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们是谁?即使在科学的现代,我们对自己的认知还非常有限。尤其在意识和精神领域,我们只是在这个神秘世界的表面划开了一个小口子。原始人对自身的理解只能完全依靠直感和信仰。人出生之后到成年有很长依靠父母的抚育期。人赖以生存和生活的各种能力又必须通过后天的学习才能获得。这些技能在一代代人之间传授和继承。由经验形成的知识在原始人的生活中也格外重要。家庭中的掌握技能和经验的父辈,以及家族中的长者自然成为了原始人社会的威权和尊崇的对象,由此亲缘关系追溯向上就形成了祖宗崇拜。此外,人的自主意识中有梦的现象。死去的先辈们时常出现在人的梦境中。原始人相信他们的灵魂还在。他们的超能能力还能庇护和指示人的生存活动。这是氏族社会必然形成的文化。
现在的中国人依然有强烈的祖宗崇拜的情结。华夏文明是一个后发文明,比两河文明,古埃及文明,以及古印度文明都要晚。虽然中国很早就形成了中央集权的统一社会,但是底层的社会仍然是相对独立,自给自足的家族形态的村落的格局。所谓皇权不下县。中国人世世代代在同一片土地上耕耘劳作,生活和繁衍。每一个村子大概都有一个宗氏祠堂。我小时候回乡探亲时最想知道的是祠堂里的样子和村边池塘底的东西。村子里每年还有祭祖的活动。希腊文明也是一个晚进的文明,也不是原发的文明。古希腊人依靠航海,贸易和商业生存。人的流动性大。人与人亲缘关系不再那么重要。这样的社会提倡个人的独立,平等,自由,和冒险精神。中国传统的固定的农耕文明需要稳定和秩序,从而趋于保守。而祖宗崇拜为社会秩序树立和加强了威权。两三千年的历史里,中国人一直梦想着安居乐业,却还是有很多次的各种原因的大大小小的背井离乡。在每次族群迁徙中,人们总会带好种子,农具等生存必需和祖宗的牌位作为精神的寄托。
人类社会的演化早已超越了原始家庭氏族社会的形态,而有更大更高层的群体形态。人对自身的认知就必须在更高的层次,也就是人类历史的层面上。历史的根本意义不在于过去发生的事物的真实,而在于人从历史中获得的精神和意志。历史本身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人对过去人与世界的想象。现在我们用笔和纸等记录手段将历史表达出来,以前的历史是口口相传。无论如何,历史都只是世界在人的意识中的投射。人类从来不是以真实的目的来表述历史。不同的人对同一个亲历的事件都会有不同的解读。奥威尔曾经说过,谁掌握了现在就掌握了过去,谁掌握了过去就掌握了未来。我们一直说中国的古代历史历经夏,商,周三个朝代,但是多年的考古挖掘并没有发现夏朝存在的文物信证。其实,夏朝的说法最早出现于西周晚期和春秋时代。周朝的姬姓后人假托夏朝的存在,殷商篡夺了姒夏的王权来说明姬周推翻商朝的正当性。周朝的这一历史发明延续至今两千多年,反而成为中国人的精神信仰。
所以,我们有了大禹治水的神话传说。无论是否真实,中国人在与黄河共生的患难斗争中塑造出自己独特的精神。四千多年前的两河流域文明出现了人类第一部史诗《吉尔伽美什》。三千多年前,古希腊人跨海征战特洛伊。以此为背景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荷马史诗吟唱至今。古印度文明中有《摩诃波罗多》和《罗摩衍那》史诗。所有这些史诗都出于古代人的神与人共存的模糊意识。荣格说,史诗是一个人类,一个民族的集体潜意识。它们是人的信仰世界,即有人类历史的虚幻,又有人类精神的真实。
—写于2024年3月10日(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