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打工记》(十)
/格利
有一天厨房里来了一个叫莫的黑人姑娘,二十岁上下,在脑袋上扎一个高耸的发髻,身材却长得矮胖。
莫喜欢指使人,即使对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也不例外。有些事明明是她可以自己做的,也应该是她自己做的,但她却要指使你去帮她做,似乎有一种依赖感。
比如说她使用过的一些盘子(一种叫Sheet Pan装食材的长方形大铝盘)或其他厨具——我们一般叫做“Dirty”(即肮脏的)。一般要搬到另一个工作台,由专人清洗。 莫会指使身旁的任何一个人帮她搬到另外一个平台去清洗。
这样三番两次下来,虽然人家表面上也不好拒绝你,但心里肯定不舒服。凭什么给你指使,你算老几?
我也是只好对她这种人敬而远之,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莫的自尊心很强。有一次,她刚好站在货架旁边,我叫她帮递一叠装汉堡的纸盒子过来。她却坚持先让我说“请”字。开始我没听清楚,她又坚持说了一遍。
说“请”字不是不可以,我也学习过这个字,但在厨房紧张和狭窄的工作环境里,你帮我,我帮你的现象非常普遍,我也没见其他人很平常地使用“请”字。大家都不这样说,而你却非要强调别人这样说,好像别人是一个小学生,就显得很生分,无形中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莫的防备心理特别强。
有一次开箱拆包,我把用过的刀具放在旁边,恰好她站在平台的另一侧工作。她就很做作地侧过身子,退了半步,有些愠怒地说,你放刀的时候要提醒我一下。
还有一次,我端着一个热盘子从她身后经过,她也大惊小怪地回过头来告诫我说,我在你身后,你要小心。
本来拿刀子或端热盘子这种事情确实应该小心一点,培训时经理也交代过我们。当我端着热物件经过他人身后或身旁时总会提醒地高喊一声:“Hot, very hot.(烫,非常烫)”。
但你几次三番地刻意提醒别人,好像人家想谋害你似的。
我知道在美国,由于世代受到白人的压迫和“平权”观念的启发,有些黑人就总有一种“受迫害”的心理,在人际交往中十分警惕他人,时刻想“维权”。
莫就是这样一种人。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她就像一个浑身长刺的小刺猬,近身不得。
厨房狭窄,大家来去匆匆,都在急急忙忙地做事。互相关照,提醒一下是应该的;互相之间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情,说声“Sorry”,道歉一下也就可以了;但像莫那么警惕,那么生分的人,实在不多见,她是我在厨房工作时见过的唯一的一个。
有一次莫问我借笔写标签。我们每一个员工在参加工作第一天培训时,经理就发给两支笔,一支是测温计,另一支就是普通的圆珠笔。工作时我一般都是按要求把两支笔都插在上衣的口袋里。
莫写完字之后,就把那支圆珠笔扔在桌子上。我故意不做声,我看她记不记得还给我。时间过去了很久,莫写完字也去做其他的事情了。我看她完全忘记了借过我的笔。我才把那支圆珠笔从桌上捡起来,摇摇头,无奈地插入我的上衣口袋。
莫就像我们平常在大陆所说的“马列主义老太太”,光会指手画脚,满口教训人的词语,拿着手电筒照别人。
对于我这样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莫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心理没有什么影响,一笑置之。但我想,如果莫本人对她自己的言行没有一个反省的话,恐怕将来她的人生之路会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