商业发达的令人震惊!家家都有电冰箱、彩色电视机,开汽车住洋房,市场里琳琅满目,服装五颜六色,人人面带笑容彬彬有礼,城市现代化乡村机械化,高速公路、超级市场,我们要老老实实承认自己落后,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很大。我们社会主义为什么落后?值得深思。怎么搞现代化,怎么速度快一些,都是非常急迫必须解决的问题。
“吴老转”(吴德)免职后,由林乎加主持北京市委的工作,办了一些得人心的事情,如天安门事件平反,住房紧张问题开始解决,市场供应慢慢跟上了,总之北京是在进步。
你问青年人的思想状况如何?想些什么、干些什么?我接触的人不同,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也不同,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是,青年人如饥似渴的学习、热火朝天的谈恋爱,这样蓬勃的气氛还是能感受到的。
归队后就赶上年终考核,共有80道复习题,政治20题时事20题专业20题,每天背得头晕脑胀,背完前面忘后面,真是年纪大脑子慢了,一直要背到11月下旬考试。近来工作又忙起来了,每当老兵快退伍的时候,泡病号假条的、磨着要住院的就多起来,估计忙到11月底才有喘口气的机会。我刚归队没几天,又特别想再请假返京!你别笑我,这是真的!
有空来伩
姐冬々 於宿舍
1978.11.20——
亲爱的南々弟弟: 请允我这样称呼你一次,因为每当收到你的来伩,总有一种炽热、真诚、纯净的感觉,这种友谊能唤起往事的记忆,也能激发未来的憧憬。说真话,和你交谈或者通信,我总感到同志间、肝胆间、姐弟间那种友谊和欢乐,有什么事也特别想赶快分享给你,尤其是现在——苦了八年这回好像终于看到点曙光了!
是什么高兴事呢?听我告诉你:我在春节前后要回北京进修,估计在北京待8~10个月吧!进修地点是302医院,是我们家给联系的,师医院也同意放人了。只是进修手续没办完,还不能马上离闽返京,等手续办完我就要溜之大吉了,那跑的速度,可能比兔子还快吧!真有点儿喜从天降的感觉。
我从调到师里的那天起就积极争取入党,一步一个脚印向党靠拢,听到这个消息我除了惊喜还有些犹豫,在入党、回京、上学的岔路口上,嗯嗯,我只得选择回京上学。现在每天挥汗如雨自学“战地外伤”“药理学”教材,就怕跟不上,失去这个机会。
02号病还在零散发生,为了防止此病传入部队,我们师很久没放电影了。昨天不知道为什么解除封锁,放了一场“牧鹅少年马季”,虽然阴雨蒙蒙,大家仍然雷打不动,坐在操场上坚持把电影看完。第二天到我们卫生所看病拿药的人接连不断,症状统一:“看电影受凉、感冒、发烧”。感冒片一上午就被这些精神营养缺乏症外加感冒的人拿光了。本人也服从大多数,受凉咳嗽,一晚上没睡安稳觉,真倒霉。
不过现在我都不在乎了,因为心里有了一束璀璨的烟花!对年终总结、第三批干部转业、业务考核等等已经麻木不仁,漠不关心。已经12点了,搁笔,余言后叙,祝你愉快!
姐 冬冬
1978.12.16 ——
南々弟:我去传达室拿信的时候,发现那个大出一半的航空信封时,就猜到是你的来信。千真万确,就是!你信里说月底回京休探亲假去,搅得我心里更加浮动了。真恨不得立刻买张火车票赶回北京。这山沟里多待一分钟都让人窒息。我真受不了这种大兵的生活了,除了生活条件艰苦,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空虚。我现在唯一精神支柱就是等回京进修的手续,心急如焚还不能表现出来。哦,忘了,忘了,首先祝贺你在军区汇演中获得优秀节目创作奖,小话剧演出优秀奖!看来我去福州看戏的事情是又要黄了,你们演出队在福州演完了会不会到我们师慰问一下呢?真想看到你那调皮捣蛋、整天玩麻雀的小战士形象!你近来又写了些什么?有新的创作吗,你们在福州演出结束后能不能来我这里玩一玩,欢迎你。
我们马上就进入年终总结了,总结完就开始野营拉练。顺便寄几张北京明信片给你,请查收。
又及:我们师从本月一日起开始有班车早上7:30发车开往福州,下午17:00回长乐。班车一通,我们之间又架起一座友谊的桥梁,可以畅通无阻了。我打算元旦或春节溜到福州玩玩,是否批假难定,到时候再说吧。不知那时候你们演出队在不在福州,要是在就好了!
祝 好!
姐 冬々
一九七九年
1979.1.3 —— 寄北京
南々弟:新年好!
你探亲回京前的来伩我连续看了三遍,本想早日复信,但琐碎事务一天忙到晚,拖到今天才抽空写伩,动笔时也是夜里11点整了。
你不会猜到我这么快就给你复伩吧?唉,真是一言难尽呀!按原计划办事儿,我春节前后就可以回到北京说不定你还在呢,咱们可以痛痛快快玩儿一阵了。但是到现在我还待在长乐的山沟里。我这次进修是跨军区,各种手续非常繁琐、麻烦,加上最近西南边境有异动,咱们军区干部调动变得一是推,二是拖,三是踢,四是等。还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啊,到头来可别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南々你知道吗?咱们军区近来接二连三抽调了两批兵约9000人,我们师抽调了500人到广西去,主要是加强广州军区的实力,在适当机会支援柬埔寨的正义战争。这种战争的火药味在我们基层单位是经常可以闻到的。部队有战斗任务,我还办调动心里有点小矛盾,会不会被人说是逃兵啊?但静下心来想为了将来自己有更好的发展,也为了爱情,顾不了这么多了,加紧办!
元旦期间我本想去福州,但是你休假不在,我又心情不快,愁事忧心,似乎躲在山沟里清净安宁更好些,就这样过的平平淡淡,除在伙房加了几盘菜外,就是在值班,睡觉。
寄来的两张年历片,及时满足了我的要求,深表感谢!代问你妈妈好,祝全家新年快乐!
姐冬々 晚
1979.1.11—— 寄北京
南々:元月三号给你的伩收到了吗?6、7号我先后打了两次军线长途到你家,都没有人接,不知你跑到哪里去了?关于回北京进修的事到头来真落了个竹篮打水的结局!由于我们师开始抽调人员去广西,所以师里停止了所有干部调动和外出,我行李包装都打完了,各层的谈话也结束了,大家都准备送行了,忽然说一切调动冻结,进修的事情告吹!可真搞得我措手不及、有苦难言啊,要是早几天办好手续我连夜动身,说不定就能走掉了。你乃个巴巴的!
我现在脑子乱成一锅粥了!要不跑到山上去算算命,看下一步的命运如何?唉!我总是赶不上最后一班车,短训班进修机会没了,入党迟迟解决不了,调动正赶上战事,干脆转业吧,又怕被人说临阵脱逃,难受死了!
先放下笔,因为我的饭票已经退光,不赶快去买就没有吃的了。快来信安慰我一下吧!
姐冬 凌晨
79.1.19——
南々弟:你好!
你归队后的来伩收阅,但由于参加师里举办的《野战外科》应急训练班学习比较紧张,要求比较高,一直没有时间复伩,多谅。目前往广西派军加紧,军区马上就要抽掉四个野战医院和两个医疗队过去,722医院可能在春节后就全院开拔到边境去。我们这个学习班结束后下一步任务还不明确。
南々,你刚从北京返回在短时间里是安定不下来的,起码两个月,你会常常回忆休假的日日夜夜,也会在美梦中惊醒,或设想和规划下一次探家。现实生活就是如此,痛苦和快乐交织在一起,慢慢的你就明白了。我入伍八年就是八年抗战,经历了多次兴奋的回家、不舍的返程、痛苦的分别、无尽的思念,然后又憧憬着下一次的开始。我和南生的告别总是以吻来结束,这点你能理解的吧?当我重新穿上军装,踏上归队的火车,他那种惆怅和痛苦的样子,我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哪怕是回到师医院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挥之不去。时间越长,情感的折磨越重,原本是想尽快办妥调离手续早点回到南生身边,现在呢,只能接受现实等这次任务结束,调动也好转业也好一定要走,我不愿意把青春和爱情全部葬在山沟里。听说明年部队要缩编的,全军转业干部名额7—9万左右,我争取!
归队有什么新作品?别忘了寄给我来看看。
祝 好!
姐冬々 午后
1979.2.——
南々弟:你好!
工作关系,春节期间不能请假去榕登门拜年,遗憾!你春节过的愉快吧?是不是又跑到什么小饭馆或叔叔阿姨家饱餐一顿?其次就是看电影逛西湖公园?
我们春节期间战救课程也未停,加了三顿餐以外就是孤身一人坐在宿舍里收听北京传出的声音。节日期间师里放映了两部影片《抓壮丁》《李二嫂改嫁》,真晦气!仗还没打就改嫁,电影队怎么想的!
春节前收到你寄来的一封伩及包裹,针对散文“除夕”提出的宝贵修改意见,我大部分采纳,但目前没心情修改了,先放着等情况过去再说吧。包裹里小胡桃杏干瓜子等进口货已经共产,大家叫我谢谢你!
因时间紧只能抽空给你写伩,字迹潦草,多谅。
姐:冬2.1晚
2.2早 近来师里又开始调兵遣将,临战气氛越来越紧张!我师在月底前还要调400人去广西,近两个月中持续不断已经抽调了1000人过去,据说中越边境上已调集五个军的兵力。是否大打?难定。
2.4晚 我的组织问题解决了,算“火线入党”吧,这是政治生命中的大事,而且努力了很多年,本应该高兴、激动,但因为种种原因把激情冲淡了,连一首小诗也写不出来,扫兴!
2.5夜 刚刚结束一天的战伤急救课,真累了,可又睡不着,就给你写几笔我对局势的粗浅想法:这次边境反击如果是小规模战斗,那就是要给越南一个教训,很可能控制在军级单位的规模,短促出击打完就走,也可以保持连续不定期的打击;中等规模呢就怕掉入泥潭如美国陷在越南,救不了柬埔寨的红色高棉反而使我们被动,围魏救赵变成偷鸡不成蚀把米;大规模打我觉得不乐观,说不定苏修插手、美帝也卷进来,打成局部战争那就遥遥无期了。 23:55
南々:等行动结束我就提出休假回北京,如果办不成回京的进修手续就不回来!大不了我就把军装寄回去,甩手不干了! 2.6 夜
刚刚宣布了纪律,不得向家里人及亲友泄露任何调动、地点、人员、时间等等信息,我就不能多告诉你具体情况了,总之很快我就动身去那个方向了。收到这封伩后不要给我回信伩了,等我回来再给你写伩吧!真想再见你一面,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好了,要抓紧寄伩匆匆搁笔。 姐冬々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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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同志:您好!
我是在铁路边捡到这封信转寄给你的,最近出境的军列很多,沿路扔出闷罐的伩不时捡到,我也当过兵深知家人盼望收到信的热切心情,按信址投递尽一个战友的心意,在此祝您姐姐凯旋归来!
战友:一个铁路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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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4.23——
林南々:您好!
收到了你17号来信,知道你的近况很高兴!冬冬姐姐去广西后一直没有信来,我也很着急担心!前几天我托人去他们师问过,只听说是在撤回时她所在的前卫所没收到撤退命令结果被越军包围了,详细情况不明,也没有冬冬姐的消息。据说这次所有师里参战人员都获评嘉奖,由于立功名额受限,活人让死人呗,牺牲的都能获三等功,应该有冬冬姐一份吧。我下周日准备去他们师,约了那里一个战友了解情况,如果你能请假咱们一起去谈谈,也算是对冬冬姐的祭奠吧,好吗?我已经不在广播室调到外科了,回信就写外一科我收即可!
祝您进步!
外一科 梁红1979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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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冬冬1979年2月奉调补入广西某部,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未归,年24岁。这里辑录了她给我的二十几封信,永远怀念我的姐姐、战友——袁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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