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屯懒猫

九条命的猫,一世为人,两次插队,三生有幸得四方友朋。虽然喜欢文字,却有些懒散,且多少留下太平洋两岸的点点滴滴,亦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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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杂记】 11说“知青”

(2021-08-04 12:17:56) 下一个

说“知青”

   好像一件外衣,也好像一种身份,或者,是个人的某一个标签,某一种特质,总之,很多场合都会体现出:我是一个知青。朋友,大多是当过知青的人;谈话,常是有关知青的内容;写作,印象最深的是当年的知青生活;思考,很多事物都免不了拿它与农村生活作比较;做事,不知不觉还常用着下乡时学来的方法。不错,我就是一个知青,不管生活在何处,都是一个深深打上知青烙印的人。

   知青这名字并不高大上,相反倒是很接地气,因为全中国有近两千万人当过知青,六、七十年代城市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下过乡。可知青其实是很了不起的,该是冠古绝今、举世无双的一代人吧,没有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年代能出现这么特别的群体。知青也成就了最复杂的一群人,上至国家最高领导、尖端科学家,世界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下至下岗工人、家庭妇女、靠低保维持生命的底层平民。虽然缔造了一段历史,知青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却各持观点,甚至针锋相对,争论不休。离盖棺定论还有些年头,将来的正史野史会怎样记载?

   其实一般人概念里的所谓“知青”,并没有包括从1950年代中期开始,为解决城市中的就业问题,政府组织移居农村的城市青年,或者到边远地区建立农场的城市青年,以及很多在城里读了书回乡务农的青年。人们所说的“知青”,大约是从六十年代初舆论上捧出的董加耕、邢燕子、侯隽等几个知青典型开始,到文革前、文革中大规模上山下乡,最后以七十年代末由单位组织职工子弟下乡结束。

   知青一代下乡时间错落,算来至今该是五十年前左右的事了。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如今都已届不惑至古稀的年龄。回首往事时,虽然情绪、观点各不相同,但那段经历的刻骨铭心是一致的、必然的。按古人的说法,“五十而知天命”,知青的五十“知龄”又怎能不引起广泛而深刻的反思?于是社科人文方面的研究、网络和实地研讨、博物馆纪念馆、出版物电视剧、文艺汇演和组织返乡活动……虽然多半是民间在组织运作,但也热热闹闹四面八方不时有消息传来。已届退休年龄的人们成熟了,对上山下乡有更多的思考,对逝去的青春有更多的留恋,他们希望给这个世界留下自己最难忘的回忆。

   我可能是比较宿命的人,尤其出国以后眼界宽了些,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的缘起和发展都很复杂,甚至是匪夷所思。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个人仿佛是大海里的一滴水,田野里的一株草,大漠里的一粒沙,对大环境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人何时出生——是国泰民安、风平浪静,还是战火硝烟、运动变革的年代;或者出生在哪里——哪个洲、哪个国家,城市、郊区还是农村;甚至,是哪一个家庭——是权力高层、富豪之家还是平民百姓的家里;能由自己选择吗?不能。普通的水滴、小草、砂砾被动地经受着阳光雨露、风霜冰雪,却并不知道、更无法左右那太阳与云层之间的变化。知青大多是一介草民,起点太低了,国家、社会的上层离我们太过遥远,那里发生的一切我们想都想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自己出生的环境里,尽可能编织自己的理想人生了。

   关于知青问题,官方是有结论的。邓小平在1978年曾说,国家花三百个亿买了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据说李先念还加了一个不满意,叫国家不满意。1981国务院知青办《二十五年来知青工作的回顾与总结》说了几层意思,一是知青上山下乡是根据我国人口多、底子薄、就业难的国情,解决就业的一次大试验;二是把就业问题当成政治运动去搞,指导思想偏了,工作上有严重失误;三是对知青志在四方、勇于承担国家困难、艰苦创业的精神予以肯定;四是这条就业渠道也不能堵死,应根据历史的经验和形势的发展搞活,讲究实效。

   官方结论有了,绝大部分知青返城又过了半辈子,“试验品”群里却还一直在争论着“青春无悔”还是“有悔”,其实这就是个伪命题。1800万知青,数十年的时光,里面各种情况是何等的复杂,一代人的情怀岂可一言以蔽之!况且所谓“悔”,是人针对主观思想行为的一种情绪,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能包办或替代其他的人。知青下乡时,环境与情势对一群十多岁年轻人的影响,几乎完全不是自己所能主宰的,完全被动的行为,又何谈悔与不悔?如今提问也好,讨论也罢,事实摆在那里,不管有悔无悔,不要把一代人的青春冠在前面。

   就我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后悔,但也绝不唱高调。我的确是自愿下乡的,那是在品学兼优高中却不让我进入的愤懑之下,也是在自以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下乡也能干出成绩”的幼稚想法中。其实当年即便不因“贯彻阶级路线”下乡,留在城里也同样是运动一个接一个,境况好不到哪里去,五十步与百步之遥罢了,大环境其实已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当然,人还有偶然的机遇,有些能抓住,有些只能眼看着在天空飞过,这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不如视之淡然。回想走过的路,我很明了自己的得失,除了少年下乡没能抓紧时间好好看书学习,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我想,我们这一代人在能力范围以内,已经尽可能按自己的意愿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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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外人 回复 悄悄话 于我而言,“知青”一词,充满了苦涩。从1964年我大姐开始,我们一家姐弟四人一个一个轮着下乡。我大姐在农村呆了二十多年才回来。个中艰苦,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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