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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文学翻译作品 致命地带 - 连载(十三)

(2018-07-06 06:48:39) 下一个

深入

 

尤金·约翰逊坐在德特克要塞一个鸭子池塘旁的野餐桌前,身体前倾,盯着我。这是仲夏的一个热天。他戴着太阳镜,把粗大的胳膊肘搁在桌上,摘下太阳镜,揉了揉眼睛。约翰逊身高6英尺2,可能有250磅。他的眼睛是棕色的,深陷在带胡须的脸上,下眼睑带着黑眼圈。他看起来很疲倦。

 

“彼得·图凯打电话告诉我那男孩去过基特姆洞。”约翰逊说:“我一想起来就全身发冷。几周后,我飞到内罗毕,和孩子的医生,大卫·西尔维尔斯坦谈了次话。彼得·图凯和我在一起。然后我们去了那孩子在肯尼亚去过的所有地方,甚至他家。他父母在基苏木有幢漂亮房子,靠近维多利亚湖。那是栋拉毛粉饰的房子,周围有一圈围墙,家里有厨师、园丁和司机。房子干净、整洁、开放,而且用石灰水粉刷过。我们发现有只岩蹄兔住在屋顶。它是养的宠物,住在雨水槽里。那儿还有两只鹳,几只兔子和山羊,以及各种各样的鸟。我没有在房子周围看到蝙蝠。”

 

他停顿一下,想了想。我们周围没有别人。几只鸭子在池塘里游来游去。“我对和男孩父母说话很紧张,”他说:“你看,我和我妻子没孩子。我不是那种能安慰一个母亲的人,而且我为美国军队工作。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我试着从他们的角度想,我记起父亲去世时我的感受。我让他们来讲孩子。彼得·卡蒂诺和他姐姐从他来到肯尼亚那一刻起就形影不离。孩子们一直都在一起,在一起干所有的事。那么他们的行动上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彼得·卡蒂诺染上了病毒,而他姐姐没有呢?我了解到他们行动上的一个不同。孩子的父母告诉我洞里岩石的事。他们告诉我彼得是业余地质学家。问题是他被洞里晶石划到手了吗?我们和他父母讨论了这一可能性。彼得曾经对他们说他要采集一些基特姆洞里的晶石。他用锤子敲击洞壁,收集了一些带晶石的岩石。岩石是司机砸开,厨师洗干净的。我们测试了他们的血液,没有马尔堡病毒。”

 

看起来孩子的手很可能是接触点,病毒是从一个很小的伤口进入卡蒂诺的血流的。可能他被晶石刺破了手指,而晶石被什么动物的尿液抑或是压碎的昆虫遗体所污染。不过即使他是被晶石划破了手指,我们还是不了解病毒在自然界里生活在什么地方,这个事实并不能让我们确定病毒的自然宿主。

 

“我们去看了那个洞,”他说:“我们进去的时候需要保护自己。我们知道马尔堡是通过悬浮物质传播的。”

 

1986年,彼得·卡蒂诺死的前一年,尤金·约翰逊做了一个实验,证实马尔堡及埃博拉真的是可以在空气里传播。他让猴子把马尔堡及埃博拉病毒吸入肺里,以此让它们感染。他发现空气传播的非常小剂量的马尔堡或埃博拉就可以让猴子发生爆发式的感染。所以,约翰逊要求考察队员进洞要戴上呼吸装置。

 

“我带了一些带过滤物质的军用毒气面具。我们还需要那种能套在头上的罩子,不然头发就可能沾上蝙蝠粪。我们在当地的商店买了枕套,带大白花的。于是第一次进洞就是一批肯尼亚人和我,脑袋上戴着军用毒气面罩和这些大花的枕套。那些肯尼亚人都捧腹大笑。”

 

他们勘察了洞穴,绘制了一张地图。这次勘查旅行结束后,尤金·约翰逊说服陆军来赞助一次对基特姆洞的大考察。1988年春天,彼得·卡蒂诺死后半年,尤金带着满满20箱运来的生物防护装置和科学设备出现在内罗毕。箱子里包括几个军用尸体袋,用来装人的尸体。他的队员在自己内部严肃地讨论了一下,如果其中一员死于马尔堡,遗体该如何处理。这次尤金觉得他开始接近病毒了。他知道即使病毒住在基特姆洞内,也很难被发现,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离病毒很近了,这次寻找不会失败的。怪兽在山洞里,他要去那儿找到它。

 

肯尼亚政府同意在肯尼亚美国联合考察队搜索病毒期间对旅游者关闭基特姆洞。考察队的队长是肯尼亚医学研究所的彼得·图凯博士。尤金·约翰逊提出的设想,并聚集设备,找到赞助来支付这次考察。考察队有35名队员,大部分是肯尼亚人,有野生博物学家、科学家、医生和劳工。他们带了很多豚鼠,放在盒子里运来的,还有装在笼子里的17只猴子,包括狒狒,赛克斯猴,及非洲绿猴。豚鼠和猴子是监测动物,就象煤矿里通风报信的人:它们会被装在笼子里放入基特姆洞内或靠近洞的地方,希望它们中的一些会爆发马尔堡病。因为没有能够探测病毒的装置,现在在野外找到病毒的最好方法就是在病毒可能出没的地方放置监测动物,希望动物能够染病。约翰逊认为如果任何猴子或豚鼠垮了,他就能从生病的动物身上分离病毒,就有可能发现动物是怎么感染上病毒的。

 

 

1988年春

 

基特姆洞考察队把总部设在了埃尔贡山小旅馆,旅馆是个建于20世纪20年代英国统治东非时期的破败疗养地。旅馆是为了来冒险以及钓河鳟的人建的,建在一块悬崖上。俯瞰着一条蜿蜒通向山上基特姆洞的红土路。旅馆曾经被英式花园所包围,现在花园已经部分倒坍成了泥土以及非洲野草。旅馆里面是硬木地板,因为每天打蜡而发出完美的闪亮。旅馆有带圆形房间的角塔和中世纪时代的门,用非洲橄榄木手工制作的,起居室的巨大壁炉非常显眼,面上是雕刻的壁炉架。工作人员几乎不会说英语,但他们还是希望为可能出现的稀客保持英国式的殷勤。埃尔贡山小旅馆是大英帝国没有完全衰退的纪念物,大英帝国的核心早已死去,但还在非洲地方的偏远区域自动发展着,就象不能控制的习惯行为。晚上,当染霜的夜幕降临的时候,旅馆的工作人员用埃尔贡橄榄木燃起了壁炉里的火。餐厅的食物和英国传统里的一样糟糕,但有个非常好的酒吧,在一个圆形房间里一个精致的僻静处,圆形房间里存放了一排排闪着光的塔斯克尔(Tusker)[1]瓶装啤酒、法国开胃酒、和无名的非洲白兰地。人们穿着太空服在山洞里辛苦工作一天后可以坐在酒吧里喝塔斯克尔啤酒,或者靠在火旁的美丽的壁炉架上讲故事。服务台旁的墙上有个标志,提到了微妙的钱的问题。它宣称埃尔贡山小旅馆的供应商已经终止对旅馆的一切赊欠,旅馆不幸地也无法向它的客人提供任何赊欠。

 

考察队把动物装在笼子里往山上移动,想让它们适应那里的气候。他们到达通向山洞的山谷,清理了一些林下灌木,搭起了蓝色的防水帆布帐篷。山洞被当作四级致命区域,离山洞最近的帐篷遮住了灰色区域,是两个世界相遇的地方。人们进过洞后在灰色区域的帐篷下洗化学浴来消毒太空服。另外一个帐篷遮住的是三级区域的准备区,人们在那里穿脱太空服。还有个帐篷用来作四级尸检区域,他们在这个帐篷里穿着太空服对他们逮到的所有小动物进行解剖,寻找马尔堡病毒的踪迹。

 

“我们做的是前人没有做过的,”约翰逊告诉我:“我们把生物安全四级的原理带入了丛林。”

 

他们穿着橙色的“雷卡”太空服。雷卡服是带电池充气的便携式正压太空服,用于野外工作,抵御那些被认为可以空气传播的极端生物危害。雷卡服又被称为橙色服,因为它是鲜艳的橙色。它比“克姆图灵”(Chemturion)[2]轻,和克姆图灵不同,它带有独立的呼吸循环设备,完全可以随身携带。太空服的主体(除面罩和压气机以外的部分)是一次性的,这样你用过一两次后就可以烧掉它。

 

考察队员穿着雷卡服,设计了一条蜿蜒进入基特姆洞的路线,用雪崩杖做了标记,队员就不至于迷失方向。他们沿路放置了装着猴子和豚鼠的笼子,用带电的铁丝围住笼子,来吓跑企图吃猴子的猎豹。电是由电池提供的。他们把一些猴子直接放到洞顶的蝙蝠群下,希望有东西掉到猴子身上,引起猴子爆发马尔堡。

 

他们在洞里捕捉了3万到7万咬人的昆虫 – 洞里满是虫子。“我们把粘纸放在洞里的缝隙上捕捉爬虫。”约翰逊对我说:“我们在洞里挂灯光捕虫器捕捉飞虫。灯光捕虫器是电池驱动的。你知道怎么采集壁虱吗?它们闻到你呼出的二氧化碳就会从地下出来,它们闻到气味,出来,然后咬你的屁股。所以我们带了些巨大的二氧化碳罐,用来吸引壁虱。我们诱捕了进入洞里的所有啮齿类动物。我们用了哈瓦哈特(Havahart)[3]捕捉器。在洞里很深的地方,一池水边,我们找到了沙蝇。这种蝇子会咬人。我们看到到处都是猎豹足迹,还有南非水牛的足迹。我们没有从大动物身上收集血液样本,没有猎豹或水牛的样本。没有羚羊的样本。”

 

“马尔堡能在非洲大型猫科动物身上存活吗?”我问:“它可能是猎豹病毒吗?”

 

“也许。我们就是没有诱捕猎豹的许可证。我们确实捕捉了麝猫,但没有马尔堡。”

 

“它可能存活在大象身上吗?”

 

“你试过给野象采血吗?我们没有。”

 

肯尼亚野生博物学家设陷阱和用网子捕捉了上百的鸟、啮齿动物、蹄兔和蝙蝠。在危险的尸检区域,在防水帆布下,他们穿着雷卡服牺牲掉这些动物,解剖了它们,采集血液及组织样本,冷冻在液氮罐里。一些当地人 – 他们是埃尔贡梅塞人 – 曾经在埃尔贡山的山洞里居住过,还在洞里养家畜。肯尼亚医生从这些人身上采集了血样,记录了他们的医史,并从家畜身上提取了血样。没有一个当地人或家畜的血样测试对马尔堡抗体呈阳性 – 如果测试阳性就证明他们曾暴露给过马尔堡病毒。尽管事实上没有一个埃尔贡梅塞人有被感染的迹象,但他们却能说出一个家庭成员,一个孩子或是一个年轻的妻子,怎么样出血,死在某人的怀里。他们曾经见过家庭成员崩溃,出血而死,但他们的病是马尔堡还是其它什么病毒引起的 – 谁知道呢?也许当地的梅塞人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了解马尔堡病毒。倘若如此,他们从来没有给它命名。

 

没有一只检测猴子染病。它们一直都很健康,而且无聊,因为呆在笼子里在山洞住了好几个星期。试验要求在最后把猴子杀掉,这样研究人员可以采集组织样本,观察它们的身体是否有任何受感染的迹象。这时,灵长类动物实验的艰难部分开始折磨尤金·约翰逊。他无法下决心对猴子实行安乐死。他无法忍受要杀死它们的念头,而且无法进笼子完成工作。他在森林里等着,而另一个队员则穿上太空服,进去给猴子注射大剂量的镇静剂,让猴子长眠不醒。“我不喜欢杀死动物。”他对我说:“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困扰。你给猴子喂吃喂喝30天后,它们已经成了你的朋友。我给它们喂过香蕉。太可怕了。真糟糕。”他穿上橙色雷卡太空服,在尸检帐篷下切开猴子。他觉得困惑而伤感,尤其是所有的猴子最后发现都是健康的。

 

这次考察就像口枯井。所有的监测猴子都是健康的,其它动物、昆虫、鸟、梅塞人及他们牲畜的血液和组织样本都没有马尔堡病毒的踪迹。对吉恩·约翰逊来说这肯定是一次惨痛的受挫,约翰逊非常失望以至于他一直没有勇气发表任何关于考察及其发现的文章。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必要发表这个事实,就是他在基特姆洞没发现任何东西。他能说的只是马尔堡病毒生活在埃尔贡山的阴影下。

 

在基特姆洞考察失败后,约翰逊不知道但凭直觉感受到的,是他在非洲洞穴里所得到的知识和经验,以及他自己带回德特克要塞的太空服和生物危害设备。这些东西在其它时间或地点会带给他帮助。他把他的非洲行设备藏在了研究所,堆在军用橄榄绿厚呢箱里,放在储藏室以及停在建筑物后面的拖车上,并上了锁,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动用或拿走他的设备。如果马尔堡或埃博拉又一次浮出水面,他希望这些东西在一得到通知后很快就派上用场。有时候他想到一句名言,是路易·巴斯德说的:“机会只青睐准备好的人。”巴斯德研制了炭疽病和狂犬病的疫苗。

 

[1] 一种当地啤酒的牌子。

[2] 另一个牌子的生物防护宇航服。

[3] 捕捉器的一个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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