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七六: 毛泽东主席逝世
“好球!……好球!” 小操场水泥篮球场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今天又有比赛了。
我和刚刚,军军,小武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看热闹。看了好一会,我们也看够了,就跑到小操场的另一边,玩起弹玻璃珠来。
弹玻璃珠是个有趣的游戏。我们用粉笔在前后各画一道边界线;然后站在一道边界线上,把自己手里的玻璃珠向前方扔去,但不能扔出另一道边界线外。接着,我们就轮流着,一人弹一下自己的玻璃珠。如果自己的玻璃珠能把别人的玻璃珠碰出边界线,而自己的还留着界线里面,就算赢了。赢了的可以把别人被碰出边界的玻璃珠归为己有,然后把那个玻璃珠也投入比赛。
球场那边的比赛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安静了下来。人们都三三两两地散去。我们玩过弹玻璃珠,又在草丛中点上一堆火,然后高呼着,“冲啊!”,从火堆上跳了过去,这多刺激,多好玩啊。再远一点,颖子,小怡,小慧几个女孩在跳皮筋,“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她们跳得高兴,我们却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这跳皮筋也太可笑了,也只有女孩才喜欢。
我们正玩着打战冲锋的游戏,忽然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解放军走了过去。”解放军叔叔!” 我们连忙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脚,要和他摔跤。解放军叔叔呵呵大笑,就和我们玩了起来。
突然间,学校的高音喇叭不同寻常地响了起来,一陈沉重的哀乐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中共中央,国务院 以万分悲痛的心情对外宣布,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于当天凌晨0时10分在北京逝世……“ 我们愣住了,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那位解放军叔叔摆脱了我们,“啪“ 的一声立正,并脱下了他的军帽。
小操场人越聚越多。大人们都紧绷着脸。爸爸低着头,满脸严峻,也站在那里。军军的奶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用乡下话哭喊着:“伟太的领袖毛主席,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我们在旁边,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滑稽,可却谁也不敢笑,也低着头站在那里。
夜里,爸爸妈妈都出去开会了。我和哥哥躺在小床上。
哥哥睡着了,轻轻打着呼噜。广播里一遍一遍地放着低沉悲伤的曲子。望着外面漆黑一团的夜空,而屋里一个大人都没有,我忽然感到以前从没有过的恐惧,不敢闭上眼睛,心里就盼着父母回来。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巨大的黑洞向我压来;我想叫喊,却张不开嘴;想睁开眼,却睁不开,只觉得自己在往下坠;想伸手抓住东西,却什么也抓不着……突然,外屋的灯亮了,传来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我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听小李说,江青要当主席了。“ 那是妈妈的声音。
“别听小李说。他是个造反派。” 爸爸轻声回答。
“小李可是听主任说的。” 妈妈说道。
爸爸沉默了一会,才小声地说:“如果真这样,中国就完了。”
爸爸妈妈还在轻轻地说着悄悄话。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一下子心里就踏实了,很快就睡死了过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毛主席追悼大会的时候,周围的水电局,医专,冶院,都摆出了电视剧,让大家观看追悼现场。我们好奇地盯着黑白电视机看,只觉得这小方匣子好神奇啊。这可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电视啊。
毛主席追悼大会开过后,有一天,爸爸带着我,去设在卫府的菜场买东西。我们走到赣州公园,发现公园的外樯上贴满了大字报和漫画,好多人围在那里看着。
“他们终于垮台了!” 一个人大声说。
忽然间,从文清路上涌过来好多好多的人,他们敲着锣,打着鼓,高呼着:“热烈祝贺华国锋同志担任中央主席!”
“坚决粉碎王张江姚四人帮!”
有人还敲起了快板:“华主席,真英明;除四害,为人民。我们紧跟华主席,高举红旗向前进!“
游行队伍越来越壮大,很多人都加了进来。他们叫啊,跳啊,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笑容。爸爸带着我,也跟着队伍跳了起来。
晚上,哥哥在灯下做语文作业。他拿着铅笔,把课文里的 “批邓反右倾翻案风” 划掉了,然后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了:“打倒四人帮!“ 几个字。爸爸妈妈看见了,直夸哥哥聪明!
一个冬天的早晨。太阳从门外照在我的小床上。我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爸爸妈妈站在我们床前。妈妈说,”起床了!快来试一试新衣服。”
“新衣服?!” 我和哥哥一个咕隆爬了起来。果然,在爸爸的书桌上,摆着两套崭新的灯草绒衣服,在阳光照耀下面,显得明晃晃的。我们高高兴兴地穿上了新衣。
“爸爸妈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我们怎么会有新衣服了。” 我既兴奋,又好奇。
爸爸妈妈笑了起来。爸爸说:“傻孩子,今天啊,是新年的第一天。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了。”
我的一九七六年,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