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去出版社找小捷,扑了个空,社里人告诉他,刘小捷已经辞职。
这么大的事小捷都没说。徐正有些紧张。他想打电话约小捷出来,见面,聊聊。但以小捷的脾气,可能你一打电话,她反倒拒绝。徐正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去她通州的家一趟。
跟父母二次谈判回来。弄得像上诉。他父母依旧驳回,坚持先上车后补票,认为这是女方的基本诚意。徐正妈教育儿子,“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表现就是为他生孩子,如果不愿意,那代表根本就不爱你,儿子!保持清醒!”
徐正一边开车,一边给钱峰打电话。
“小捷辞职了。”他用陈述句。
“听说了。”钱峰还在工作。
“你知道?”
“提过一次。”
“你怎么没告诉我。”
“她没告诉你?”钱峰反问。徐正有些尴尬。他是小捷正牌男友,却被蒙在鼓里。
“你应该告诉我。”徐正责怪,语气加重。钱峰道:“我以为你知道。”一句话说得徐正没词。是的,他应该知道,以他的身份、位置,他应该是刘小捷出了事情之后第一个求助的人。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距离小捷越来越远。无形之中,他们之间横亘着家庭、年龄、经历等一座座大山,他原本认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这些根本不是问题,但现在看来,这些七七八八的因素,不但是问题,而且是重大问题。
曾经的坚不可摧,现在的摇摇欲坠,徐正不知怎么才能在原生家庭和刘小捷之间保持平衡。他感觉自己是一个走钢索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万劫不复。
是小捷开的门。
她一个人在家,王素敏一早去照料陈天福。面子抹不开。见徐正来,小捷愣了一下,没说话,门开着,扭头回卧室,徐正跟上。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徐正口气急促。
小捷知道是说辞职的事。
“有点鲁莽。”徐正又说。
小捷一听,火窜头顶。她现在需要的是支持,不是教训。木已成舟,讨论是否鲁莽有什么意义。小捷斥道:“你嘴上没把门的,告诉你,你再传话,我可不想被人看不起。”
“没有人看不起你,那都是你自我心理的投射。”
“你的意思是,我自卑?”小捷转身,目光凌厉。
“不吵架,好不好。”徐正及时休战。
刘小捷盯着徐正看了两秒,“没谈成?没戏?”
徐正不说话。
“我就知道!”小捷厉声。
“不是……还可以再商量……”徐正放缓口气。
“你爸妈又让你来做我的工作?先生孩子再结婚?哼哼,抱歉,我以前不同意,现在更不会同意,我得先有口饭吃,有个自己的事情做,这才是我立足社会的根本。如果我没有工作专职生孩,即便将来咱们走到一块,在你们徐家屋檐下吃一口饭,我能安生?我也有自尊,我得对得起我这么多年读的书!我想靠男人,可男人靠得住吗?”
徐正也有点生气,道:“你就是防卫过当,小捷,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的不安全感。别人再怎么说,以后的日子不还是我们自己过。你为什么就不能忘掉那些不愉快,愉快地往前走呢。”
“不愉快是客观存在!” 小捷抡胳膊,险些单臂大回环,“你的意思是让我掩耳盗铃?头插沙堆子里?糊里糊涂就从了你们了?难道我都不能捍卫自尊?我可跟你说,辞职的事,你谁都不许说,包括李萍。”
“想找什么样工作?我来找路子。”徐正叹了口气。刘小捷道:“无功不受禄。我现在不能、不敢用你们家的路子,我跟你是一棵树和另一棵树的关系,不是藤缠树的关系。”徐正有些着急,“我明白你的骄傲你的自尊,现在不都是权宜之计吗?只要两个人先在一起,慢慢矛盾不就慢慢化解了吗?水滴石穿铁杵成针,事情不都是这样吗?”
刘小捷说:“今天不想说这个,还有别的事没有?”
“一起吃饭。”徐正说。
“没胃口。”小捷道。
徐正独自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单位领导打电话来找,他不得不先行离开。门关上的一刹那,坐在卧室写字桌电脑前的小捷全身瞬间松懈。
徐正一走,她不需要再跟谁置气、敌对。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她饿,她当然饿。早上就没吃几口饭,怎么还会不饿——这就是徐正。到底年轻。她说她不饿就真的不饿了吗?她说她不想谈就真的不想谈吗?她说不用帮忙当真就是不用帮忙了吗?他还是不懂女人,他怎么就不明白女人的话往往都是反的。应付女人,往往得反其道而行之。可这些话,明着说就太没意思。说半句留半句是女人的特权,男人得自动完型下半句,然后,推理出全部含义。
小捷想叫个外卖,可在手机上刷了一圈,不是觉得菜品一般,就是嫌运费太贵。毕竟是失业的人。
一切从俭。
最终她只是从冰箱里翻出个西红柿,一通胡咬。素敏打电话来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小捷怕老妈唠叨,只能发挥想象力,延伸一下,说自己做了西红柿炒蛋。手机震动,是钱峰打来的。
“阿正在不在你那?”他先这么问。
“走了。”
“打他手机没人接。”钱峰解释。
“可能在开会。”小捷没过脑子。
“谈得怎么样?”钱峰问。
“什么谈得怎么样。”
“他不是去找你谈判么。去之前我们通过电话。”
“不想谈这个事情。顾不上。”
“辞职应该告诉他一声。”
“那档子事还没整明白呢,又来这一码,人家怎么看我。”
“有没有进展?”钱峰关切地。
“不想做老行业。”
“你怎么想的。”看来钱峰很有时间。一来二去,两个人针对小捷的职业发展,竟谈了快一小时。从个体优势到当下局势,从职业诉求到未来发展,钱峰都帮小捷分析得头头是道。小捷想接触接触新行业。钱峰的建议是,立足在老本行的基础上接触新行业,这样比较有竞争优势,过去的积累也能得到释放。综合下来,刘小捷还是打算去电商试试。当当和京东都在招人,钱峰托了个京东的朋友,帮小捷投了个内部简历。钱峰的建议也是骑驴找马,去这种大企业看看怎么运作的,再想怎么突破。刘小捷认为所言极是。
“房贷还能还上吧。”最后钱峰这么问。
小捷感动。徐正上门,来坐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提这个事。也可能他脑子根本想不到。但钱峰一个外人、朋友,怎么就能想到呢。
“还能撑住。谢谢你。”刘小捷客气。
“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钱峰仗义。
“你也不富裕,我怕你挪用公款。”小捷打趣。钱峰笑说那倒不至于。跟钱峰聊完,小捷心情好了些。她忽然想到了陈卓。他是搞互联网创业的。触类旁通。她也去看看行业的办公状态。趁着外出交煤气费,小捷打算去姐夫的公司转一圈。
陈卓家,王素敏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小勺,把稀饭一点一点朝陈天福嘴里送。“你嘴别动,对,就这样张着就行。都是饭汤子,不用嚼,咽下去就行。”
陈天福不能说话,嗯嗯两下。情绪倒是饱满兴奋。
“以后别跟我去捡纸盒,付不起那责任,这是可担着几个人的面子,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你儿子来跟我拼命,就是小敏,也会嫌我惹事。”素敏口气抱怨。
陈天福有点激动,嗯嗯啊啊地,表示反对。
“你不同意也不行,这就是现状,这北京车又多,”喂好,王素敏放下碗,拿毛巾给陈天福擦擦嘴,擦完了才发觉是抹布,连忙笑,“对不起,擦错了。”又去找毛巾再擦一遍。陈天福伸手也接,王素敏忙道:“你别动,既然来了,就是我干,你摔跤,我也有责任。我心里有数。亲家没跟儿女们说,是给我留面子,我哪能装傻。”陈天福傻笑。素敏继续说:“人呐,得识时务,现在不是以前,以前在老家,咱们挣得多,孩子们小,孩子们得听咱们的。现如今背井离乡投奔孩子,就得知趣点,少惹事,多干活。人就是这样,付出才有回报,别看咱们一把年纪,那也得有个眉眼高低。不然你试试,你看看孩子要不要你。”
陈天福激动,两手乱摆。
王素敏说:“亲家你别激动,手放下来。”她轻拍他一下,继续,“现在儿女们还算不错,继续发展下去,有朝一日真躺到床上不能动,孝顺的、条件允许的,还能给咱请个保姆。不孝顺的,或者没有条件的,谁管你?所以说从现实角度出发,亲家,你得收收你这脾气。男老人最危险。”说罢,王素敏嘀咕,自己先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男老人……不对……老男人,也不对,老头,对老头,应该叫老头,丧偶离婚的老头最危险,就像你这样的。自理能力没有,帮儿女带孩子什么的就更不用说,还好玩,容易惹事,哪个孩子能受得了。我是有什么说什么啊,咱们都是亲戚又是好朋友。”信马由缰说着,素敏突然顿一下,问,“上次体检你情况怎么样?”
陈天福点头如捣蒜,又摆手。
“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
天福又是一通手势。
“没什么大问题就伸一根手指。”素敏下达口令。天福果然伸出一根手指。
“我也还行。”王素敏说,“老了老了,最大的福气就是身体好。”手机响,是个没有名字的号码。
天福不能说话,他挥手让素敏代接。
素敏接了。对方说:“爸,最近怎么样?佳佳可能要回来了。”是女人声音。
是李萍,王素敏反应快。她没出声,避免尴尬。过了几秒,王素敏挂断电话。佳佳的确想回国陪妈妈,这是大事,李萍觉得有必要跟陈卓说说。可她不好意思直接跟陈卓通电话,所以先打到老爷子这。
挂了电话。王素敏看着陈天福,不出声。
天福被看得发毛,摊开两手,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听出是李萍。
王素敏讲明了,“好像是陈卓的上一个老婆。”她不提李萍名字。
仿佛有毒。
“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将来你嘴巴能说了自己接。”素敏像在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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