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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尘世的日与夜

(2025-10-13 18:12:13) 下一个

 

晨光缓缓渗入狭窄的巷口,灰白的天幕下,砖瓦的阴影仿佛凝固的灰烬。夜的热气未散,空气中仍漂浮着煤烟与焦油的气味。李早早醒来,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墙上的钟滴答作响,像旧时光的心跳。

他并不急着去洗漱,也不想吃早饭,只是静静地坐着。屋外传来孩子的笑声,还有锅碗相击的脆响——那是生活的声音,热闹、真实,却似乎离他很远。他的目光落在窗框的一道裂缝上,那道裂缝像一条年久的伤口,每当阳光照进来,就像光在为它缝合。

工地的日子一成不变。灰尘、汗水、呼喊,铁锤与混凝土的撞击声日夜交织。李的双手早已布满老茧,手背的皮肤因日晒而泛出铜色。他身旁的工友大多沉默寡言,只有亚藤——那个来自北方的年轻人,总喜欢在午休时抽着廉价香烟,谈些远方的梦。

“等我攒够钱,”亚藤常说,“我要开辆卡车去新疆,一路开过去,看天看地,不再回来。”
李听着,只笑,不答。他知道那样的梦,就像夏夜里的闪电,照亮一瞬,却留不下光。

亚藤的笑总带着一丝不羁,像风掠过旷野。但李从他眼底看见的,却是与自己相同的疲惫——那种被命运反复碾压后的钝痛。他们之间不需要多言,只要在烈日下抬起同一块砖,夜里喝同一壶温酒,便足以彼此明白。

有一晚,两人坐在屋外的小凳上。远处的天空闪着隐隐雷光,风还未起,空气却已沉甸甸地压着。亚藤忽然问:“你说,人活着,图个什么?”

李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图个能睡得着觉吧。”

亚藤听了,笑着摇头,又灌了一口酒,喃喃道:“也许吧。可有时候,我连梦都不敢做。”

话音散入夜风,远处传来狗吠,随后归于寂静。那一刻,李忽然觉得,他们像两只漂泊的影子,被同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系在尘世。

日子仍旧往前推。有时他们去城西的集市干零活,搬石料、卸货、修渠。日工的工钱不高,但足以换来一顿酒与半斤肉。工地的女人们提着塑料桶来取水,孩子们追逐着笑闹,偶尔摔倒又哭又笑。生活,就这样在汗水与泥尘中继续。

有一回,亚藤被坠落的铁件砸伤了肩膀。血从布料渗出,李背着他跑去诊所。医生缝了几针,说还算幸运。亚藤痛得直咬牙,却笑着说:“我就知道,我命硬。”

李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心头忽然一紧。他明白,命若真硬,又怎会被逼到此地?

夜里,他为亚藤打水擦拭伤口。灯光暗淡,四周只闻蛙声。亚藤半梦半醒地说:“李啊,要是哪天我真去了新疆,你替我带个信给那边的天——就说,北方的风,我还记得。”

李没答,只是轻轻点头。那句话,却像一粒钉子钉在心里,久也不散。

几周后,亚藤走了。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字条。工友们说他是回老家,也有人说他另找了工地。李只是默默地收拾那只旧铁饭盒,把它放进屋角。

此后每个夜晚,李仍会经过那口水龙头。灯下的水珠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时间一点一点消耗生命的声音。

他常想起亚藤,也常想起母亲与道。那些逝去的人,如远方的星,虽微弱,却始终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闪烁。

而他,依旧留在这座城市里,像石头一样,沉默,坚硬,长久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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