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祖良才突然来加余梦。他微信头像是架战斗机,碧空莹莹。
余梦窃喜。端着!
——当然不能立刻通过。否则显得太是个闲人,太在乎他。拖了一天,余梦才在深夜点了通过,保持礼貌,主动发了个笑脸过去。
“请教一个问题。”祖良才这么开头。不突兀。有问就有答。够聪明。一看就是老手。一来一回搞不好还能牵扯出一顿饭。
“请说。”余梦假装冰冷。依旧彬彬有礼。
祖良才发来两件衣服,都是女孩穿的,洋装。
“哪个好?”
“给女儿的?”
“小孩子过生日。”
余梦胡乱选了一件,并给出了理由。很充分。这是她的专长,活的能说成死的,当然,也能起死回生。
顺理成章地,良才表示感谢,问:“后天忙吗?”余梦说有点忙,约了个人谈事。
“大后天呢。”良才又问。还算有耐心。
余梦不能再不给面子,道:“大后天也有事,不过可以推一推。祖老师的面子,不能不给。”附上个捂嘴的笑脸。
良才最后问:“你主要做什么生意。”
余梦失措,她没什么生意可做,但逼到眼前又不得不答。“原来做茶楼,太累,后来做进出口代理,市场太差,只好做文化啦。”俏皮表情。
祖良才发了个笑脸,又说回头发她地址。
第一回合,余梦凝神,睡不着,她像牛反刍一样回味着跟祖的对话。首先,她对自己的魅力深感欣慰。她余梦只要肯下钩,是能钓到鱼的。宝刀未老。
最关键是,这鱼还不错。属于官贵。比一般的有钱人还要高阶几层。
不过他一上来让她帮着给女儿选衣服。等于释放信号,他是有女儿的。这说明他跟老婆关系不好,或者已经离婚。同时也是给她打个底,如果要做后妈,是要先跟女儿关系搞好。余梦没提自己有两个儿子。时机未到,她怕提得太早,人会被直接吓走。
问她做什么生意,是想探探底。如今有钱人也不想找穷人结婚。就是阶层。社会运行的方式。只要三两句就能对号入座,简便快捷。什么人,什么待。从而节省了陌生人相互了解的时间。
好了,战斗开始。提气!
穿什么衣服去,余梦足足考虑了二十四小时——做梦都在考虑。最后,还是求稳妥——穿黑色,里外都黑,脚上和头顶是淡粉红色。粉色高跟鞋。粉色宽檐帽子。
良才一身运动装。外套还是戴帽子那种。他的休闲衬得余梦的盛装有点过于大惊小怪。好在是西餐厅,格调氛围配得上。
余梦坐下。菜已经点好,他问余梦有什么忌口,余梦笑笑,矜持地说自己不吃金枪鱼,过敏。良才转头叮嘱服务生。
然后是等菜。这段时间,必须用话填满。
“和辛家怎么认识的?”祖良才问得直接,像搞谍报工作,笑呵呵地。余梦怀疑他早都知道,只是来求证,所以不能撒谎,但可以稍微添油加醋。
她不认为有什么不妥。翁悦离开这段时间,她跟辛太太已经成为好朋友,她还陪辛太太去拍了沙龙照。新太太扮演白素贞。她饰小青。祖良才把辛先生、辛太太狠夸了一阵,又提到一些他们家在江城的根基、势力。
这些余梦听辛太太提过——
“说起来,他还认过我们老太爷当干爹”,辛太太拖着腔调,老滋老味地,慵懒也是一种贵气,想起来又补充,“不过后来老太爷不在了,他也不怎么提了”,最后补充一句,“你别跟他说这些”。
余梦心里就咯噔一下。难道辛太太已经预料到她和祖良才会有联系?——那时祖良才还没加她。谈完渊源,余梦故意把话题往政治经济时局方面引了引。良才当即开闸放水、口若悬河。这个年纪的男人,对社会、生活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多半是一种冷嘲。
不过良才在位。所以,他还算有建设性意见。余梦就那么静静听着,时不时来两句点评,或是笑着应和。她的经验是,这个时候,女人就该闭嘴,让男人们自由发挥——她此前就是因为不肯闭嘴,才挨了栾承运一巴掌。
一辈子记得。恨!
讲到菜上来,祖良才才笑着说自己话太多。
“我喜欢听,”余梦手握叉子,“祖老师是有智慧的人。”
祖良才道:“什么智慧,年龄大了总有点经验。”
“什么老,年轻着呢。”
“过奖。”
“男人四十一枝花。”余梦继续。演戏。
祖良才呵呵一笑,“都知天命啦。”
余梦呆了一下,才装作反应过来,“不像,真不像。”
“你也年轻。”
“儿子都上大学了。”余梦不失时机放出来。
良才脸色并没有变化,照旧吃菜。也是,他这种男人见惯风浪,她儿子可吓不倒他。良才又说:“我总是提醒自己,跟女士聊天,有三个东西不要碰。”
余梦装作有兴趣,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不要公开谈性,不要回忆过去,不要教人做人。”他吞了个小汉堡,“否则,太油腻。”
余梦笑得叮铃铃地。像林志玲。
“对你这样的女士,更不需要。”他补充。
“讽刺我太成熟。”
“成熟是一种财富。”祖良才分析,“不费劲,心照不宣,得体,懂事,知道进退。这些都是时光给的。年轻女孩不懂这些。”
乍一听像夸,仔细听又仿佛是给自己找退路。
“你是说我们这种女人好骗。”余梦将他一军。保持微笑。
“误会。”
“男人可不希望女人懂得比他多。”余梦笑呵呵地。
这一回合是纯吃饭,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山流水,琴瑟和鸣,天涯呀么觅知音。彼此都觉得舒服。待翁悦回来,余梦去接她,两个人聊了聊辛家的活动。余梦说自己当了接待,接了谁谁谁。她把祖良才混在好几个人中间提,每个人她都问问翁悦来路。
是为障眼法。
几个来回,大概摸清楚,祖良才离过婚。而且离了好多年。他过去当大学老师,四十不到就做教授,后来阴差阳错往上走。这些年一直没再婚。
翁悦最后补充道:“我哥还说想你呢。”
“行啦!”余梦打她一下。
跳过那个坑,现在翁悦把翁阳当成个笑点,时不时就提溜出来,自嘲。余梦反过来安慰翁悦,“别老想把人推出去。”她留半句话没说。
翁悦没孩子。头一段婚姻离得早,后面这么多年,拼事业,孩子生生错过。不过余梦倒觉得她无孩一身轻。但需要提防老的时候无聊,因此,有哥哥侄女陪着不是挺好?一个人肯吃你的用你的,是负担,也是一种永恒的牵绊。两面看,别太绝对。什么都在变,有走运的时候就有倒霉的日子。多留点后路。
翁悦觉得余梦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出去绕一趟,耳朵一直灌着,绯闻。”
“什么?”
“还装,”翁悦拧余梦耳朵,“多少人蠢蠢欲动。”
“他们动他们的,我心如止水。水月庵我报名了,随时准备住进去。”越是风动心动,余梦越要反着说。她要制造自己很抢手的感觉。
目前看,一切都在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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