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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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成绩单

(2025-09-03 11:32:14) 下一个

我们的成绩单

日前,大学同学LZI等来访,聊起来我们的大学同学们的过去和现在,感慨万分。

尽管我们七七级同学们对选择物理学没有悔意,但对大学成绩单都有很多怨言。当年所考的科目,均在“高标准严要求”的治系治校方针下,施行压分措施,同年级二百三十多人,一门考试下来得九十分以上的学生只有三五个。到头来,大家以平均分七十分毕业。无可奈何,物理系在每位学生的档案里夹上一个说明,将低分解释为物理系的高标准严要求。低分事件实乃一丑闻,危害了相当多的同学。其直接后果是对同学们的心理伤害:自信心被彻底毁灭,事业心被严重打击。其次是参加工作后,低分成绩单成为同学们的一个沉重的无法摆脱的历史包袱,一切进取的努力都无法逾越一纸成绩单的“钢铁长城”。其三就是出国深造,如此寒酸的成绩单,哪里会得到国外高校的认可?

二零一二年众同学再聚首纪念毕业三十年。看到六班SZS同学挥动着在大家档案中“潜伏作恶”三十年的那张连XXX都不够的细长纸条,以真挚的感情向在场的原系领导和老师们致谢感恩,其情令人悲哀。听到原系领导自豪地对同学们肉麻地赞誉和对低分成绩单毫无忏悔之意,其景令人沮丧。毕业三十年,很多同学已经退休,一生奋斗,依然只是副教授、副研究员、副处长。他(她)们带着赤子之心感谢母校的培养,带着复醒的青春之心于同窗相聚。低分成绩单给他们带来的窘困已被岁月冲淡,出国深造的梦想已在儿女一代实现。我们的同学是何等的善良纯朴!

作为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崇尚知识刻苦学习是我们七七级同学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大家的学习态度激励了多数老师们的教书热情,也激励了少数老师们的自我膨胀。记得有一门高等物理课,考试下来得九十分以上的同学仅有几位,一位同学的满分,竟被老先生砍去两分,改为九十八分。理由是任何人不可能全部学懂他的这门课,听起来多少有些病态。教书育人和标榜自我被广泛地认可和尊重是当年老一辈师长们留给我们的一个时代烙印。至于低分成绩单,一片的小小字条,能说清楚何事,谁会重视?物理系自视清高,一张成绩单的说明竟然寒酸至极地写在一两厘米宽的纸条上,岂是为学生责任?四年寒窗苦读,结果被一字条断送,物理系做法无异于教书害人。

我们为学习物理而自豪,为学习物理而骄傲,我们愿意把我们的每个进步归功于母校归功于物理学,这是当年我们的老师给我们灌输的离奇理念:物理学原理和方法是万能的是普适的,是通往成功的最有效的一把钥匙。其实非也,此皆乃书生酒后之言。试问各系成功校友,几位是物理出身?毕业时老师们如此“忽悠”我们,我们相信,那是因为我们年轻;毕业三十年后老师们又如此“忽悠” 我们一遍,我们也相信,那是因为我们感恩心切。我们的同学是何等的宽宏大度!

时光流逝,我们“有选择的记忆”把大学四年的学习描绘成为我们这一代最最灿烂的四年。七七年,那是我们最得意的一年,因为我们鹤立鸡群,通过第一届高考。七七年,那是我们最幸运的一年,因为我们开始了人生新的起点。我们感激母校,感激物理系,感激原系领导,感激老师们。我们把母校当作自己的家,搞纪念活动振臂一呼,海内外同学归心尤在箭前。此乃母校情结一也。允许自己批评母校,而不容他人对母校有半句不敬之辞。此乃母校情结二也。

人过知命之年,始知一切皆是缘分。命运使我们大家聚到一起,命运使我们大家于物理结缘。每位老师以他们各异的个人魅力把知识传授给我们,也把他们各异的性格品德毫无遗漏地展现给我们。我们因母校而自豪!母校因我们而荣耀!

 

一张飘动的字条

一九三八年九月,带着签署的慕尼黑协议,回到伦敦的英国首相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在机场高兴地挥动着带有希特勒签名的英德协议。“I believe it is peace for our time”,他说,“我相信这是我们时代的和平”。而六个月以后,德国彻底撕毁慕尼黑协议攻占了捷克斯洛伐克。被希特勒愚弄的张伯伦的政治生命也被定格在他的这一“挥动”上。

二零一二年在长春的一次聚会上,看到一同学挥动着那张著名的细长纸条,感情真挚地倾诉衷肠。那张在头上飘动的纸条也被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一句话随着那被挥动的字条飘来,而能够被记录下来的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要求严格,压低考分,xx分即为优秀”等等。两年后听说,那张纸条在被挥动以后又被同学物归原主了。要知道那纸条后面有一纸令人伤心羞涩被压低的成绩单,它也联系着被窘困围绕的事业人生。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人知道。是感恩?是肯定?多么麻木、多么痴情、多么残酷、多么令人无奈。

一张字条怎么能为低分数与高能力提供一个定量的解释?非视学生为栏中羔羊而有持无恐,岂能用一张字条冲销了其对学生们道义良心上的责任和义务而轻易过关?即知学生被推到无奈窘境,仍期望用人单位高抬贵手,岂不是画饼充饥。字条的作用何在?证明学生们的能力?非也。那是一个命题!一个捆绑在学生身上的一个命题!一个需要学生们用数年甚至一生的时间去证明或证伪的命题:“那两厘米宽的字条上写的是对的”。然而,彼时学生们面对的不再是“公正”的母校老师,而是带着一副有色眼镜的人们。可悲的是这副有色眼镜竟是母校“赠送”的。有这一张标签学生的事业起点如何可想而知—落架凤凰不如鸡。多么残酷、多么戏剧性。

靠压低分数培养出来的学生自信吗?以平均六七十分的成绩毕业,到那里汲取自信心?或许有些自信,也许自信程度仅仅局限或寄托在那张字条上。三十年来,未见有哪位同学挺直腰板大声自豪地宣称,我们是余(瑞璜)先生的学生!没有。余先生被文革打了下去,我们则被低分打了下去。余先生有出头之日,我们则被低分压得从未翻身。物理系哪里知道,作为余先生、吴(世枢)先生、苟(清泉)先生的学生,我们在外是多么为同辈学子羡慕和尊重。因一张成绩单误了一生事业,多么可怜。

学生们带着各自的梦想,带着对爱因斯坦居里夫人的崇拜,带着对余先生、吴先生、苟先生尊重,相互勉励携手共度四年寒窗,成绩和能力岂在它人之后!我们都亲身接受过余、吴、苟三位先生的教导。余先生曾用简单易懂的英文告诫我们,学习物理要多动脑,—“Thinking, thinking and thinking”。因为低分数,使人自信丧尽,出头无日。从物理前辈学到的东西到头来皆没用上,大多数同学一生无缘从事物理学的研究工作。三十年来,物理学领域历经超导纳米等几次浪潮,参与其中的同届同学寥寥无几,成就平平。多么无奈。

面对母校,我们都是那么痴情。痴情到了麻木的程度。我们也喜欢那种麻木的感觉。因为我们一直相信母校是爱我们的。我们也爱母校。当得知六班SZS同学把那张字条挥动以后送给了在场的原系领导之一SBZ老师作为留念时,我们也看到了我们这届同学的赤子之心。(这里用句俗话:“一心想上炕,却被一脚踹了下去。不但不抱怨,还要感谢说踹得不疼”)。我的老同学是何等的善良纯朴!他在“挥动”那张字条时不曾被任何人愚弄,那是他的痴情。也是我们的痴情。

别了,那张飘动的字条。

 

心动的时刻

都知道在我们的档案中有一张小字条儿。近日读了大学同学ZFY的一篇文章,流畅的白描般的几行文字,生动细腻传神地描述了一个令人心动的时刻: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这张小纸条。"

"我近距离地仔细地打量了它,这就是当年传说中的小纸条?真是太小太不起眼了!纸条真的很小,小得超乎我的想象,我特意用尺子量了量,十六点五厘米长,二点八厘米宽。纸张是从当年学生用的那种无格的笔记本上裁剪下来的,纸张很薄,三十多年的岁月使它显得有点发黄发脆。小纸条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抄写着三行字:…"

"拿在手中的小纸条,好象是一颗陨石…"

这种意境不禁令我重新将那张字条细细地“打量”一遍。粗细不均的笔迹,薄薄的软纸,上下边缘的折叠,左端的毛边撕痕,这些说明了一切:那是用铁笔在钢板上刻写在蜡纸上的,一张蜡纸上至少能刻写十段(也就是说,会有十个笔迹略为不同的字条版本),然后油印在吸油墨性能好的细纹纸上。油印后再用尺子压住撕成一张张的字条。最后将字条粘在成绩单的左上方。

按理说,如此重要的说明应该用铅字打印,而用蜡纸油印,足见时间仓促手足无措。定是系办公室那位老师意识到解决问题的紧迫性。这其中必有一段故事。字条上既无签字亦无印章,则可能说明当时无人愿意出头负责任。且整个过程仅需一两个人即日完成,“短平快”,人不知鬼不觉。

那张字条有多重?我无法从照片上估计它的重量。我相信它无论落到哪一位老师或系领导头上都不会被打破脑袋。我也相信它和成绩单一起都成为每位同学背负一生的沉重包袱。何人能想到,那张轻似鹅毛的字条仍会像陨石般的沉重能“激起白山天池一层层波澜”,把那位同学带回到距今三十多年的大学生活。

小纸条静静地躺在我的档案中已经三十几年,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它,也不知道是否曾经影响过我的命运,但我想全系200多学生,和这张小纸条联系在一起,肯定有好多故事,只是无法得知,无法讲述!

由此想起来我过去做的一个梦:全年级同学回校被要求重读物理。获物理博士的同学也不例外。上学,战战兢兢不敢逃课,后来。。。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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