娣儿刚到上海就冲撞了秋萍,家芝非常担忧。
居里为劝解她妈,说没问题,还说她婆婆秋萍不是小心眼的人,说完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好说歹说,家芝还是打算摆一桌,一来赔不是,二来也拜个码头,不光是为了秋萍,还有进宝和老太太,他们在这个家的分量都很重,她如果想长期住,必须搞好关系。
秋萍见了娣儿眼绿,听说家芝已到上海,更是气得只能一个鼻孔呼吸,当晚,进宝一到家,她便嚷嚷自己是秀才遇到兵。
“哪有你这样的秀才。”进宝泼她冷水。
“你看看,我全说中了吧,居里就想把她妈,还有那些个农村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哩哩啦啦阿猫阿狗都带到上海来,现在她租这个房子,就是要办成驻上海办事处。”秋萍双手叉腰。
“居里又不是农村的。”进宝较真,抬杠。
“她那个小县城跟村里有什么区别,你都没看到她那个穷亲戚,什么外甥女,人都不会叫的,横冲直撞,整个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是个野人,无法无天,居然说我宽,我哪里宽了?我一米六三的个头一百零八斤,标准身材,我唱了一辈子京剧搞艺术我书香门第!我是唱霸王别姬的,我是唱贵妃醉酒的。”讲到激动处,秋萍语无伦次。
进宝本来对秋萍还有一些同情,对居里带亲戚来有一些厌恶,可以听到秋萍说什么书香门第霸王别姬贵妃醉酒,他又本能地讨厌她了。他端着洗脚盆,悄然而出,秋萍手舞足蹈,一转身,观众不见了,便也没趣。
戳完气,她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上去找老太太。一小盅吃完了。她又替老太太洗脚,这么多年了,谁敢说她安秋萍不是个合格的媳妇?沈居里什么时候给她洗过脚?
还带了那么个野猴子来气她!大逆不道!
秋萍半嗔半恼对老太太说:“妈,你看看,这就是你宠着,居里都无法无天了,她那个什么表外甥女都来了,我当初就说不能让单住,没必要惹事,可您老家人心善,支持,结果呢,鸡飞狗跳。”老太太半闭的眼,一言不发,活到这个岁数,别的本事没学会,装傻却修炼得炉火纯青。任凭秋萍怎么念经,老太太也知道她受了委屈,但她偏偏向孙媳妇。隔代亲。
“秋萍,房产证你拿好啊。”老太太睁开眼了。小房子的房产证,她不久前交给秋萍保管。
秋萍心一颤。又提房产证,老太太这一招鲜,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秋萍闭嘴了,一会,洗好弄好,又给老太太伺候上床。走了。
说实话,家芝对带娣儿来上海有些后悔。可又有什么办法。她三妹一早死了丈夫,改嫁了,剩这么个丫头没人管没人顾,高中没毕业到社会上混,迟早学坏,老三求爹爹告奶奶求到她门上,她怎么能推她出去?老三说只要能带娣儿到上海,能找到个工作,哪怕是饭店服务员吧,好待见见世面也行。
晚上,东方回来了。一进门就脱衣服,见到家芝才蓦地觉得唐突,见到娣儿,更是一惊,他想不到去家里添丁进口那么快。居里把娣儿叫过来,简单介绍一下,娣儿花痴地说,“姨夫你真帅。”被小姑娘夸,东方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卧室里,东方小声问居里,“你请来的救兵?”虽然是开玩笑,可居里听这话还是有点不消化,就算娣儿有百般不好,也是她娘家人,是她娘家人她就得维护,没有娘家人会被婆家人欺负。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这么想来,居里觉得娣儿还来对了。
居里还打算请东方为娣儿介绍工作,但她没打算现在问,压一压,就算是填鸭式,一次也不能喂给东方太多,得慢慢磨。
“这孩子虎。”东方远远望着娣儿,跟居里说。
“虎有什么不好,总比那绿茶婊强。”居里护娣心切。
“我这是表扬,虎虎有生气嘛。”东方说。又问:“她大名叫啥?”跟居里待久了,东方话里话外也啥啊啥的。
“梁淑娣。”居里说。
“淑女的淑?没看出来。”东方促狭。居里追着他打。
晚餐居里做,家芝本要插手,可居里逼着她妈休息,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居里的厨艺大幅提高。东方站在她身后。家芝在客厅看电视,娣儿和世卉在卧室玩。
锅铲子上下翻飞。
居里知道东方的不自在,于是提前先道歉,“刚租的房子,就让你享受不到自由的空气,对不住啊。”她这么一说,东方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说没关系,以后租更大的。
这话居里爱听。这才叫男人,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家芝这次来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尤其是东方,他爱吃的小黑豆,蛇龟酒,还有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发财咒,吃完饭,郑郑重给东方。居里说妈你哪至于这样。 家芝非常严肃地说:“在家里,就得把男人捧得高高的。”
居里不解,说:“他不对也要捧高?他没本事也要捧高?”家芝说就算他再没能耐,他终究是个男人。居里问捧那么高做什么。家芝说捧得高才能摔得重。居里笑了,夸家芝是老江湖。
饭后居里打发东方回家一趟,明里是说取个毛毯,暗里其实是想让东方去探探秋萍的情况。东方知道她妈肯定心情不佳,不愿意去碰壁,便打算在楼下转悠转悠便回。
东方一走,家芝便和居里商量,说打算明天在家里办一桌饭,好好给亲家母赔不是。
居里心疼妈妈,“赔什么不是,咱们有什么不是的。她长辈跟小字辈计较,那才真是不是。”家芝又劝居里不要那么强硬,人在屋檐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居里嫌家里做麻烦,又怕她妈累着,便说要摆也行,在饭店摆吧。
家芝说不用,太浪费,又吃不到什么。
居里只能换个法子劝道:“在家里请吃饭,东方他妈会非常不舒服,因为这样一来,她就会认为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不是她,这是她儿子的家,她必须要占一半,所以不能在家里请吃饭,最好就在饭店。”居里这么一解释,家芝觉得有道理,同意了。
然后是安排床。娣儿和居里把行军床抬出来,放小卧室正中间,家芝非不敢,要留一半地方。“留这一半干嘛。”居里问。
“这一半是给你婆婆的。”家芝说。
“她怎么会来住这里?”
“她来不来住是她的事,地方得给她留出来,这是礼数。”家芝很坚持。居里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妈,心想这估计跟人死了还在桌子上留一副碗筷一个意思。 “明天你婆婆来了,看到没有给他留地方在心里会不舒服。”家芝反复解释。居里眼眶一热,唉,这就是她妈,亲爱的妈妈,永远替别人着想,永远知书达理,如果说这个家真要评选个书香门第的女人的话,怎么着也落不到秋萍头上,得是她妈王家芝。
行吧,明天请吃饭。
可谁通知秋萍又是个问题。居里本想打电话,让东方代为通知。可既然她妈如此慎重,东方通知,显然不够重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得自己跑一趟。居里换了衣服,下楼朝老家去,走到楼下她又想起空着手去不好,便拐去超市准备给秋萍带几盒酸奶。
居里出去没几分钟,门被敲响了。
家芝让娣儿去开门。
门打开,秋萍站在门口。娣儿道:“大婶?”
家芝疑惑,朝门口走,“哪个大婶……”眼见秋萍脸涨涨的,连忙请神一般请进来,让命令娣儿叫姨姥姥,娣儿跟秋萍气场不和,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低头叫了。
世卉扑过来叫奶奶。
秋萍抱起世卉,狠亲了几口,然后放下,女王巡视一般,挺着腰杆子问:“亲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言语一声,我这个做妹妹的真要礼数不周了。”秋萍比家芝大,但她永远称自己是妹妹。
“刚到的,喏,这是给亲家的礼物。”说着,家芝奉上苏绣披肩,是多年前别人送的,她一直没舍得佩戴,这回派上用场,做面子了。秋萍本是带着怒气来的,但见到披肩,估摸着价格不菲,心便宽了几分,说话也和软些了。
家芝领着秋萍看屋里给她留的地方,秋萍果然心里舒坦万分。两个人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秋萍问东方、居里的去向。家芝说都往家去了。秋萍觉得诧异,说自己怎么没看到。家芝说可能走岔了。
说话间,娣儿端着洗脚盆进客厅,她知道二姨姥走一天累了,烧了点水泡脚。
秋萍一见脚盆,心事无限,蓦地想起她给老太太洗脚却没人给她洗,便故意哀叹了一声,“哎呀,我是没生到个女儿,不然也能享享女儿福,泡泡脚蛮舒服的。”
家芝对娣儿说:“这盆给你姨姥姥泡。”
娣儿听不见似的,故意端到家芝脚跟前,家芝又指指秋萍,说给你这个姨姥姥,娣儿才端水到秋萍脚底下。秋萍有意刁难刁难娣儿,说哎呀,我腰不好了,这弯不下来腰。家芝说娣儿你帮帮你姨姥姥。
从老家来的时候亲妈交代了,二姨姥姥的话得听。
娣儿只能咬着牙,帮秋萍脱了鞋,又脱了袜子。下午的气解了,秋萍微微笑着,一副胜利者姿态。
只见娣儿双手捉住秋萍的左脚,往水里一插。
秋萍哇得一声大叫,脚一飞抬,一盆水被踢翻在地上,她整个身子后仰,滚在沙发上。
热水瞬间漫流。
家芝呵斥娣儿:“怎么搞的,虎了吧唧的!”
娣儿恍然大悟,“凉水没放够……”
家芝连忙对着秋萍的坏脚吹凉气。
世卉一只手捂眼睛,一只手指着秋萍的脚,喃喃道:“臭……臭……臭……”
居里进门了,见一片狼藉,惊问:“妈!怎么啦?!”
预告 安居乐业【63】两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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