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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倒下的地方腐烂

(2024-05-22 15:20:35) 下一个

老马在家上班已经半年多,工作台(他自己做的一张墙连墙、没有桌腿的木台子)上的东西越堆越多,于是今早,我决定收走台上的几个相架。

“留下你的照片,它能让我振作。”老马说。

“真的?”我有些惊奇,爱情真的如此神奇么。

“是的,还有比这个麻烦更大的吗?”老马嘎嘎地一阵大笑。

野火鸡的狩猎,今春似乎有些困难,“今年开春早,多数火鸡这时候已经完成交配了。”老马的四姐夫说。和三姐夫Marc一样,四姐夫也是从小扛枪的猎人,有一大片父辈传下的林地,去年秋天,他和儿子、儿媳,每人打下一只鹿。

周五上午,我们用的是Marc安扎的狩猎帐篷,虽然看见了一只雄性野火鸡,但距离超过猎枪的射程。所以蹲守结束后,我们在野火鸡寻食的玉米地旁边的树林边,搭上了自己的帐篷。“它们可能经过这里回林过夜。”老马指着玉米地与树林之间的一道沟渠说,那片泥泞中有几个奇怪的踩踏痕迹。

搭好帐篷,我们敲开了Marc的家门,他愿意把一把射程60米的猎枪和一个可以测量距离的单筒望远镜,借给老马。简单地进行一番操作示范后,Marc把猎枪和望远镜递给老马,“Merde!”他说。

Merde,原意是屎、粪,转伸义为见鬼、该死、糟糕、废物、垃圾、狗屎堆。如果用在表演、考试、比赛之前,意思是祝某人好运(据说19世纪,人们是坐着马车去剧院,剧院门前马粪多,即观众多,而观众多,就表示成功)。和其他地方不同,魁北克的粗话不涉及性(器官、行为或身份),作为粗话的单词,都是教堂里圣器圣物的变形字或圣人的名字。

次日(即周六)凌晨三点半,脸没洗头没梳,老马和我悄悄出了老马六哥的家。换装、安置假的雌火鸡、测量射击距离......四点半,猎枪上弹,准备就绪。静息守候中,老马不时地在石板上擦刮出雌性野火鸡的求交配的叫声。

五点半,帐篷外雁声四起,“嘎嘎”的叫声中,我用手肘碰了碰老马,帐篷的右窗,出现了一只野火鸡(外形如网络照片中左边那只),这是一只未成年雄性,两步一停地,它走近了抬头张望的假雌火鸡。为了这次狩猎,老马买了两只假的雌火鸡:一只抬头张望,另一只低头啄食。对此Marc微微摇了头,他建议添加一只假的未成年雄性,以刺激成年雄性出现:野火鸡是一夫多妻制,成年雄性总是极力驱逐未成年同性以扩占地盘、形成自己的后宫。

野火鸡视力极好(300度的视野,放大倍数为4),这种视觉能力,扩大了它对地面元素和周围运动的感知。轻轻地,我收紧呼吸,慢慢地,老马举枪、瞄准、打开保险栓,然后枪声震耳。老马称不上好猎人,但他是好射手,野火鸡倒地即死,创口在颈部。

“借此机会,我感谢Marc,感谢他传给我的狩猎知识和经验!”周日大姐的生日聚会上,老马向Marc举起酒杯。从去年老马买枪、练枪,到实战打猎,每个阶段Marc都细致地给予了指导。“有时挺烦的,晚上我都睡着了,他突然地坐起来说,忘了提醒你们这个那个。”三姐笑着摇摇头。

“我希望站着死,在倒下的地方腐烂。”Marc说,他有癌症,不吃药会死,吃药也会死。但癌症四年里,如他家墙上的弓箭刀枪,Marc展示的,是黑铁与青銅的铿锵,他的人生,不是由笔书写,而是凿子敲击。

2024年5月22日。对于死亡,降低对其恐惧的方式,也许是真正地活着。

 

写给咖啡珍珠:

当海浪卷起光芒

船只收帆远去

黎明的边缘

我在栖息处凝视

如一桶月光

阅读过去

将黑暗唱成歌

笔触稀疏地

写下水域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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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在倒下的地方腐烂”,好震撼,金句!
人参花 回复 悄悄话 “ 我希望站着死,在倒下的地方腐烂”,铿锵有力的人生宣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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