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说的是俗称“小贩”,却仅是小贩中的分类,因为在小贩有固定及流动两种。“沿街叫卖”是“流动小贩”的分支,这仅是在属性来分,所贩的却形形色色,既有“七十二行”中的看相﹑卜卦﹑风水﹑刀具﹑理发等等,这些都是有祖师爷的,以单干为主,沿街吆喝或静默无声;也有组队成群的行当,也有祖师爷的卖武﹑贩药之类。故而“小贩”的祖师爷是谁说不清楚,却古已有之。
“七十二行”, “行行出状元”。 固定小贩中卖棋艺的佳话是“小道人一着饶天下,女棋童两局注终身”(见明代凌蒙初所着的“二刻拍案惊奇”第二回),流动小贩则有“卖油郎独占花魁”(见明代凌蒙初所着的“醒世恒言” 第三卷)。凌蒙初有没有个人偏好,不很清楚,两个故事说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又偏偏吃到了。后者流传较广,讲述了才貌双全、名噪京城、称为“花魁娘子”的名妓莘瑶琴,最终嫁给了作小本生意的卖油郎秦重的故事。这篇小说后来被多次改编为话本以及多种剧本、电影等。
上述的是国内的民间故事,而雪梨“沿街叫卖”却有官方奖赏的例子。一下子找不到原报章的报导,大概内容是某年卖花筹款,数百年轻女子或女学生手提鲜花及筹款箱,只要往筹款箱内捐款则回赠鲜花一朵,大获成功。次年继续举行,纽省总督特制金牌一个而奖励筹款最多的女孩。这种公益性筹款一直延续至上世纪90年代初,多分成两类,一类是某医院或某团体需要经费,经批准后沿街或火车站前举行义捐,回赠是花一朵或胸襟贴纸一张;筹款的人每看到这些往往不再求捐,大概是他们内部的一种共识。另一类是如救世军,除沿街求捐外还会上门的。无论是那一种方式,死缠烂打绝少见到,反而是捐款2元以上给回收条,在报税时可作公益捐款的支出项目中的。这类型的筹款在近30年已很少出现,大概是筹款成本高收效比例不高,而改变了方式,一是向企业求捐,一些具规模的医院或团体专设筹款专员来负责与企业沟通;另一种是直接付函给有可能的捐款者,款项经银行转账。当然,每项捐款都会有收条作报税时的扣税证明。
对“沿街叫卖”的小贩,澳洲在100多年前就有法例规范,
“小贩牌照国例录列。 今将一千八百九十六年十月二十九号礼拜四日。鸟修威省第八百七十五号国家宪报,接续附张所录之国例,转译华字以便众观。 为晓喻事。照得一千八百七十九年本鸟修威省议政局并 督宪大人所批准一例。各行小贩生意,务须领牌,方得准行。凡有贩卖鱼虾菜蔬、菓子等物为生者,务须遵例令有一千八百八十年三月十三号并一千八百八十八年十月二十号新例加添,俱将此事,严推依行。今将其例书所载此事录列: 第一款 凡有诸色人等贩卖对象上街发卖者,无论鸡鸭鱼虾瓜菜、园中各种土产、鸟兽牛肚、烟肉知时、鸡蛋鸭蛋、菓子饼食、埃士忌廉、马粮马草、糖菓,并别款散碎食物、大小洋货对象、衣裳鞋袜首饰、女衣女帽、汗巾面巾、文房纸笔、玩耍器皿、刀叉利器并一切各样对象,俱要先领牌照。该牌照务由皇家发牌之官员亲笔签名,登入册部,另将号数批明于牌照之上,且将牌照之例款刻明,于牌照由某日起至某日止,如逾期则为废纸。 第二款 例凡有小贩卖货者,务须将牌照,早夜夹带身上。无论何时,查牌照人员或差人讨取观看,则立即将牌照显出,否则干犯此例。 第三款 凡有领牌上街卖货者。当卖货之时,务必用纸板或铜板或铁板或木板,用英字书明板上。每个字以英尺一寸大,以大不以小。其英字写明经领牌照小贩生意LICENSED HAWKER。务将此字钉在马车上、手车上、箩笠上、托盘上。如用布包卖货者,则安在布包面上。其字必要写得明白,不得胡涂。否则作为干犯此款国例。 第四款 凡有牌照,务须用银,由牌照官所取。今将其价银录列。凡用箩笠、托盘包头上街卖货者,每年税牌照十元,半年五元,每个礼拜银六毫。如用手车上街卖货者,则每年税牌照银一镑,半年银十元,每礼拜银一元。凡用车以马或别样畜生拖而行之,每年税牌照银两镑,半年一镑,每礼拜银二元。 第五款 例凡有干犯以上四款国例者,每次罚银不过十镑。各宜遵守,毋违特示。 英一千八百九十六年十月廿九日 府伊官 埃夫士、刑明官 占士车、牌照官 巅呢士 令架 同示”。 (广益华报1897年1月8日 第3页 “鸟修威省皇家告示”)
当细心看法律条文,会发现一个漏洞,就是不能扰民,于是乎便有了下面者一幅图片,甚而至今仍有人将它作为种族歧视的一种现象。

要留意的是这张图片出现的年份是1881年。这段时间在澳洲除了少数地方仍可在浅地层淘金外,大多数仍未能获得较为满意金钱的华人面临的只有几个选择,有相对关系的转型去当店员,或者合伴做菜园﹑杂货店,手头没有几个钱的则选择担菜箩“沿街叫卖”,甚而“先赊随还”地艰难度日。
担菜箩沿街叫卖可供的地方并不多,早去了买家还没有空闲,迟到了也有人捷足先登。为了将菜箩的菜不砸在手中,只能敲门叫卖,于是乎出现图中的景象。一天数次或天天如是,即使脾气极好也有失控的时候。
洋人固然不乐,华人也有看不过眼,华人报纸是如此奉劝:
“澳洲六省以雪梨为最大之商埠,旅澳华侨亦以雪梨为最多数。雪梨埠中之华人商务﹑园务﹑工务亦较他埠之华人为优胜,雪梨虽为华人寄居者之地,然而政治之公平﹑风俗之美好﹑气候之适宜﹑地利之丰富,多可与西人共享其益,华人之居留者,何幸而得此。虽然吾为华人幸,吾不得不为华人担菜箩者一劝告也。夫中国风俗,牵车﹑扛轿﹑背负﹑肩担,以人类为牛马,担菜箩本平常事。盖中国人口稠密,生计艰难;且道路不修,车马不便,此何怪其然。今之雪梨埠人口﹑生计﹑道路﹑车马种种便利,我华人何一不可与西人共享受之,又何必捱此担负,受此痛楚呻吟耶﹗吾亦知菓菜生意华人有利益在,决不能放弃之。惟是担箩者尽可改良而用车马,即不然用手车亦胜于担箩万万也。今先将担箩者之种种不宜,试为我华人一述之。雪梨风俗繁华,文物衣冠,有目共睹;而我华人不识不知,动将菜箩横梗于通衢大道之间。士女掩后笑之,或加以侮辱怒骂之。虽笑骂由他笑骂,生意我自为之,其如人格何也﹖且菜箩非轻,道路亦远,两肩之势力有限,一日之时候无多,任重道远,各方顾客能招接者几何﹖凡此皆不及马车之快捷致远也。或有为之说者曰,肩挑则尽人可为之,若购车马,则资本何出﹖此说诚然。夫初到雪梨,资本轻薄,欲购车马而无能,此亦不怪。惟见有华人积月而年﹑而数年﹑而十年廿年,此两箩亦依然不舍,岂真数年十余年,尚不能积资,以购一车马乎﹖又有为之说者曰,西人家室多处于山之滨﹑水之涯,山溪静僻,往往车马不能到此者,而人力可以达之。执是说也,其西人小贩凡卖面包﹑牛奶﹑杂货等等,必如我华人之肩挑以达之乎﹖要之我华人之负担者,实因习惯成性,不思改良故耳。又闲常考察之,雪梨埠上之担菜箩者有等勤俭人,作小贩一二年或三四年,当其积资有一二百磅时,并无振作思想,即回中国散之,而又来复来时,又执故业,迨获利时资时亦如前。所以终其身除担菜箩外,无所求也。又有等在雪梨十余廿年,日日以担菜为生活者,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赌,日中所得除口腹所需外,则尽散于烟赌之场。日而月﹑月而年,所以终其身除担菜箩外,而并不思为之振作也。观乎此可以知我华人之担菜箩者,非无资也,实不思改良耳。居中国内地而创为此说,劝一般苦力人勿担负,为改良﹑讲卫生﹑谈人格,中国内虽百年而办不到。且必有以吾言,为狂吠者。今我华人在澳洲,其工价之贵重,生计之较易,且政治﹑风俗﹑天时﹑地利俱可与白人共享之。白种为人,黄种亦人也。白种人讲卫生论人格也,我华人亦可讲卫生讲人格也。旅澳洲之华人,又与中国内及南洋群岛之华人,大有贵贱之别。我华人何幸到此澳洲贵重之地,我华人又何必自暴自弃,而不思与白种人一争人格耶﹖又何必沿此中国无可奈何之弊俗以行之于澳洲大陆耶﹖此篇之意,对中国内人言之,谓之强人以所难。若对澳洲内华人言之,各人尽可办到。我华侨不思人格二字,则亦已矣;如其然也,何不从此试为之改良乎﹖再有进者,吾料担菜人多有不识字或不阅报。虽有文字意见,必不能尽达之于担菜者之心思耳目中。是又在阅报诸君,为之互相劝告。如民国元年之剪辫事,然有为之先必有为之后。担菜之陋习,其或可免乎﹖” (民国报1916年12月16日第5页“为担菜箩者劝告”)
“菜箩一担,步步艰难,此种生涯惟华人能受之,亦惟雪梨埠之华人作此生涯者为最多。试执一担箩之人而问之曰,何以担此﹖他必曰,有利可图。又问之曰,既然有利可图,何以不置一车马,则生意更多获利更多。他必曰,终日营营,除衣食住三样之外所剩无几,何以有资本以置牛马﹖应之曰,既然日日劳苦,除此两箩之外,并无余资,人生亦何苦而为此﹖山上各埠之斩树﹑掘力树等工,每日作工八点钟,每礼拜作工五日半,每礼拜除伙食之外,可有工资二磅余,亦胜过担菜箩多矣。或又曰,即有资本置车马,而车马不如菜箩之便。盖西人居家多在山岩石角之上,车马不能到者,而担箩可以达之。此说似乎近理,惟试观西人之牛奶面包生意,曾亦用两箩担乎﹖山岩石角之上,凡牛奶﹑面包可以派到者,即菜车亦能效之。我华人为求财计﹑为卫生计﹑为文明计﹑为国体计,均不宜担此两箩也”。(广益华报1918年10月5日第10页“担菜萝”)
再看担菜箩沿街叫卖者生活的另一面:
“雪梨埠有一华人,平日在衿步街四十四号居寓者。英八月十七号被洁净局人员到临查察,见其屋内甚多烂菓菜等,有碍卫生之道,控之于案。昨在县衙审讯,并告该华人前曾犯法一次,今乃再犯。官判罚银五磅,堂费六员,否则困监两个月”。(广益华报1907年9月7日第2页“屋内不洁被罚”)
“雪梨沙昔街三益号之厨房内器具食物不合洁净之例,且楼上睡房以吐孖打箱作床,兼之六人同房,于卫生大有妨碍。拾月五日巡警员将案投告于中央小衙,官判三益罚金五磅。又沙昔街亚财,向来贩卖菓菜为业,其主屋内残果菜叶,随处弃满,楼下堆积残箱,亦不合洁净之例,罚金十磅。又沙昔街张芳住屋不洁,亦罚金贰磅。仝日亦有白人餐馆主人因馆内方面不洁,亦罚金拾磅”。(民国报1921年10月8日第5页“不洁者被罚”)
在当年的雪梨,Wexford Street域士佛街和Surry Hill沙厘希是担菜箩沿街叫卖者聚居生活的地方,其余则散居在唐人街附近,原因是邻近政府指定的菜蔬批发及零售市场。
国格与文明对他们来说是过份的高调,生存才是首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