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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熟年【28】

(2016-05-28 06:55:25) 下一个

医院急诊室。倪俊在包扎腹股沟。医生诧异:“这怎么回事?什么扎的?”斯楠偷笑。倪俊:“螃蟹腿扎的。”医生说:“螃蟹腿怎么会扎到这个部位,幸亏是这里,再多个两寸,可危险哦。”倪俊看了一眼斯楠:“谁说不是,我还没要孩子呢,再偏个一两寸,我看这孩子也别要了,也算是因公殉职了。”斯楠还是偷笑。

扶堂哥出来的时候,斯楠道歉说:“俊哥,对不起哦,不过,是你打我在先,我是正当防卫。”倪俊苦笑:“我哪敢打你啊,这还没打呢,就重伤了,要真打了,那指不定怎么样呢。得,这东西没吃上,还倒贴点医药费,今天咱们可真算值了。”倪斯楠说:“好啦,下次我请你还不行吗?我跟你讲,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我刚拿到了纽约大学攻读硕士商科的OFFER,全额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倪俊啊地叫了一声,兴奋地顾不上自己腿部受伤,一把把斯楠抱起来。

正当两人在嬉闹着,迎面却走来两个人,男的半低着头,女的在哭。

倪斯楠惊诧,喊了一句:“爸!妈!”

春梅见到斯楠,哭得更厉害了。

张春梅病了,还不轻。

病因?用医生的话说就是,思虑过多。

乳房的肿块,初步诊断是肿瘤,偏恶性。

春梅坐在床上,泪眼婆娑。伟强不住地叹气。伟民给春梅端来一杯热水。二琥接过来,递给春梅喝了一口。

“这怎么话说的,老天爷也是不长眼,这日子刚好过一点,怎么就得这个病,我都不相信,谁信?谁信?阿弥陀佛八方菩萨来保佑,保佑春梅平平安安,阿弥陀佛……”伟民见老婆不上道,喝道:“二琥,你去看看妈怎么样了,别在这儿瞎七瞎八乱说。”二琥一听老公这话,不敢造次,乖乖退出去看老太太去了。伟强和伟民走出房门。

“哥,春梅这一病,妈就没人照顾了,我又要上班,这……”伟强说。

“那就让你二琥嫂子照顾,不行我来照顾也行,如果春梅身体好没什么问题倒好,万一有什么问题,妈还是搬回伟贞那处房子,大哥你觉得呢?”伟民当然说没问题。伟强悲叹:“我们这一家子,好不容易盼来了好日子,妈这么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春梅又得这个病,老了老了,命运却成这样。”伟民说:“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顺其自然吧。你这些年辛辛苦苦,也很不容易了,建家不易,守家更难。”伟强知道大哥话里有话,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无心辩解。当务之急,他就是想把春梅的病治好。毕竟是结发的夫妻,危难时他必须伸把手。

二琥弄好了老太太的床,又潜回春梅的卧室。却看见倪俊和斯楠站在春梅床前。二琥只听见斯楠说:“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春梅抬头,脸上带泪。“我被纽约大学录取了,全奖,攻读商科的硕士。”春梅的脸抽动了一下,笑中带泪。二琥冲过来,一把拉住斯楠,说:“什么?你要去纽约?要出国?你妈妈现在这样,你出去合适吗?你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斯楠木然。她也想不到她隐瞒了几天的好消息,会撞上这么个令人迷惑的节骨眼。倪俊拉了二琥一下。“老话都说了,父母在,就不能走太远……”二琥喋喋不休。“嫂子!”春梅大喊一声,哭得更加厉害。呜呜呜呜,仿佛远航的鸣笛声,奏响了别离的笙箫。伟民和伟强都闻声而来。斯楠说:“妈,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听你的。”斯楠凛然。

二琥也忍不住哭了。“命,都是命。”

春梅捋了捋头发,擦了擦眼泪,一脸平静地说:“去,怎么能不去,都是奋斗才有的机会。”伟强轻轻唤了一声:“春梅……”斯楠也哭了。

在这个温柔的夜晚。倪家一家,却感受到了命运的残忍,有时候,分离,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美好的未来。可张春梅清楚地知道,这次与女儿的分离意味着什么,最坏的结局她都已经想到,可是,她不能不放手,不能不成全,因为那是女儿自己的人生。女儿的成功与幸福,恰恰是她最期望看到的。她不能这么自私。然而,此番别离,对于张春梅来说,又是那么锥心刺骨。几天后,张春梅被确诊为乳腺癌,虽然不是最坏的阶段,但与之斗争,显然也会有一番惨烈厮杀。几个月后,倪斯楠果然出了国,远赴美利坚,去追求她的理想和希望。

在首都机场,张春梅目送女儿转身,离开,泪如雨下。倪伟强抱紧了她。

“妈!”斯楠转身扑过来,三口人抱在一起。

“一定要等我回来,都好好的。”斯楠泣不成声。

“好好学,好好照顾自己……”春梅哽咽。

倪伟强站在两个女人旁边,没有掉泪,尽管他也很想哭。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对于这个家庭的责任。

每一个成熟的男人,都是家庭的守护神。

晚上睡觉前。二琥撩起头发,让老倪帮着看看她脖子那个突起是怎么回事。老倪摸了摸,说有点硬。“硬?多硬?”二琥警觉。老倪说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二琥毛了,说你什么态度,我是要知道是什么样的,还让你看干嘛。老倪说就是有点凸起来了。二琥说你这等于放屁。

“要不拿镜子你前后照照?”老倪盘坐在二琥身后,帮她捏着肩。二琥说也好。老倪下了床,找了两面小镜子,一前一后照着,可移来移去,二琥还是看不真切。

老倪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拍照,可拍个照。”二琥也说好,说赶紧去把俊俊红艳他们的那个数码相机给我拿来。老倪出屋把相机拿来,对着二琥的后脖颈,仔仔细细拍了好几张,拿给二琥看。二琥端着相机,凑近了,把那个长包的地方放大了看,蓦地,说第一句:“我不会跟春梅一样吧?”老倪头脑嗡得一响,思绪顿时万千,但他努力克制住,不愿意往下想。“不会的,不会的,我脖子这儿也有点鼓鼓的,正常的,你摸摸,摸摸……”说着,老倪把脖子伸出来,让二琥去摸。二琥伸手按摸了两下,突然沮丧地说:“没有,跟我这儿不一样,老头子,怎么办,我不会……我不会……”二琥开始哭起来。

哭声一起,老倪也就乱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哗啦啦朝下想,如果二琥病倒了怎么办,如果要做手术怎么办?哦,不,可能是良性的,问题不大,但也可能是恶性的,这怎么好说……老倪和二琥对坐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去医院。”老倪终于说出这三个字。“不,”二琥嚷,“我不去,没事的,这都好多年了都没事,不用去,真的没事。”说着,二琥抹掉泪,硬挤出一点笑容,也是为了安慰老倪,“我还要活三十年呢,要看到小孙子出世,还要吃你做的饭,我怎么能生病,嘿嘿,我不会生病的,开玩笑,从来不上医院的人,怎么可能生病,怎么可能……”二琥越说越不能控制自己。老倪一把搂住二琥的头,二琥随即号啕起来。

“我不会得癌症吧……”二琥泣不成声,“老天真是不长眼啊!”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除了这三个字,老倪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二琥和老倪相互搀扶着,去协和医院。到了地方,才知道看病的这么多人,二琥找了椅子,硬挤在人堆里坐着休息,老倪去挂号,轮到的时候,说是早没号了。两人只能回去。又过了一天,老倪天没亮就起来了,他打头阵,说等挂到号再让二琥过去,省得在那受罪。结果还是没挂到号。老倪再接再厉,又耗一天,起得更早,挂到一个普通号,可他想要的是专家号。老倪很是沮丧,站在医院挂号大厅,又跑去向护士小姐咨询,也没问到什么。他跑去诊室门口,东看看,西看看,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凑过来问:“怎么,大哥,要挂号啊?”

老倪嗯了一声,没搭腔儿。那男人最少也有四十岁,胡子拉碴,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凑近跟老倪说:“傅教授的号,不是一般人能挂到的。”

老倪一听话里有话,便问那怎么才能挂到。

黑瘦男人诡异一笑,说秘密,给800,包帮你挂到,挂不到不给钱。老倪说这什么道理,你是票贩子?

“不算什么票贩子,我也是自排队,连夜排罢了,赚个辛苦钱。”黑瘦男人实打实说,“傅教授是知名专家,要挂的人很多的。”

老倪见黑汉子也不是坏人,一来二去,就聊开了。黑汉子说他是东北人,以前是在工厂里做工的,老早就下岗了,来干这行,也是混口饭吃,赚的都是辛苦钱。“后来我发现做这个也是积功德的,以前有个病友,得了绝症,咋都排不上号,他就想见傅教授一面,让教授看看,如果教授都说没得治,他就死心了,后来他就遇到我了,我说兄弟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这号我也给你挂上。”

老倪着急问:“那后来挂上了吗?”

黑汉子说:“挂上了,不过医生也说没得治了,让他回家想吃点啥就吃点啥。人呐,就活个安心。”老倪听了,赶忙说,那你能不能帮我挂个号,就傅医师的号。

黑汉子说:“我跟大哥有缘,挂号不成问题的,800,我只要800,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咱是规矩人,以前地方上有个大干部来北京看病,说要专家号,给多少钱都行,我也只收800,做买卖,没有诚信不行。”

老倪说兄弟你等会,我去外面取钱。黑汉子拦住他:“不用,挂到号再给钱不迟。我不怕你不要。”两人说定了。过了几天,黑汉子果然拿了号单来,老倪开心得了不得,一手交钱,一手给单,到了周三,一大早,他便带着二琥去找傅教授看病。

诊疗室里,二琥伸着脖子,傅教授的手指搭在上面,轻轻一按。老倪忙问:“大夫,这严不严重啊。”傅教授没有说话,旁边的医师助理说:“傅医师在看病,不要说话打扰他。”老倪赶紧闭嘴。二琥闭着眼睛,攥着拳头,生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傅教授又让二琥张开嘴,抽了一根压舌板,用手电照着看了看,说啊。二琥跟着啊了一声。

“平时有疼痛感么?”傅教授问。二琥忙说没啥感觉。教授脱掉胶皮手套,说:“就是一般的甲状腺突起,还不算瘤,属于正常情况,不用担心。”二琥和老倪对视一下,顿时觉得畅快许多。老倪又追问:“那放在那儿不碍事么?要做手术么?对身体有影响么?会恶化么?”

傅医师还是微笑,歪着脖子说:“你看看我这里,我脖子上也有,都一辈子了,没什么问题,也不用手术,注意饮食,注意锻炼,到老了,保健是一定要做的。”二琥两口子听了,千恩万谢,出了诊室,更是双手合十,连念阿弥陀佛。

老倪搂着二琥,这么多年,他很少有这样的举动,可真到了“大病临头”的关口,他才一下穿透了繁杂的日常生活,擦亮双眼,深深懂得了二琥的可贵。二琥哭了。她说我真怕有个什么。

老倪说:“你怕,我更怕,我不敢想没你,我这日子怎么过,我们这个家真是少不了你。”

二琥一边抹泪,一边惊问:“你也赶紧查查身体,都查一遍,图个放心。”

老倪一撇嘴:“我不查,我没病。”

二琥说:“查查,最起码也做个基本的,这个年纪,各个指标都要掌握,你看春梅那病,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老倪被二琥劝得没办法,只好去体检部挂了个号,第二天空腹来查体。一个星期后,体检报告出来了,拿到报告,二琥舒了口气,老倪除了血压有点高外,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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