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屯懒猫

九条命的猫,一世为人,两次插队,三生有幸得四方友朋。虽然喜欢文字,却有些懒散,且多少留下太平洋两岸的点点滴滴,亦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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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杂记】 04械斗

(2021-08-04 09:44:54) 下一个

   

   我们下乡还不到一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一个晴天的午后,知青跟随生产队的社员三三两两出工了。时序已是晚秋,稻田里空旷冷清,农活多半是旱土里挖红薯、挖花生,山边收木薯之类。我们队上那天是挖红薯。男劳力在前面挥锄头,妇女和半劳力跟在后面清理掉根须,把红薯一个个拣进箢箕。土坎上,一担担红皮的新薯鲜亮得爱人。

   突然,远远地有人在喊什么,喊的是土话,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只听得队长黑崽狠狠地骂了声娘,锄头往地下一顿吼了几句,仍然听不懂。但他这一吼,所有出工的社员立马严肃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男劳力们听完更是七嘴八舌吼着叫着背起锄头就跑。

   “什么事?什么事?”我们几个知青莫名其妙,但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感染着。

   “要打架了!”队长老婆告诉说,是鸡嘴营的人要和我们石螺营的人打起来了。

   我们跟着大家回头往村里跑,只见路上汇集着四面八方赶来的村民,手上肩上都有家伙:锄头、扁担、长柄柴刀,甚至大刀、鸟枪,一个个大步匆忙往后山跑。我们一边跟着跑一边问,好不容易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湘西素来民风彪悍,械斗是常有的事,解放后才少了很多。鸡嘴营和我们石螺营两村虽然相隔不过四、五里,山林土地都相连,但自古就不和睦,为了争水、争山林和各种纠纷械斗过无数次,甚至为世仇而互不通婚。两村的村民不仅姓氏不同,连语言也完全不一样。比如 “吃饭”,他们的土话叫“耶办”,我们村却叫“尤嘛”。据说,我们村是世代居住的土著,鸡嘴营人却是外面迁徙来的,说的似乎是客家话。

   那天事情的原委,是我们村一个半大小孩在山边放牛,看见鸡嘴营的村民过我们这边来砍了树,忍不住就骂起来:“你们这些贼,不要脸,偷东西!”那两个人跟孩子对骂几句之后动手打了那孩子。小孩回来一哭诉,村民群情激愤,纷纷抄起家伙要去抓人。而那两个农民回村也不知怎样讲的,不一会就纠集一大帮人“武装”赶了过来。我们到时,两边山坡上的村民正对峙着互相叫骂,还有更多村民在陆续往这边赶,一场械斗已经弓弦紧绷,一触即发!      

   现场唯一的公社干部陈秘书已经急得火烧火燎。他分管知青工作,那天恰好到了我们大队,没想到碰见这样严重的情况!他这边跑那边跑好言相劝,村民哪里肯听他的,只管吆喝人来理都不理。只急得他脖子上青筋鼓起老粗,脸上身上冷汗直淌——真要打起来立马就有死伤,公社要担负的责任可不得了!眼看两边人越聚越多,剑拔弩张越闹越凶,陈秘书突然看见人群里的知青触发了灵感,站在中间大叫:“快,知青都到这边集合!”说着连推带叫,把我们两个大队的二十多名知青安排在两坡之间一条不到米多宽的田埂上,一个挨一个手拉手站成一排。  

   这时我们才看清楚形势。这是一个山谷,两边山林夹着一带缓缓的梯田,窄处不过三、四十米,要跨过山谷就得先通过我们这条“交通要道”。两边的村民越骂越凶,不停挥动手里的“武器”似乎马上就要冲过来,看得我们心里怦怦直跳。陈秘书小声跟我们鼓劲:“别怕,你们是政府下放来的,他们不敢打你们。”又大声对两边村民说:“你们都不要动,我已经派人去公社了,很快就会有人来解决问题。你们看,两个大队都有好多知青在这里,谁要敢乱动伤着知青,坐牢砍头你们自己负责!”说着走到一处稍远的地方:“两边的大队支书都到这里来!”

    看见两位支书和陈秘书到了一起,情况似乎稍微缓和了一点,叫骂声也低了些。我们深知自己肩负重任,不由得依然分分钟担着心:这些人可是不怎么讲道理的,有人挑头就会蜂拥而上。田里水都已经干了,村民们完全可以不经过这条小路,空旷的田里就是天然的“战场”,万一有人带头打起来了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好像长得没有尽头,公社怎么还不来人啊?陈秘书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村民里该不会有什么不顾一切的冒失鬼吧?我们和两边的人一起死盯着,远远看见陈秘书他们上了我们这边的山坡,在林间指指点点。正当他们向对面山坡走去时,两个看上去是公社干部的人跟他们汇合,到了鸡嘴营那些人的后面。

   之后,一个领导模样公社干部拿着喇叭筒开始喊话:“大家都听着,事情的原因,公社和两位大队支书一起已经调查清楚。我们会跟两个大队协商公平解决,请大家各自回村去!”两边的大队支书也回到自己的一边,向大家解说着什么。人群终于放下锄头等各种“武器”,慢慢退回去了。

   危机过去,我们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抹抹头上和手心的冷汗,顿时感觉整个人全身无力!陈秘书笑眯眯地走过来:“知青这回可立大功了!刚才喊话的是公社副书记,他说一定要通报表扬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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