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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山 序

(2021-04-05 22:19:26) 下一个

高二那年的暑假,年级组织去爬千山。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爬山。

千山位于辽宁省中部,耸立于辽东半岛北侧,有九百九十峰,故称千朵莲花山、千华山,千山山脉属于长白山余脉,很早形成于38亿年前。五佛顶海拔554.12米,为千山第二高峰。因东、南、西、北、中、五方坐佛而得名,相传唐代僧人奉唐太宗李世民的圣旨而立五佛;五佛顶又名佛头山,开发于明代,因山顶峰设有五尊石佛像而得名。龙泉寺僧普安在此山苦修3年,影响极大。

我们的目标就是爬上五佛顶。同学们分成组,以组为伴共同前进。每组同学的体力虽有分别,但大家边走边聊,快乐完全冲淡了攀爬的辛苦。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是能跟上大部队,只有我,没爬多久就感觉体力不支,跟不上同学的攀爬进度,越来越落后。那个时候不仅体力越来越不支, 心力也越来越不支,又是一个人跟在后面,自卑心理让自己有了放弃的想法。班主任老师发现我慢慢掉队, 就一直跟在我旁边,鼓劲儿的方法就是激将法加强迫法。我在如此没有选择的境况下,拖着疲惫的双腿慢慢往前挪,完全不相信自己能坚持到最后,那500米的攀高,仿佛攀爬了一个世纪,双腿在机械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大脑在不停地羞辱自己, 内心的每一个念头都是放弃与坚持在疯狂地厮杀。最后爬上五佛顶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已登顶, 众目睽睽之下心理瞬间崩溃,泪如雨下, 以致于班级的集体合影里大家都是满脸难掩登顶的喜悦,只有我是坐在最前面扭着半边哭丧的脸。

没想到这次并不愉快的爬山经历却是我人生开始挑战爬山的开始。爬到五佛顶才哭的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后来去的大学城地处平均海拔超1500米,三面环山,北临黄河的西北重镇兰州。第一次站在这片土地上, 望着城市四周的山, 一种逼仄的感觉扑面而来,高中第一次爬山的阴影也从心间缓缓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迅速占据了内心,并没有所谓那种见到新鲜事物的兴奋感。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内蒙古大草原和东北辽阔的大平原,大部分地区放眼望去, 除了地平线还是地平线, 地平线的下面是什么的好奇心一直驱使着我从小就想离开家去远方, 只是没有想到竟是来到这样一个几乎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坡。

白塔山和皋兰山在南北两侧夹着兰州市区。同学们出游通常去北面的白塔山公园,城南的兰山公园山顶是我最早听说兰州三炮台的最佳饮茶处。兰山公园属皋兰山系,90年代皋兰山山上人工绿化最好的一个山头。皋兰山海拔2129米,是兰州城南的天然屏嶂和第一高峰,古代这里一直是荒山秃岭。皋兰山上一棵树,白塔山上七棵树——这句民间流传的话语,诠释了新中国成立以前,兰州市兰山、白塔山荒芜的景象。后来经过兰州人民上山植树,从8棵树的荒芜到1.5亿棵树的植被满山,终于将这里变成一片绿树葱郁、万紫千红的人工山林。

那时我对山城兰州的解读还是荒山野岭,不仅因为高中时第一次爬山的恐惧, 更因为初来乍到一时无法适应的高原反应,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不知道为什么与生俱来的对雪山的向往,使我最初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去探索这一座座需仰视的黄土高坡。

人为什么要去爬山?英国探险家马洛里回答说“因为山在那里!” 确实很快就发现山在那里, 我们就一定要去爬的, 因为不爬我们就毕不了业的!  爬山植树是我们一年两次的劳动课,是必修学分课。而既然植树,那去攀爬的山区一定是更加荒芜的山坡,沿着学校往火车站的方向走,然后穿过小巷进入黄土坡脚,取了管理处提供的铁锹,再拎着铁锹沿着黄土坡向上攀爬,爬到我们分担的植树区域开始劳动。

最开始的时候爬山对我还是个很大的挑战,毕竟这一片山并没有开发,没有上山的山路, 全凭着植树的人们在黄土坡上踩出路来,有时候甚至还要同学帮着拿锹, 搭把手把我从坡下拽到坡上去。印象中种了什么树,怎么种的树完全不记得了,而种过的树最后是否成活也不得而知。但每次种树后, 我们就会在山坡上休息, 32个同学分布在不同高度的山坡上,席黄土地而坐,一揽市区小。20来岁的年轻人精力旺盛,难得能闲下来几分钟。坐在坡下的同学和坐在坡上的同学的交互全靠喊,坡上的喊:你上来!坡下的回:你下来!几个回合喊来喊去,谁都不肯先走一步。坡下的接着喊:上来做啥?坡上的便回:谈理想!下去做啥?坡下的跟着回:谈人生!也有在旁边搭话:谈爱情!就这样每次都会这么坡上坡下喊来喊去,然后拎着铁锹在并不宽的山坡上追逐来追逐去,你铲我一锹,我捅你一锹,最后弄的满身黄土,灰头土脸地走回学校, 却也别样高兴。

四年下来这样的植树劳动和偶尔的爬山郊游居然让我的身手敏捷,爬山完全是健步如飞, 高中时留下的阴影烟消云散不知踪影,不知不觉地我发现我竟然爱上了爬山,这或许是我大学中最大的改变,也是最大的收获,以致于深刻影响以后的出游喜好。

一晃四年转瞬即逝,要毕业了,曾经向往的西藏,敦煌,九寨,哪里都没去,甚是遗憾又不甘。于是忙里偷闲,偷偷和同学约着去了海拔1400米的九寨沟。回来后又和全班同学集体出游海拔3260米的青海湖。青海湖归来,再续疯狂,和同学在回家的路上爬到海拔2160米的中国奇险第一山华山,山顶论剑,告别大学时代。

30年过去了,先后爬过泰山,黄山,落基山,大峡谷,优胜美地,哥斯达黎加的火山,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的山,冰岛的火山, 夏威夷的火山,格陵兰的冰山,还有数不清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山,还是那么喜欢爬山。每次旅行,仍旧喜欢选有山的景致,仍旧向往着不曾踏足的雪山。

远山是一种象征,像生活中那些清晰可见但永远无法到达的东西,远山的呼唤,那是凝固在远方的梦,而山在那儿,总会有人去登的。

爬山的人和山,并不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山矗立在眼前,高低远近各不同, 似乎每一座都可以试一试,虽然站在山脚下从哪里开始朝哪个方向走不是那么清楚,可是似乎也有无限的可能。爬山之初你会觉得非常轻松,到了中段开始累了,如果是一个人爬山,被周围的大山或森林包围的那种孤寂感,常常会让人感觉到非常无助,脑海里难免会闪过放弃的念头。遥看目标,似乎高不可攀,其实每向前一步,我们也就距离目标更近一步,每一步,都是一个新高度,而认准目标之后脚踏实地向前,都能够到达比想象更高的高度。在攀爬的过程中,随着视角转换,同一座山在不同的高度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辰都能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无论是几百米的小山还是海拔几千米的高山,站在山頂上,俯瞰山下的城市或河流,“会当凌绝顶 ,一揽众山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所有的辛苦和疲惫也会跑到九霄云外。山顶的风景,是回首来时路的感慨,也是居高临下的欣喜,更是征服心中那座高山的勇气。喜爱爬山,爱的更多的是攀爬的这个过程,将心事烦恼一路抛在路上丢在脑后,随着海拔的升高和体力的消耗,缺氧的大脑会不自觉的放空自我,在天际线的尽头寄托忧思。

当然上山容易下山难。从高处往下走不仅要面对从巅峰走下坡路的落差,还要直面并克服恐高感。

想想爬山就如人生啊。

写于2021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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