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恩施回武汉
我叫小妹给我买的机票是一月三十上午的三零八航班。那天一早,小妹、沙恩和秋恩她们都回屯堡了,只留下罗老师和有重送我上飞机。我们都感到有些依依不舍。我和罗老师面对面地坐在有重办公室的书桌两边,她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欲说又止。过了一会,她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字:“小江,我有句话想问你。”我不懂得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心里想:有什么事情不能说,还要写到纸上?她笑了。于是,我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什么话?”然后递了过去。她看着我写的字,摇摇头,又写了一句,再把纸推过来。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我现在不问了。”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想问什么问题。罗老师摆摆手,笑了起来。
恩施机场位于城北不远的地方,是个很小的机场,只能起降象苏制伊尔那样坐十几个人的的小飞机。即便如此,由于那一带根本就没有平坦的地方,机场四周都是山,只有把跑道前方的山头削掉了一大块,才造出了一块空间。我看到飞机起飞时,几乎是贴着那个斜坡拉上天空的,叫人看了很紧张。所以旦凡天气稍有不好,飞机就不敢起飞。那天是阴雨天,还有点雾蒙蒙的。机场先是通知暂时不能起飞,我们就呆在有重的公司里等啊等,最后快到中午了,才通知航班取消,叫大家第二天再来。我感到很失望。罗老师反而安慰我:“不要紧,就在这里多玩一天好了。” 但我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我没有任何证明。
在那个年代,坐飞机是件很大的事情。不像现在拿钱就能买飞机票,要有一定的证明才行。我直到今天也没有搞清楚为什么要管得那么严格。就凭这个小飞机会跑到国外去吗?那简直是异想天开!而我当时是个还没有被招工上来的知识青年,没有任何证件能证明我的身份。当然,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我是坏人。不过在那个年代,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好人的话,那你就和坏人差不多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叫有重帮我在建筑公司开一个证明。但春节期间,加上有重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谈何容易!所以我一直是担心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太阳出来了,看来天气没有问题。罗老师递给我一个旅行包,里面装满了恩施的土特产,有天麻、香菇等,还买了一小框橘子,叫我带回武汉。我们到办理乘机手续的地方,其实就在建筑公司的对面。负责办手续的是一个军人,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那人拿着我的机票,头也不抬的说:“证件。”我一下子呆住了。过了一会才说:“忘记带了。”那人看了我一眼说:“快去拿,要不叫单位补办一个。”我的头一下子大了。罗老师把我推了一把,说:“你到公司去看看,有没有人上班,看能不能补一个证明来啊!”说着向我眨了眨眼。我会意地跑出去。到有重那里转了一圈,有重一听吓坏了,连声说怎么办哪!我摆摆手,过了一会就回到办票的地方,对那个军人说:“公司没有人上班啊!”罗老师那时正在和他论理:“你看,我们都是门对门的单位,不要那样死板啊。我儿子要去武汉,我来送他。要是有什么问题,把我这个老太婆押在这里总可以了吧?”那个军人被吵得哭笑不得,不耐烦地说:“好好好,走吧走吧!” 说着把登机牌递给我,随后就把柜台门关了。原来其他人的手续都办完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们上了一辆军用大卡车。罗老师紧紧地拉着我,站在最前面靠车头的地方,得意地笑了。机场真的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飞机已经停在那里,螺旋桨还在转动,一片轰轰隆隆的声音。那里没有候机室,大家下了车就站在那里等着。罗老师拉住我的手问:“明年还来玩,好吗?”我点点头。她着急了,又大声地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来啊!来不来?”我笑了,也大声回答:“来!”罗老师帮我拍拍身上的灰,对我看了又看,就象送别自己的亲儿子一样。一会,叫我们登机了,我笑着向罗老师招招手:“我走了。”罗老师看着我,又喊:“再来啊!”直到走到飞机的玄梯,看到她还站在那里擦眼睛。我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真的还想再来!但是,还能来吗?
飞机很小,中间是过道,两边各只有一个座位。我必须脱掉大衣,否则坐不进去。人一坐稳,飞机就开始滑行,接着就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天。我第一次坐飞机,心里有点紧张。服务员走过来,端着一个铁盘,里面有已经拆开包的香烟和糖。我抓了几颗糖。刚刚安静下来,飞机又开始左右摇晃,我的心又被吊到了嗓子眼。从小窗户里往下看,真美啊!什么都变得很小很小,连大山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小。山里的水库和池塘就像洒落到地上的珍珠,闪闪发亮。看到外面,我忘记了害怕。一会儿,就到了宜昌鸦雀岭机场。本来飞机只是在那里休息十分钟,上下几个人就走的。不料飞机从宜昌刚起飞一会,就掉转头,又返回鸦雀岭。服务员走过来告诉我们:发动机坏了一个,要修理。把大家吓得够呛。再次落地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真是这样,我感到要比上次降落颠簸厉害多了。下来后,大家都站在离飞机很近的地方,看他们怎么修理飞机。只见几个人架好梯子,几下就把发动机整个拉了出来,然后把准备好的发动机整个塞进去。试着转动了几下,又发动起来转了一分钟,就对我们说:“好了,上飞机吧!”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其中一位乘客小心地问:“肯定没有问题了吗?”那人满不在乎地说:“没有问题。这种飞机到哪里都能降落下来。就是马路也行,不要紧的。” 于是大家又上了飞机,不过后来确实飞得非常平稳。不到一个小时,就降落到武汉南湖机场。回到家里才下午四点钟。飞机真是快啊!
一回到家,我马上带着李新新托我带的东西来到电校他父母家。他们一听说我是从恩施来的,好激动啊。我坐在床沿上,他们则一个坐在我的左边,一个坐在我的右边,仔细听我介绍那里的情况。恨不得说得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关于新新的女朋友,他们问得那样仔细。可惜我描述人的本事太差,怎么也不能使他们满意。我只能对他们说,我感觉她比较大方,人还不错。但要再多就讲不出来了,真后悔怎么没有拿张照片过来。
我既然在恩施呆了半个月,在武汉只住了十天就回去了。除了妈妈叫我买煤和买米外,每天我都在外面到处窜。觉得在家里挺没意思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大家都对我保持一种距离。特别是,每一个人都在回避小林要回来的事情,而且没有谁正式对我谈起这件事。似乎都在等着我说什么,或者问什么。我会问什么呢?或者说我应当问什么呢?我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还是他们就是这样。总之是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那还不如回荆门。
于是,我二月十日晚就上了回荆门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