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院同学百态图录
(之二)
徐家祯
生活委员
(接上文)说到我们班的两位书记:党支部书记郑蔚然和团支部书记张琪,我 就想到了另一位班干部,生活委员徐剑刚。
其实,徐剑刚是我进上海师院后,第一位与我接近的同学。他怎么 会接近我的,我在〈忆好友夏君〉一文中已经说过。反正,班里开了第一 次会议,全班同学自我介绍后,徐剑刚就在散会后主动与我攀谈,说他比 我大一岁,是南汇坦直镇人,于是我们就同进同出,成了朋友。徐剑刚个 子不高,走路有点外八字,夏镛后来就在背后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徐八 脚”,用上海话说起来,像是“徐伯爵”的谐音了。徐剑刚的嘴长得比较宽, 最明显的是一双眼睛,有点突出,像是金鱼的眼睛,上海人叫这种眼睛 “爆鱼眼”。他是南汇人,说上海话时,南汇口音很重。
后来,因为我发现同寝室的夏镛与我的兴趣爱好更加接近,所以, 我就渐渐更加接近夏镛起来。开始一段时间,徐剑刚还与我们俩一起去饭 厅、去教室、去自修,后来,他发现与我们的共同话题不多,就逐渐疏远 了我们。徐剑刚与我疏远的另一个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后来当了班干部 — — 生活委员。我这个人不喜欢接近当官的人,所以,徐剑刚当上了干部, 这也是我与他疏远的原因之一。
徐剑刚当上生活委员以后不久,“三年自然灾害”就开始了。本来, 开饭时,白米饭让学生们随意去盛,后来就开始按大学生定量,每月 29 斤 发饭票,凭饭票去食堂窗口打饭了。再后来,副食品的供应也逐步减少, 最后到了每顿饭只给一小调羹菜边皮的地步。大学生都是身体正在发育成 长的阶段,这么一点饭菜怎么吃得饱?于是,有的学生每月一发饭票就放 开肚子吃饭,到了月底就没有饭票剩余,要向别的同学借饭票,或者整天钻在被窝里睡大觉,不去吃饭,也不去上课。生活委员的工作是管学生们 生活起居方面的杂事的。记得在一次全班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会议上, 徐剑刚就针对某些同学吃饭没有计划的现象作了批评。他说:“我们提倡 算了吃,我们反对吃了算。”这句标语口号式的对称句,听起来的确有点 可笑,尤其徐剑刚是用带南汇口音的上海话一本正经地学大干部的口吻说 的,听起来更感滑稽。自此以后,爱说怪话的夏镛就常常学徐剑刚的南汇 腔,在同学面前学他样说:“我们提倡算了吃,我们反对吃了算。”后来, 系的党总支书记宋大章找夏镛谈话,说他嘲笑同学,这,大概也是证据之 一吧。
徐剑刚个性很严肃、古板,学习很认真,政治上很要求上进,但说 话不太有风趣,也没有幽默感,是个没有什么情趣的人。毕业后,根据就 近分配的原则,他分到了南汇坦直中学。“文革”后,他好像当上了这个学 校的校长或者支部书记。我觉得,他这个人当个干部似乎比当个老师更加 合适。其实,我出国后他给我的一封信里说,他也出生于一个有问题的家 庭:他父亲好像犯了什么经济错误,被判了刑。所以我想,这大概也是他 当时会进上海师院的主要原因吧。
毕业后,我与徐剑刚中断了联系。直到“文革”之后,1979 年下半年 某一天,徐剑刚突然来我家看我了。当时,我们家还住在“扫地出门”后住 的那个朝北后间,一屋子堆满了东西,住了三口人(我小弟弟已经去了奉 贤农场,还未上调)。我们只能请徐剑刚坐在书桌和床铺之间夹缝里的一 张板凳上。他说,他这次是到上海来开会的,因为看见那年的中学语文教 材参考资料上有我写的一篇文章,知道我在建东中学,就找到了我。我告 诉他,我已经拿到护照,准备去美国留学了。那天,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说等我出国后再与他联系。但是出国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颠沛流离, 生活很不稳定,于是我们就又一次失去了联系。
再找到徐剑刚,就是上文所说的,我在网上查到了坦直中学的电话, 一打就找到了。那时,徐剑刚已经退休。他结了婚,有两个儿子,都已工 作。他与太太还是住在坦直镇。自从联系上以后,每次我回国与老同学聚 会,徐剑刚每次都到。他从坦直到上海要坐长途汽车,路上要花一个半小 时,但从未缺席过。
2009 年 5 月初,我父亲在澳洲去世。当时,夏镛正在上海。他与郑 蔚然、王国杰和姚德禄约好一起去南汇看望徐剑刚。我知道那天他们在徐 剑刚家聚会,就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过去,跟他们一个个轮流交谈了一回。 他们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消息,还慰问了我一番。还有一次,我回国,我们 几位老同学约好,去周浦他小儿子家看徐剑刚。坐了一会,大家说去附近 找个饭馆吃饭,请他太太也一起去,她坚辞不去。
有几年我回国,到宁波和杭州小住过几天,我邀王国杰、姚德禄和 徐剑刚一起去游览,大家玩得十分高兴。
徐剑刚晚年脑梗过一次,后遗症是视力大大减退。他说,看书、看 报、看电视都有困难了。徐剑刚本来就不用电脑,也不用手机,所以,要 与他联系,只能我给他打电话去。好在我打国际长途每月有 1000 分钟的免 费,所以每隔几个月,我就会去个电话,问问他的近况。
去年十一月,有位朋友告诉我,他想联系徐剑刚,却打不通电话, 他怀疑徐剑刚是否出事了。我不相信,就给他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是他太 太接的。她说:“徐剑刚已经走了。”再问详细情况,她的耳朵就听不清楚 了。我连忙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国杰。他说,他去问徐剑刚儿子。原 来,那天他儿子陪徐剑刚去菜场买虾,不料滑了一跤,急忙送医院,已经 不治。徐剑刚比我大一岁,那么终年应该是 83 岁左右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