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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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ne教授的愤怒与烦恼

(2020-03-08 19:48:48) 下一个

Ahne教授的愤怒与烦恼

 

中秋联欢晚会后,我抽空来到马普基金会的办公室,找到外事处的Harrison处长。我很小心地问他:“我可以申请叫我的夫人也来德国吗?”Harrison似乎早就等着我这句话了,呵呵一笑说:“当然可以,没有问题。我给你写一封办理签证用的邀请信就是了。”刚提笔写了几句,又回过头来问我:“你孩子呢?要一起来吗?”我疑惑地问:“可以吗?”他肯定地点点头:“为什么不可以?”

Harrison很快写好了邀请信,把信纸折好,放在信封里交给我:“就凭这个邀请信,在北京的德国大使馆办理签证没有问题。赶快去办吧。你夫人来后,每个月有六百马克的补助。儿子来后每个月有五十马克补助。”我拿着信,高兴地跳起来。立即寄给小樊。希望她能尽快把手续办好。

才过了两天,我跟Ahne教授正在看细胞,他突然看着我说:“嘿嘿,你要把夫人和孩子带到德国来?”我惊讶地望着他,心里想: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他跟马普联系很密切啊。我点点头。Ahne教授高兴地说:“好啊,希望她们能尽快到来。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我看着他:“不知道,我没有自己办理过签证。”他想了一下说:“唔,我知道了。对了,按照国际合作的安排,我下周会去中国十多天,到你们实验室去看看,指导那里的研究。需要我带什么东西给你家里吗?”我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说:“好啊,给我家里带点东西吧。”

于是,我回到屋里,准备了一盘磁带,对着话筒就说了起来。我介绍了这里的生活、工作和城市的情况。以及想跟小樊和江苏淮说的话……,把磁带的两面都录得满满的。再上街跟江苏淮买了一个会自动转弯和翻跟头的小汽车。把这些东西一起交给Ahne教授,托他带给我家。

几天后,Ahne教授就去中国了。两周后,当他返回慕尼黑,立刻回到了实验室,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来。我听说他回来了,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想听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不料我一进门,Ahne教授就递给我一本书:“你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口气是那样严肃。我这才发现他黑着脸,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拿过书一看,是一本亚洲淡水养鱼学术讨论会的摘要汇编。原来十月十一至十五日,在北京举行了亚洲淡水养鱼学术讨论会。这是我国第一次举行的水产养殖方面的大规模国际学术会议,有十一个国家和地区的一百三十多位学者参加。其中三分之二是国内学者,宣读了八十多篇论文和二十多篇墙报,当然水生所也一定有报告了。我不知道他想叫我看什么,就看着他:“怎么啦?”他指了指书上的一篇文章:“你看看吧!这是你们写的草鱼出血病的论文。”我仔细一看,啊,是陈燕新老师宣读的关于草鱼出血病的论文《草鱼出血病的病原及灭活疫苗的研究》。Ahne教授看来是生气了。他敲打着那本书,大声说:“你不是在这里做了那么多次试验吗?用了那么多细胞,采用了各种方法,虽然在电镜下确实看到了病毒,但都没有看到CPE(细胞病变)。怎么这里又说有CPE?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仔细地读了一遍陈老师的文章。上面赫然写道:“病毒接种到细胞后,在二十五度左右出现出现CPE,三天CPE能完全,滴度达十的六到八次方……。”Ahne教授大发雷霆。他一定是非常烦恼:“在这里你还在辛辛苦苦地寻找CPE,而在那里什么都有了,那还做什么国际合作呢?”

看到这我感到有点哭笑不得。在武汉谁也没有见过细胞病变是什么样子,看到一点不正常就认为是CPE,实际上并不是。但发表文章时大家都觉得没有CPE不像是篇完整的文章。所以刚开始大家都说自己“看到了CPE”。但,我应当怎么对Ahne教授解释呢?

刚开始,我试图把我和他们分开。我小心地对他说:“这个问题我还不是很清楚,让我写信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不料Ahne教授一听更生气了,跳起来指着文章的前面说:“你不知道?看看,这里文章作者中有你的名字啊!”我一看,上面在作者一行里明明用英文写着:陈燕新、高汉姣、江育林和王迎喜。我心里一惊:坏了。他根本不明白中国的国情。他们写文章把我带上,这是看得起我,根本就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连看都没有给我看啊!我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篇文章,他们事先没有给我看过。”无论我怎么解释,Ahne教授怎么也无法相信我事先没有见过这篇文章。我这才感到事情有点麻烦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立刻给潘老师写了一封信,并事先贴上足够的邮票。先通过外交邮袋送往北京,再从北京用航空信寄往武汉。告诉他这一情况,希望他能提出解决的办法。在此期间,我尽可能地向Ahne教授解释中国的情况。一方面,水生所缺乏必要的技术,分不清细胞不正常和细胞病变的区别,得到一些错误的结论。另一方面,国内有一些单位在相互竞争,在争夺有关草鱼出血病的成果。所以在这个情况下研究工作做得不是太谨慎,都只是想尽快发表文章,仅此而已。经过几天的解释,Ahne教授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没有想通。他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外交邮袋确实是快!不到一周,潘老师发来电报:刘健康所长不日将来慕尼黑参加国际会议,可安排他跟Ahne教授见面。啊,所长要来这里,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赶快把这个信息转告Ahne教授。他点点头,没有做声。看来他也希望有个能相互沟通的渠道。

几天后,徐颖跑过来找我:“小江,刘所长来了,你知道吗?”我连忙说:“听说了,但不知道住哪里,日程安排怎样啊。我正想找他呢。”徐颖说:“我知道。所里告诉我了。明天我们一起去见刘所长,好吗?”

第二天,我和徐颖到酒店找到刘所长。我向他汇报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感到很头疼。刘所长听我说完,想了想说:“小江,不要着急,来之前老潘跟我讲过这事。事情还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还没有到国际合作破裂的的地步。这样吧!”他翻了翻日历牌。指着上面的日期继续说:“我这两个时间有空。你问问Ahne 教授,能否选个时间来跟我见面。我去跟他好好谈谈。”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刘健康所长和Ahne教授谈了两个多小时。谈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刘所长对我和徐颖说起这事时,只是简单地告诉我们:“没事了,我跟Ahne教授谈得很好。你好好工作吧,不要担心这事了。”而Ahne教授也似乎明白了:这只是在学术上的一些问题,和中德双方的合作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再和我讨论这个事。

但是不久以后,Ahen教授又找到我:“江,我想了一下,你还是回中国一趟比较好。到实验室跟他们好好讨论讨论,看看这个病毒究竟有没有CPE。你准备一下吧,我给你准备机票。好吗?”我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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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看风景的树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nightrider' 的评论 : 风气不好是真的,败类也是有的,但是我相信绝大多数科研工作者还是好的--至少相对其他行业来说,作者就是其中一个。这次新冠中国的科研人员很快完成了病毒基因测序,在顶级科研期刊上发表文章描述了临床表现和流行病学特诊,为世界人民发出了预警,是有功的。
nightrider 回复 悄悄话 Great memoir. The proclivity for unscrupulousness is immutable for the Chinese. At times it simply turns into outright lying, cheating and fraud.
笑薇. 回复 悄悄话 后来呢?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你啥都记得这么清楚。:)
梅华书香 回复 悄悄话 呵呵,应该告诉他啊大国喜爱造假啊,什么都是假的!唉,,,
看风景的树 回复 悄悄话 Yay!上首页了耶!这本回忆录让我和受我推荐的朋友们读得欲罢不能。震撼之处是作者惊人的记忆力和严谨的叙事方法,非常真实地还原了那个特殊的时代,当历史的尘埃落在个人头上时,那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有很好的警示意义,让我受益匪浅。希望有更多人能读到!
hotpepper 回复 悄悄话 中国急功近利科研作风,造假,拍马屁从1958年大跃进就开始了。无可救药。
看风景的树 回复 悄悄话 早知道夫人孩子这么容易就可以办过来早申请就好了,不必忍受这么久的相思之苦。
看风景的树 回复 悄悄话 没见过细胞病变就敢编得有鼻子有眼,没见过文章就可以挂第三作者,如此不守规则,肯定让德国人觉得匪夷所思。真是的,正值夫人和孩子要来德国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尤其是让一直关心支持作者的Ahne教授产生了误会,肯定心里不好受。静等作者怎样妥善解决这个麻烦事。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确实,看来世界上德国人最严谨,一点儿没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而大陆人有一说二,甚至无中生有的风气该改一改了。
ZheFei 回复 悄悄话 中国科研作风 vs.西方严谨的态度,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沟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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