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鲁迅说是巫书;很文的评价为“匪特史地之权舆,亦乃神话之渊府”。
觉着这些个,说得太板着脸。
以前翻过好几回,耽于事,留下“得空得好好翻一翻”的印记。
“经”,是中国书里的最夹生难弄的面孔。还转移到圣“经”,出口夹生难弄。
称“山海经”,确是汉人的大幽默。
扯山海,就是个海底湖天地聊。这个聊前,《聊斋》连门牌号都沒资格申请。满头满脸得没正经。编它始于战国,终于汉,成书后,怎么就山海“经”了?
就想到,汉前,大约对“经”的称呼也没个正形。一大堆竹简堆成的书,当然“经”了。《春秋经》《左传经》《老子经》《墨子经》,堆在很有钱的人家。
《山海经》,从头到尾地逗乐,可自己不笑。就想,两汉以前的人,不苟言笑,也不错过笑。自己笑够了,端端俨俨地记下,让旁人不当面马上就笑,缓过神来,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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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开卷第一段。当“正经”的人,读出山之所在,物产如何,管什么用。听到第二页不打哈欠才怪。
介绍一下另种读法。
种地累了,砌墙砌得腰酸背痛,可离下班还早,手脚不太忙时,就有人扯淡。
“从前有座山,名字叫“招摇”。” 招不招人听?多动感,还有点调皮。把山这种从来板着脸的大傢伙,说成小把戏样,非说段子的高手不可为。
见把口味调起来,就放开来扯:“有草焉”“有木焉”“有兽焉”,“水出一焉”,吃了它们,不会饿,不会迷路,走得远,喝了不得胀肚子病。
书中如是描述,比比。辞置得真如铁,诸如“又西二百里,曰翠山,其上多棕楠,其下多竹箭,其阳多黄玉,其阴多方旄牛,麢,麝.....”,可用这么多“其”,露出调皮样。让司马迁杨雄写,就不会让这么多“其”出来捣蛋。不信,读出声,就容易见到这文章的“玩”意。联想到幼时赶蒋王庙的集上甩刀棒的,总是会在每句后前加上“在下”,把亇没法听下去的话说出几分可以把玩的意思。
得了读着玩的悟,《山海经》一下好玩得读了一段又一段。还不时作摘录:
“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议:太阳有两个,轮班。说得笃笃定定。惊其逗,艳其趣。不玩一点点丢包袱的噱头,也不卖一点点的“且听下回分解”的官子。读罢,并不大笑不已,却是物我两忘之乐,涌涌至喉:怪不得落日先缓后匆,也要赶回家做饭的。)
忘了原文,是说某池,是太阳洗澡的地方。能想到宇宙大爆炸的,想不出太阳洗澡。要为古人骄傲地去鄙NASA 了。不相当的皮,有这一玩?
“是山也,多怪雨,风云之所出也”。(议:极沒把握的话,用极笃定的语气句式说。幽默之于黑,黑于碳。
批发风云,安排晴阴,这是多大的气派?
可却是极平常的随口一说。
不搞笑,不段子。
慧根被扯动了一下。想象力的窘困被抖露,并不恼,像得了意外一撬,被射进来的聪明咯吱得直想笑。)
“有木马......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
(议:吃核桃补脑,因为核桃长得象脑;扎耳垂醒脑,因为耳如倒置的婴......原来是玩剩下的。怪不得听后没人笑的。
吃木马而能不溺,当神话笑话,是说的人的诙谐,听的人一乐得放松。
却当理听了,还广告,还笃信,真正的脑残,还二。)
“其源,浑浑泡泡”“其源,沸沸汤汤。” (议:好文学。比演变成后来的浩浩荡荡,浑浑沉沉,浑浑沌沌,沸沸扬扬,质感。汉以前文章的的修辞里,名词用得没话说。用“泡”,形容水流,有形,有声,一点也不浪费;“汤”,亦亦然。当下也见相似的:“很中共”等,可不精致了。)
“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穑,食也。爰歌舞之鸟,鸾鸟百歌,百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爰处。”
(议:不当文学读,挺辜负这写的先生。 准准地看到人世的辛苦点在哪,也准准地看到真正的乐子在哪;由是透露出所谓“三观”。 “劳动光荣”“以苦为乐”“工作着,快乐着”....“三观” 不正不说,好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