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了然

坐拥两岸,皆不相属,看潮来潮往,记花开花落,尝人情冷暖,忆往昔岁月,愿此生安然
正文

流沙河 (二)

(2025-10-26 09:03:21) 下一个

流沙河 (二)

 

父亲曾无数次从外婆家门前的土路上走过,穿过村子去到武惠堤,再沿堤往上游走,回程也是从她家门前过,斜穿四新村,往堤边方向走,回到在黎明村附近的家。其实他家屋后就是武惠堤,我猜如果不是因为要避开万人垱,他直接从屋后上堤会不会更简单。又或许是堤防联林业站在那一带的缘故,他们无法通行。

现在在Google地图上只能看到有个武惠河道堤防管理所,属于水务局,是政府机构,就在万人垱旁边。网上除了地址和电话,找不到更多的历史资料。用ChatGPT也查不到堤防联、林业站的相关资料,提示可能是地方俗称。

我记得34岁时随母亲去到林业站一家职工家里做衣服,他们住的是一排连在一起的平房,周围到处都是树,母亲拿个小板凳放在大门口的角落里给我当桌子,给了我一张纸和一个短铅笔让我画画,我想这样我可以晒到太阳,她在堂屋里做衣服时抬眼就能看到我。那天的记忆只是几个片段。

母亲跟那家的女主人小声说过不用担心,我很乖的。然后就是晚上在堤上往回走的时候,天黑漆漆的,又是风又是雨,母亲紧紧抓着我的手,叮嘱我不管听到什么听到谁叫我,都不要回头不要答应。我当时不懂,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怕的。最后的片段是快到家时估计母亲看不清路,我们走进了路边的菜地里,松软泞泥的菜陇,一步一个深坑,我感觉那段路最后我是被母亲提溜着回家的。

那天怎么去的,怎么过的都不记得了,依稀记得他们是在堤外。即便如此,也应该在现在的河道堤防管理所附近,因为类似的单位只此一家。

我们小时候时常拿父母打趣,说要是当年父亲每次路过,喊声三小姐,妈妈就从窗户里扔给他几枚银元,他的日子也不会那样凄苦。父亲笑,那时哪知道你妈妈就住在那里。母亲则苦笑,哪里有什么三小姐。

父亲年长母亲三岁,解放前即便他祖父中年暴毙家道中落,他们的生活还是有保障的。

邓家湾原来叫邓家花园,从河南逃难下来的祖上被魏家湾的大户人家收留,帮着看家护院,打理花园,一代代繁衍,慢慢地成了一个村落。想想有点骇人。

魏家湾是出过达官显贵的,父亲说当年显贵过世后要叶落归根,从京城运棺木的大船因枯水期靠不了岸,乡里去了近百号人帮着搭栈道,抬棺木和搬运货物,翻过堤,再由十个碾车将棺木运到村里。我不太懂碾车为何物,父亲解释说就像过去官员坐轿子,身份越贵重,抬轿子的人越多。抬棺木也是一个道理。可是谁又想得到,解放后他们村的村长响应号召,挖了他的坟,拿走了陪葬品。都上交给了政府?没有几个人相信。

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魏家湾发生过一次恐怖的血案。村长的独子守瓜田,晚上就睡在瓜田边用木架子搭起的像瞭望台的床铺上。早上不见他回来吃早饭,他妈妈就去找他,发现他头破血流躺在床上,已经死了。砸头的石头就扔在架子底下。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孩子,刚高中毕业,他妹妹初中毕业后是大队幼儿园的老师,带过我们。他来过幼儿园几次,都是笑眯眯的样子。我们坐在打谷场的矮凳上,真的是需要仰头才看得见他的脸,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帅哥。

下午就破案了,凶手是他的堂叔,一个跛脚的瘦弱的老单身汉。听大人们说他大概作完案随后就跳进了西瓜地旁边的水塘,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说是那片瓜地离我们小学不远,幸亏是暑假,不用去学校,也不敢打听具体的案发地点,给了我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去消化和掩埋那些信息,不至于再去上学的时候感到害怕。

大人们说,都怪他妈妈太嚣张,一张臭嘴总是骂他堂叔是孤老,这下好了,她也要成孤老了,也没了儿子给她送终了。又有人说,老家伙心还是太狠了,那么好的孩子,跟他妈完全不一样,叔前叔后的,还经常去给他帮忙打下手,他怎么下得去手的。有人补充说,估计老家伙起心动念很久了,一直没下得了手,也是因为他很喜欢这个侄儿的,要不是事发前那个老婆子喊起他来骂了一下午,也不至于逼得他动手。还有人说,还是他老子做的孽,不该去刨了人家的坟,这都是报应。

随着暑气的消散,大人们的议论声也逐渐没有了,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打印 ]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