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阿斯特丽的童话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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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丽从年轻时起,就喜欢沿着斯德哥尔摩的水边散步。有时和女伴相约,有时独自行走,一直到老。湖滨大道(Strandvägen)、皇家狩猎岛(Kungliga djurgården)、哈加公园(Hagaparken),处处留下她的足迹。斯德哥尔摩的黄昏在阿斯特丽的许多作品中扮演特殊角色,例如她在《小飞人卡尔松》中写道:“斯德哥尔摩六月的夜晚与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截然不同。没有哪个地方的天空闪耀着如此奇异的光芒,也没有哪个地方的暮色如此甜美、如此神奇、如此湛蓝。在宝蓝的天幕下,这座城市静静地躺在浅色的水面上,仿佛从某个古老的童话故事中飘然而至,根本不是真实的存在。” 阿斯特丽85岁时,还邀请一位为她的新版《暮光之国》绘制插图的荷兰女画家一起乘坐热气球,像利尔永克瓦斯特先生和悦然那样,飞越斯京老城上空采(兜)风。
1950年代初,阿斯特丽撰写了关于卡蒂(Kati)去美国、意大利和巴黎旅行的三部曲。卡蒂是一个在办公室工作的女孩,年轻、开朗,喜欢读书和冒险,书中还讲述了卡蒂与姨妈住在斯德哥尔摩的公寓、与朋友和恋人沿着水边散步的各种趣事。阿斯特丽与卡蒂在许多方面十分相像,她刚到斯京时就与室友住在临近的街上,很多场景都是作家早年的生活体验。书中卡蒂这样描述夏天的斯德哥尔摩: “我太喜欢了!午休时坐在音乐厅的台阶上晒太阳,晚上在Berzelii公园喝咖啡,听着Berns餐厅飘来的音乐,去影院看电影……这些难道不都是美妙的感受吗?” 与卡蒂一样,阿斯特丽也热爱旅行,对于陌生地方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她的第一次长途旅行是在1948年访问美国,阿斯特丽借卡蒂之口表达了对大西洋彼岸这个国家的观感。
对于阿斯特丽来说,大自然是仅次于书籍的快乐和灵感的源泉,Henry David Thoreau的《瓦尔登湖》是她最喜欢的书之一。阿斯特丽在Vimmerby乡间长大,童年记忆是野草莓丘、风铃草田、金菊草甸、蓝莓田、睡莲盛开的河流、长满猩红色椴树铃铛的森林和周边的牧场。在阿斯特丽的故事里,大自然带来的乐趣是对贫穷和孤独的一种抚慰和补偿。她对玫瑰情有独钟,《米欧,我的米欧》中国王爸爸的玫瑰园、《狮心兄弟》中用玫瑰命名的山谷、《神探布隆维斯特》中的玫瑰战游戏,处处是芬芳和诗意,1989年一种半重瓣的粉红色玫瑰以Astrid Lindgren命名。在阿斯特丽心中,树木与花卉至少同等重要。根据北欧神话中 “世界之树”(Yggdrasill)的传说,她认为树木是远古人类的家园,除了人和动物外,地球上没有其他东西比树木更个性化。
阿斯特丽的作品中不但充满希望和信任,她也描写疾病和死亡。她的丈夫斯图尔去世后安葬在斯京北部公墓,阿斯特丽经常来到丈夫的墓地,哼唱斯图尔生前喜欢的歌曲,与他谈谈话。随着时间的流逝,阿斯特丽的父母、亲人、好友相继离去,死亡逐渐在她的生命和作品中留下印记。阿斯特丽在北部公墓散步时,常常路过一块墓碑,那里埋葬着19世纪末的一对兄弟,都是只在世上活了一两年就去世了。这是激发她1970年代初撰写《狮心兄弟》(Bröderna Lejonhjärta)的两座坟墓之一,阿斯特丽在书中讲述了亲情战胜死亡的感人故事,两兄弟死后在拥有永恒春天的南吉加拉(Nangijala)再次相遇。在当时的瑞典, “死亡”是儿童读物中一个禁忌的话题,阿斯特丽成为对于这一禁忌的挑战者之一,她从儿童的视角解读死亡。
1939年,阿斯特丽的公婆在斯德哥尔摩北群岛的度假胜地Furusund岛上购买了一栋夏日别墅Stenhällen,景色绝佳。之后的60多年中,每年夏天她都和家人去岛上度假,游泳、划船、钓鱼,其乐无穷,海湾边一张木椅上刻着她的一句话: “如果没有人开始出发,你就不会觉得现在是夏天。”从阿斯特丽还在 Rabén & Sjögren 工作时起,每年有三个月的时间住在Furusund写作,直到2001年的最后一个夏天。多年后阿斯特丽在那里获得灵感,撰写了电视剧剧本《我们在盐乌鸦岛上》(Vi på Saltkråkan),讲述群岛夏天各种令人兴奋的冒险活动, “盐乌鸦”其实是林格伦家族一艘帆船的名字。13集电视剧在Furusund附近的小岛Norröra 拍摄,1964年播出。60年后瑞典电视台SVT以当今时代为背景,重拍这部当年影响巨大的电视剧。
阿斯特丽一生中为孩子们撰写了87部文学作品,不少作品改编成舞台剧、音乐剧、电视剧和电影,其中根据《我们在盐乌鸦岛上》《长????子皮皮》等改编的17部影视剧是由她的“御用导演” Olle Hellbom执导。瑞典大导演Ingmar Bergman曾经想把《狮心兄弟》拍成电影,却被阿斯特丽德拒绝了。1977年她亲自改写了《狮心兄弟》的剧本,直接交给Olle Hellbom。1981年,阿斯特丽的封山之作《绿林女儿罗妮娅》(Ronja Rövardotter)出版,讲述两个世代为仇的绿林家庭中的女孩罗妮娅和男孩毕尔克(Birk)之间的动人友情,书中有丰富的童话生物画廊:矮人、侏儒、泡沫巨魔和野生精灵。在考虑改编成电影时,导演Olle Hellbom突然离世。后来由Tage Danielsson接手,影片在1985年柏林国际电影节上获得银熊奖。
在1940年代阿斯特丽刚刚开始写作时,儿童文学在瑞典没有任何地位。她在出版界深耕几十年,扶植和帮助了很多年轻作家,开创了瑞典儿童文学的黄金时代。阿斯特丽一生中获得无数国内外大奖,包括1957年的瑞典 “高级文学标准作家”国家奖、1958年的 “安徒生金质奖章”。1971年12月,瑞典文学院授予她最高级别的奖项之一 “金质大奖章”,以表彰她对儿童文学的贡献以及对瑞典文化的影响。尽管如此,阿斯特丽始终与诺贝尔文学奖以及瑞典文学院的院士席位无缘,为此学院多年来一直受到严厉批评。据《快报》2007年披露,当年阿斯特丽的主要反对者是Arthur Lundkvist院士。虽然阿斯特丽的金质大奖章是由Lundkvis代表瑞典文学院颁发的,但后者既不喜欢儿童读物也不喜欢儿童,认为阿斯特丽德的作品不能称为文学。
阿斯特丽不但是瑞典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也是一位重要的意见领袖。 1976 年 3 月,她的讽刺童话《莫尼斯曼的庞贝里波萨 》(Pomperipossa i Monismanien)刊登在《快报》上,以抗议自己的边际税率高达 102%。这篇文章成为当年政治辩论的一部分,在秋季的瑞典大选中,社会民主党执政40年来首次失利。阿斯特丽始终如一地同情弱势群体,反抗社会的不公正。她很早就致力于儿童权益问题,比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早50年,比瑞典《反虐待儿童法》早30年。1987年11月14日,时任瑞典首相Ingvar Carlsson和五位外国大使出席了阿斯特丽的80岁生日庆典。美苏两国大使分别代表里根总统和戈尔巴乔夫向她表达生日祝贺,Carlsson首相将一部当时世界上最严格的的动物保护法《林格伦法》(Lex Lindgren)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2002 年 1 月 28 日上午,94岁的阿斯特丽在家中去世, “皮皮的妈妈”真地去了天堂。从当天下午起,前来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故居门外摆满鲜花。阿斯特丽的葬礼于同年3月8日在斯京老城大教堂举行,全国下半旗致哀,上万民众沿途为她送行。上千位嘉宾出席葬礼,包括瑞典国王Carl XVI Gustaf、王后Silvia及部分王室成员、首相Göran Persson、议长Birgitta Dahl等政府高官,十分接近国葬规格,备极哀荣。阿斯特丽热爱生命,但并不惧怕死亡。她出生在一个虔诚的基督教新福音复兴派家庭,在她儿时的心灵中,上帝就像一位住在天上的叔叔。成年之后,阿斯特丽开始怀疑并多次表示不相信上帝,但她也不时怀疑自己的怀疑,因此更像一位不可知论者。根据她的生前遗愿,阿斯特丽安葬在家乡Vimmerby,长眠于父母身旁。
阿斯特丽去世后,瑞典政府设立了Astrid Lindgren纪念奖。颁发给世界各地对儿童文学有贡献的在世之人或组织。奖金全部来自税收,是世界上奖金最丰厚的儿童文学奖项。23年来,阿斯特丽的故居与她生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供后人瞻仰(上图)。阿斯特丽的所有文件档案均存放在瑞典皇家图书馆内,书架搁板总长度约为140米,包括4200本藏书、75000封信件、100000件简报。2005年,这些文档被列入UNESCO世界记忆遗产名录。阿斯特丽90岁生日后不久,斯德哥尔摩省议会将三家儿童诊所合并成立了Astrid Lindgren儿童医院,作为卡罗琳斯卡大学医院儿科的一部分。阿斯特丽向医院捐赠了图书馆,大约50位艺术家和插画家设计布置了入口、电梯厅、走廊和候诊室,她在墙上的图片里慈祥幽默地注视着挚爱一生的孩子们(下图)。
在阿斯特丽80岁生日庆典上,小演员们向她祝寿,第一位是在1969年的电视剧中扮演长袜子皮皮的Inger Nils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