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正在央视八台上热播的电视剧《大生意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大生意人》剧情复杂,人物繁多。除了故事主线的人物之外,故事副线中的人物白依梅的形象塑造很有新意。
《大生意人》中白依梅的形象,值得我们用慢一点、柔一点的目光去端详。她不是传奇人物古平原身边那种“为了推动剧情而存在的女性角色”,也不是历史剧里惯常出现的被动、顺从的传统女子。她身上隐藏着一个时代的苦难与觉醒,也闪烁着个人心灵的挣扎与善意。对白依梅的理解越深,越能感到这部剧在宏大叙事之外,悄悄藏着一段对人性、对命运的柔软凝视。
白依梅的命运似乎注定被卷入时代的风暴。她出生在读书人家庭,却没有功名荣耀的庇护,只继承了一位胸怀天下的父亲——白先生那份忧民之心。白先生“不得为良臣,即为良医”,以行医与教书度日,却常常因世道不平而发出愤愤之辞。这样的家庭氛围,让白依梅从小便理解苦难、理解压迫、理解天下苍生的不易。这种理解,在传统社会中很罕见,因为它意味着一个女子不会甘心只在灶台和绣房之间度过一生。
也正因此,她的心灵在遇见太平军时发生的变化,并非突兀,而是命运按着她内在的纹路自然地推开那扇门。
被太平军掳走,是她命运的第一次破裂。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被战火裹挟的弱女子;可在她自己心底,那段经历却像一道逼近灵魂的试炼。从洗衣做饭到为李成治疗箭伤,她的生活与此前完全不同。可她没有崩溃,也没有沉沦,而是像父亲一样,用所学、用心意、用善念去面对时代的粗糙和血腥。
那一段每天对着佩带在身的玉佛祈祷的小动作,是她灵魂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部分。玉佛像是她与旧世界的联系,是她内心秩序的守护者,也是她在混乱中维持自我清洁的一盏小灯。
李成第一次发现她祈祷时的不满,正契合太平军“天国信仰”的排他性;但当他被她救治,又在她的劝说中听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温柔理想时,他的心裂开了一道缝。白依梅对他的影响并不夸张,却生动地展示了人性如何在极端环境中重新被唤醒。这是电视剧少见的笔触——太平军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当中也有人性、善念与可改变性。
这恰巧与中国大陆长期以来的政治叙事形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反向推力。太平天国常被塑造成反清斗争的“正面力量”,因此剧中对白依梅和李成关系的刻画,与其说是政治正确,不如说是创作者试图还原人性的一种努力。当我们看到李成因白依梅而改变时,看到太平军被赋予情感与柔软时,那一刻其实是对任何时代、任何阵营下的人性的礼赞。
而白依梅最终选择回到李成身边,进入太平军营帐,成为他的妻子,是她命运中最具冲击力的一步。旁人看到的是“污点”、是“被夺走的名节”、是“回不去的传统伦理”;但在她心里,那是一次主动的选择。她清楚自己已无法回到过去,也知道乡亲们的流言与迫近的清军将给她带来怎样的危险。与其在旧世界苟延残喘,被误解、被羞辱,甚至被清军以“通匪”之名加害,不如走向那个对她心存感激、因她而改变的男人。
她并非叛逆,但她绝对不是顺民。她的选择有痛、有理、有情、有命运的逼迫,更有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我不愿就这样被毁掉”的倔强。
因此,白依梅不是时代的牺牲品,她是一个在乱世中试图抓住一丝人性温度的女子。她的故事告诉我们,历史从来不是黑白的,所谓正统叙事之外,总有人在血与火之间奋力拾起人性的碎片。
这,或许就是《大生意人》最动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