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读议
殷商·甲骨文-祭祀狩猎涂朱牛骨刻辞
殷商·甲骨文二
议:
这不是书法,这是写字,纯写字。
它不是纸抄纸的营生,而是辛苦的谋生。
毕加索说,米开朗基罗,数年学得;儿童涂鸦,穷其一生未必能至。甲骨文,是中国文字的儿童涂鸦。
在想不到处落刀,在想不到处收官;汲取的是露是雨,要告诉的是事,最紧要的事;不是写着玩的,而是不记下,就会完完。
插队三夏大忙,身边的贫下中农夏师傅永远在布置农活时加上“农业的问题是个季节的问题”。这是听到过的数得过来的师傅们说过的整话。一听,就知道是从广播里学来的官腔;其他的话是一个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扬场时举锨时地叫“嗨”,提重时向掌心上吐口吐沫而后一声沉沉的哼,见到挑担子的新手放下担子时的提醒“小心”,歇肩时埋头吸烟时的喘气…… 它们就是甲骨文。
看到后来文人写的甲骨文,篆书,就想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还瞎掰“粒粒皆辛苦”。其意挺美,可一副“参观样”,也挺那个的。
不是什么都可以去“艺术”美化的,美感的产生虽然不及“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有如煤的形成,当时用了大量的木材,结果才只几小块”般惨烈,但也不是喷香水,总该有点“硕鼠硕鼠,勿食我黍”之类的积攒,再去“啊,祖国大地!”吧!将甲骨文当书体临摹,由此造“拙”造“朴”,就是个作。以为。
每读甲骨文碎片,如临裸岩巨巨,山川的截面,全无装饰,刻砺的艰深使不觉战慄,会由不得地凶自己:少装,若有种,当如斯!
文章,一成“文”不到,九成“章”不止!墨写的谎言与血写的事实之间,从来天堑。文过饰非的德性,都是逼就的?文艺腔都是发自肺腑,虽然那儿通常油腻腻的。甲骨文,不文章,不书法,都是不戴手套用刀石硬刻出来的。考古学家们欣喜发现其间好像有点墨迹,他们也应当想到,虽然没见到,但它们曾是血迹斑斑!
甲骨文留下了极珍贵的教训:下笔的料,在胡同里的叽喳,在海滩上铃兰听风的所见所闻,在九月七日至十二日必至韵钱塘大潮,千万别去“乌军大胜,俄军败退”“逢中必反”“美国也有”中捣斥。甲骨文中的湖光山色,人情世故,那个靠谱度,后来的篆隶楷,没得比!
只可惜,这教训算是瞎了。甲骨文至篆,遗几许;至隶,找,才会见到;至楷,干脆变成纸抄纸,所谓临摹!这真是下放。中国的书法由此一步步地向狭向隘,向小鲜肉样,向霍尊腔走去。把兰亭序和甲骨文碎片放在一起看,一个轻如鸿毛,一个重得压人。
中国书法史就这样的开始了,即开始就是Top, 后来的day day d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