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淮出生了
自从春节过后,我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小樊出什么意外。尽管医生说预产期是在三月底,但生孩子的事情是很难说的。因此,每天晚上回到家之前,心里总是捏着一把汗。
到三月上旬,小樊的脚脖子开始肿起来,并且越来越严重。医生说是妊娠高血压,需要卧床休息。而这时我已经开学,进入了大四阶段。我白天根本无法照看她,而且万一晚上发作要生,我们住的地方很荒凉,要找车送医院都很困难。我把这个问题告诉爸爸,爸爸想了想说:“反正到生孩子时你也没办法照顾,那现在就来家里住吧。”把小樊送过去后,我们把存在银行的最后二百元定期取了出来,交给了妈妈,算是给小樊买东西的费用。这样,小樊在那里能整天躺在床上休息,旁边有人看着,我也放心了。想到将来小樊生孩子后晚上可能随时需要热东西,而此时家里还是在用蜂窝煤炉,我答应在小樊生孩子期间把家里的煤气炉子带过来用。
三月二十日,晚上学校有课,我一直上课上到快九点才结束。然后骑自行车回到岳家嘴,把家里的煤气炉和煤气罐捆到车上,一起带回来。当我满头大汗地回到家里时,妈妈紧张地告诉我:“小樊傍晚开始发作,大姐姐已经陪她去中医附院去了。你赶快去医院吧!”可我带着煤气罐骑了几十里路,已经累得不行。就坐在那里安装煤气炉子,顺便休息一会。爸爸见状就发脾气了:“你还不快走!”我看看他:“小樊已经到医院了,我又不会接生。等等怕什么?”等我筋疲力尽地赶到医院,已经是半夜了。
一到妇产科,就看到大姐姐正不安地坐在那里。她看到我来了,赶快迎上来说:“小樊快生了。医生说要剖腹产,一定要等你来签字。后来我跟他们说,我们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会找你们麻烦的,于是我就代你签字了。小樊刚刚才推进手术室。”我点点头说:“是啊,叫谁签字难道他还会不肯签吗?”
半个小时后,走廊里传出一阵婴儿清脆的哭声。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小包从手术室出来,往婴儿室走过去。我们迎上去问:“这是刚刚剖腹产出来的孩子吗?”护士笑着说:“是啊!是个男孩。”说着把包让我看了一眼。只见包着的是一个满身红通通的婴儿,闭着眼睛在哇哇地哭。我仔细看了看,红红的脸蛋,还有一头黑黑的头发哩,挺好看的。突然,孩子不哭了,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下,又闭上眼哭了起来,哭声好响亮。我和大姐姐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看墙上的钟,差不多一点,应当算是三月二十一日出生的了。今天春分啊!后来,我查了一下历书,那年的春分是凌晨一点零二分五十秒,几乎和他出生的时间完全一样!
在小樊怀孕时,我们就开过玩笑:小孩起名字从简,就把我们俩的姓加起来算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江樊,如果是女孩就叫樊江。看来应当叫江樊了。不过“樊”字笔画太多,后来就改成了帆船的“帆”,是借用帆这个谐音,也是一帆风顺的意思吧。我们的孩子就叫江苏淮啦!
又过了半个小时,小樊也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由于只是半身麻醉,她是清醒的。我走到她身边对她说:“生了个男孩啊!”小樊有气无力地笑笑说:“我知道。”随后把小樊推进病房,把她抬上了床。我和大姐姐则坐在外面,一边休息,一边聊天。
清早,四爷爷和叔叔来了。他们给我带来一个躺椅:“晚上你就把它放在病床跟前睡吧,有什么事情小樊一喊你就能知道了。”四爷爷告诉我:“顺产住一、两天就行了,剖腹产一般没有问题的话,要住十天才能出院。你要准备在这里呆好几天啊。”
早上快到上学的时间了。大姐姐说:“你上学去吧,今天我来照顾小樊。”我匆匆赶往学校,头昏脑胀地上了一天课。上午第三、四节课是辐射生物物理,这是上大课。我跟杨志坐在一起,还没开始上课,我就哈欠连天。杨志奇怪地问:‘你昨天没有睡好?”我点点头:“嗯,昨天我爱人生了个儿子,我几乎没有睡觉。”杨志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地挥着手说:“喂,大家安静!告诉你们,老江家今天生了个儿子!”周围的同学都欢呼起来,纷纷向我表示祝贺。我对他们说:“我要困死了,以后要多让我休息啊!“大家异口同声地说:“行,没有问题!”
生孩子当天,我给小樊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小樊生了个儿子。第二天中午,小樊的妈妈提着两只母鸡到医院来了。原来她弟媳妇刚好半个多月前也在生孩子,她正在照顾,尚未满月。听说小樊生孩子了,就想过来看看,提着母鸡就赶了过来。我一听说是这个情况,就对她说:“你看看就行了,还是回去照顾他们吧!”赶紧又把她送了回去。
再后面几天,白天就是大姐姐或者妈妈来照顾小樊,我放学后就赶往医院,给小樊准备吃的,擦洗,换衣服。等她睡着了,我再到病房外面,找个楼梯坐下来,把当天的作业做完。然后再悄悄走进病房,在小樊的病床旁边放上躺椅,赶快睡一下。
医院里的床位非常紧张。产妇们大多是两个人一张床,反正住一、两天就走。只有剖腹产的人才是一人一张床。除了其中一张床上曾经有个高龄产妇是顺产在这里住了一天外,这个房间里都是剖腹产的。但是,当我仔细询问他们的情况后,才发现问题有点严重:这段时间的剖腹产好像有点问题,好几个人都伤口感染了,有个人已经住了一个月,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显然手术室里有污染源。我不禁担心起来,如果小樊伤口也感染了,那才糟糕啊!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大姐姐。大姐姐曾经当过手术室的护士,有些经验。她说:“不要紧,术后护理非常重要。即便手术时稍有污染,人还是有抵抗力的。只是不要让它扩大。”于是,我们完全按照外科手术室的操作规程来处理小樊的伤口。隔天打开纱布清理创面,每天给小樊清洗下面。妇产科的值班护士看到我们这样都摇摇头:“你小孩又不是从那里生出来的,消什么毒?”可是我们完全没有把剖腹产当作妇产科的手术,因为那是正常生产,通常要求较低。而是把它当作外科手术看待,要求要严格的多。
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医院负责消毒敷料的部门出了问题。敷料消毒不合格,所以在她前后住进来的产妇大部分都受到感染,化脓,不得不在医院多呆上将近一个月。而小樊很幸运,在大姐姐和我的精心护理下,伤口恢复得很好,十天后就能出院了。
在江苏淮出生后的第三天,当小樊到婴儿室去抱江苏淮喂奶,我正坐在病房里等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江师傅!”我不禁一呆:这是在叫我吗?好像很久没有人这样喊我了。在大学,大家都叫我“老江”,只有在工厂里才会这样叫我的。我四下里一看,只见跟小樊头对头的床位上的产妇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又喊了一声“江师傅”。我感到有点好笑:怎么像搞间谍一样!我问她:“是叫我吗?”那人说:“你不认识我了?”我摇摇头,再仔细看看墙上给病人填的卡片:李世英。这个名字好熟啊!啊,想起来了,她是小妹的好朋友。曾经在给我们家带藕来时见过一面,我早就忘记了。看到她跟小樊头对头的睡在一起,我感到非常惊讶,这个世界真小呀!我问她:“你现在还是和江恩在一个单位吗?”她点点头。我又问:“那她结婚了吗?”她摇摇头:“还没有啊。”我很奇怪,就问她:“还没有结婚?那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李世英答非所问地说:“江恩现在不错,工作很努力,大家对她印象都很好。”这时,小樊推门进来了。她立刻像小偷一样,把脑袋缩进被窝里不作声了。
听到这些消息,我就到病房外面找李世英的爱人。那是个看起来很老实,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看起来满脸倦容,不过估计别人那时看我也是这模样吧。我很好奇地向他打听小妹的消息:“江恩还没有结婚?有对象了吗?”。他也是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算有吧。”后来也和李世英说的一样:“她现在表现很好,工作很努力。”我听后很奇怪:难道小妹那时候犯错误啦?要不然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江苏淮出生后,每天要抱来喂两次奶。可能小樊那时候奶水不够,孩子没有吃饱的缘故吧,好几次喂奶时间还没有到,江苏淮就在婴儿室里大声啼哭,隔着几间房都能听到他在那里叫唤。有时护士就不耐烦了:“你们提前把小孩抱过来喂奶吧!”在喂奶时,四爷爷一家和爸爸妈妈都过来看过。他们都惊叹到:“看哪,简直跟育林小时候一模一样啊。这孩子丢不了的,到哪里都认得出来!”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地看他:大大的脑袋上长了一头的黑头发,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集中在脸的下半部分,上面一半都是额头,像个老寿星。可能火气很大吧,眼睛里很多眼屎,所以有时候眼皮被粘住了,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看人,显得十分可笑。我问四爷爷:“怎么这样红通通的,像烤小猪一样?”四爷爷呵呵地笑了:“小孩皮肤红的,长大了就皮肤白。而小孩皮肤白的,长大了就皮肤黄或者皮肤黑。懂吗?”
第十天,又来了新的产妇,医生说要和小樊共挤一个床。小樊觉得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太难受了,就跟我商量:“我们出院算了吧?”我看到基本上已经好了,就赶快去办好了出院手续。
在小樊去婴儿室抱江苏淮时,李世英突然对我说:“江师傅,江恩觉得很对不起你。是她做得不对,希望你能原谅她。行吗?”我笑了笑:“事情已经过去了,这种事无所谓原谅不原谅的啊。你们说她表现很好,那还是好同志。我听到后很高兴啊。”李世英听我这样说,就问我:“能写个地址给我吗?”我想了想,这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吧?小妹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就是找来了也没有什么。于是我随便撕了一片纸下来,在上面写了“武汉大学病毒系七七级”几个字递给她。心想,这样既告诉她我的地址,也告诉了她我现在的状况,一举两得。李世英收起纸条,说了声“谢谢”,就不再说话了。
我们抱着江苏淮,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出租车,真舒服啊!小车开到住院部楼下接我们上车,然后一直把我们送到爸爸家的门口。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很奢侈的事情呀!
大姐姐听说我们是自己要求出院的,赶快拿来碘酒和药棉来给小樊处理伤口。打开纱布一看,大姐姐很吃惊地说:“你们看,恢复得这么好!根本就不用再处理了啊。”我也过去看了一下。真的,皮肤上那条刀口已经长得很完整,很平滑,不可能再感染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嘿嘿,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啦,高兴啊!不过后来才知道: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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