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巧现在是妈妈群里的风头人物。原因很简单,彬彬优秀,她自然母凭子贵。在胡梅的引导下,念巧入了“行”,跟着她举一反三层层深入,彬彬不但在英语、数学、钢琴、游泳、古典文学、速读上快速发展,还在一些小众项目,比如冰球上,也入了门,打算一直打下去。
冰球在中国是小众项目,但在美国、加拿大却发展得好,练好了冰球,有助于以后择校。念巧觉着,既然目标是哈佛,本科过去不切实际,照眼下看,可能初中,最晚高中就要过去。胡梅也是这意思,所以才鼎力推女儿上外小。
对了,这才是大事。胡梅女儿恬恬考上外小啦。胡梅请客,帮女儿过生日顺带庆祝。念巧热心张罗,这一路她都看着,真心为胡梅高兴。
孩子们一桌。大人们一桌。孩子们有蛋糕,大人们有红酒。念巧举杯,带头,“敬梅姐,旗开得胜!”姐妹们都站起来。
胡梅不好意思,道:“万里长征才头一步,今天坐到一块,就是朋友们热闹热闹,过去一直都是互通有无,将来还要相互帮助。”
念巧又连着说些奉承话,有位孩子没能上外小的姐们——照照妈妈(照照上了次重点),不痛快,终于没憋住,道:“上了也不一定怎么样。”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让欢笑停止。
胡梅谦虚,“是,还是看后来发展。”
念巧却偏听出其中酸味,为胡梅抱不平,“上了不一定怎么样,不上一定不怎么样。”她不饶人。
照照妈道:“过去都是放养,也就现在,畸形圈养,拼命打鸡血。不过男孩女孩有差别的哦,小学四年级前,女孩厉害,四年级以后男孩容易反超。”照照是男孩,大有希望。
胡梅嘴拙,又是当事人,实在不好说什么,也说不出,她后悔把照照妈叫来。念巧却当众道:“女孩不如男孩的话,早都应该收起来啦,现在好多女孩,一路领先到高中,多少状元都是女的。”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至于散养还是圈养,这是一个世界问题。”
家长们侧目。
还是彬彬妈妈高屋建瓴,以世界的眼光看问题。
念巧见震住众人,更加志得意满,深入道:“鸡娃还是散养,说白了就是养育风格的问题。这不是我们的个人意志,是和社会经济状况有关。”
念巧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两个因素。一个是收入的不平等,一个是教育回报率。社会贫富差距比较小的地方,比如瑞典、挪威,放养的多,因为差距小呀,不努力也能有口饭吃,而且大家都差不多,自由发展,散养的性价比是最高的。”停一下,保持节奏,继续,“但贫富差距大的地方,比如咱们这,比如美国,那就得父母推,就得鸡娃,家长就得权威就得专制,孩子就得勤奋。而且,现在的教育回报率多高呀,学历的差别就是收入的差别,一个研究生毕业的人,和一个高中毕业的人,谁赚得多,收入差距大不大?呵呵,如果不大,谁费劲巴拉去拿文凭?我们小的时候,社会的基尼系数低,父母吃大锅饭,都没钱,没什么好比较,研究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现在呢,多一年教育,收入可能会差百分之二十。现在就是教育回报巨大的年代!散养还是圈养,个人选择,但我说的就是我们做这个选择的深层原因。当然,投入巨大,但希望都是值得的。这本来也是个浪赶浪的事情,这就是剧场效应,牛的更牛,散养只能是噩梦。”
有姐们问什么是剧场效应。
念巧笑笑,道:“假想我们现在在看演出,看电影,因为种种原因,第一排的人站起来了,他站起来看,又没有人管,没人让他们坐下去,接下来会怎么样?”
胡梅道:“后面的人也必须站起来。”
念巧打了个响指,“这就是剧场效应,我也想轻松,我也想散养,可是前面的人都这样了,咱们散养,你就根本看不到演出,别人都报奥数、报钢琴,咱要不为娃儿报点啥,睡得着觉么。”
念巧话音一落,已经有家长开始轻轻鼓掌。照照妈妈无地自容。念巧趾高气昂,仿佛她是刚舌战完群儒的诸葛亮。
蓦地,有人嗷了一声,说了个词儿。念巧没听清。其余家长跟着就慌了。念巧问胡梅什么事。胡梅小声,“好像是剑桥英语报名。”
念巧大惊,“今天报名?”
“十点钟开始。”
念巧连忙拿出手机,刷,网站已经瘫痪。念巧先是失落,跟着肃然,虽然彬彬还没到考剑桥通用五级的时候,但看这架势,竞争的激烈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花钱考试还报不上名?这什么世道?!KET(英语入门考试)、PET(初级英语考试)、PCE(第一英语证书考试)……估计有人都会被这报名场面吓哭!
一整天,念巧都忧心忡忡,彬彬面临的事情太多,还有数学、古文、冰球……季鹏打电话来的时候,念巧正看着彬彬做算术题。
她机械汇报,声音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嗯……一共一百六十五道……现在还剩一百五十道……你怎么样……不要住最靠边的房间。”她怕闹鬼。季鹏正出差。
挂了电话,郝季鹏有点手足无措,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了一圈。拿出手机,翻了两下,又锁上。这回来海边,他跟胡斯楞同行。她住在他隔壁的隔壁。
会开了三天,什么也没发生,郝季鹏有点失落。他不觉得一定要发生肉体关系,但起码也应该有机会聊聊。他没给她打电话。她也没约他。
他觉得自己和胡斯楞的关系有点尴尬,朋友以上,情人未满,卡在半空中,进退维谷。他和斯楞现在没法打开心扉聊天。他们总爱躲在不相干的对话中,比如谈工作。多少年前斯楞就明确表示过,她不愿意做三儿。可季鹏又不可能跟念巧离婚,过去不可能,现在更不太可能。
夹着俩娃儿呢。
郝季鹏烦闷到快十点,还是没迈出那步。只好下楼去小酒吧,打算用酒精麻醉神经好入睡。
吧台边坐着个人。熟悉的背影。季鹏瞬间来精神。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坐过去,说了声这么巧。那人回头,果然是胡思楞。她也睡不着。他要了杯酒,却不晓得怎么开头。两个人就那么干坐着。
季鹏认为自己有责任打破沉默,刚准备开口。斯楞先问:“彤彤最近怎么样。”当然是明知故问,她跟志明关系不错,早知道彤彤的情况。
季鹏简单答了,礼貌地回问她女儿的近况。胡斯楞回答也很简单,然后问:“小唐呢。”这是季鹏不想聊的话题,他只能硬着头皮轻描淡写说了。
斯楞笑笑,“我就没小唐好命。”
季鹏连忙,“不一样,走的路不一样。”
斯楞又说:“你可得对小唐好,这么大年纪,又来一个。”
指生娃。
这么说,当然是胡斯楞的话术。她这次回来,纯为最后一搏,挣钱,成就事业,好容易把娃儿挵大,男人也离了,她现在只有自己,清清爽爽,甩开膀子干。她不要那么多牵绊。何况,郝季鹏还在婚姻中。
她提小唐,就是要用她在自己和季鹏之间铸一道堤坝。井水还是井水,河水还是河水。
微醺。得回去睡觉了。季鹏和斯楞往电梯走。有几个同事吃烧烤回来,在电梯门口等着。两个人都下意识站住脚。转而又都觉得可笑,不是偷情,却弄得跟偷情似的。
等同事们上了楼。季鹏和斯楞才去乘电梯。
小空间内,他和她距离不到三公分。浑身的酒气带着温度。出了电梯口,先到斯楞房间。“我到了。”她说。季鹏仿佛突然大梦初醒。
斯楞刷卡进门,关上,他们又隔在两个世界。郝季鹏慢慢走回屋,快到门口,又不甘心,于是折回头,大踏步来到她门口。
站着。又犹豫。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敲门。她开门,穿着睡衣,慵慵懒懒地。
“明天的会,几点。”他问。
“九点。”她答。
然后就再没话了。他说晚安晚安。她关上门。他还迟迟不肯走开。她则在门里站着。许久。
酒店房间,郝彤发了疯一般捶打着孙志明。不是粉拳,是重锤。她对志明的愤怒一直到这个密闭的小空间才终于爆发。风来雨去,志明挨着。
直到实在肉痛,他才叫出来,“你不能不讲道理!”
郝彤回:“你不能不守规矩!”
好家伙!隐隐约约谈了一场恋爱。她就已经给他立了规矩,早十年,哦不,早五年,也不对,早二年,他孙志明这匹野马谁能套住笼头。
偏偏一物降一物。志明只好拿出老总的架子,努力让他和郝彤的关系从男女两性中跳出来,努力恢复到上下级,“我有权利见任何人。”
郝彤麻丝缠,“你应该尊重你的另一半。”
志明匪面命之,“彤彤,你也说了,这个恋爱见机行事,也许过俩月,你又看不上我了,而且你爸你妈不会同意对我们的关系。这是不正确的。你这样闹下去,我将失去你爸这个朋友!”
郝彤立即,“多大事?做亲戚好了。”
这关系志明考虑过。但话不能从他嘴里说。“难弄。”他撸了一下头发。郝彤道:“这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我就问你一句话。”
志明睁大两眼,如临深渊,他最害怕问的话似乎要来。
“你爱不爱我。”郝彤声音忽然压低。轻声说重话的意思。
一道送命题。说不爱,他死了,说爱,他也死了。
志明扭捏。
郝彤不满,“一句话,不磨叽。”
“爱。”志明声音小小的。这爱字只有芝麻那么大。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行走江湖半辈子,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孩手里。他是牛,郝彤直接庖丁解牛,挑开所有迷雾,直达关键处。
唰唰唰。
郝彤是一把烈火,把他炼得灰都不剩。
咔咔咔。
志明下意识去裤带摸烟。
郝彤却瞬间移动,面贴面,唇贴唇,他被扑倒在床上,身子弹了几弹,被压实了。
“给不给。”她问,眼含热泪。她委屈。他的男儿血性被激发,陡然力拔山兮,两个人的位置来了个对调。她又笑了。这一刻,志明觉得,郝彤真是他见过最带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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